第29章

梁明月毫不猶豫:“好。”

“可是我不打算讓我哥知道。”游星河眼神犀利。

梁明月不問為什麽,游星河這麽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他只問:“那你打算怎麽做?”

“我打算偷偷過去,都已經安排好了。”游星河起身,眼神堅定,“我們走時不能讓三爺爺知道,他肯定會跟我哥說。”

原來他都計劃好了,梁明月發現游星河比他想得要強大。

“只是我一個人不敢去,所以我要你陪我。”這一秒,游星河又恢複成大家熟悉的脆弱模樣。

梁明月笑:“我陪你。”

三天後,兩人偷偷出發。游星河不知道梁明月是怎麽跟梁家和說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安頓他的,他都不問。他相信他都能處理好。

兩人清早摸黑上路,月亮還挂在天邊,朦胧的夜色給山罩上了一層紗。兩人手牽手走得很快,游星河有種私奔的錯覺。

他問梁明月:“你怕不怕?”

梁明月反問他:“怕什麽?”

游星河笑:“我把你賣了呀。”

梁明月也笑:“誰賣誰還說不定呢。”

兩人走到鎮上,天還未亮。路邊等車的人不多。

游星河倚在梁明月身側,回望村子的方向。模糊的群山藏在暗色裏。他突然開始發慌,後悔起這冒然的行動來。游日海曾經說過,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有答案。有的人活在謊言裏,也能快樂。

梁明月見他神色失落,輕輕問他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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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星河被他的聲音拉回來,慌亂暫時被壓下。他抓緊梁明月,轉身望向将要去的方向,那裏暗色的晨霧籠罩,看不清去路。

現在回頭,還有機會的。游星河心中有聲音在喊。可惜最早的一班到縣裏的班車到了,等車的人争先恐後的上車,他們迫不及待地等待出發。梁明月先上車,游星河站在門口躊躇。

“走吧。”梁明月向他伸手,游星河猶豫了下,把手給他。他被拉上車,梁明月牽着他走到後排坐下。

游星河靠窗坐,他打開車窗,微涼的晨風卷入,風裏的味道很多,成熟的水稻,山上的樹木,混雜在一起,濃郁的讓人難忘。游星河深呼吸,想用這濃郁的風撫平心中的不安。梁明月握緊他的手。

車外夜色漸消,山的輪廓開始清晰。車已經遠離熟悉的地方,游星河的緊張和忐忑漸漸膨脹。他趴在車窗上往回看,大山擋住了所有。已經沒法回頭了,游星河心中惶然,轉頭難過地看着梁明月。

梁明月把他拉到懷裏半躺着,游星河靠在他胸口,數着他穩定的心跳,才慢慢找回一點力氣。他問梁明月:“想聽歌嗎?”

他好久沒唱歌了,梁明月笑笑,說你唱吧。

游星河心中雜亂,一時想不起唱什麽,随便哼着馬上能想到的曲子,從流行音樂跳到鋼琴曲,沒有詞,只有調。在他随意哼唱的歌聲裏,窗外的山景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早晨的陽光照進車裏,剛好打在游星河臉上,梁明月用手蓋住他的臉,替他擋住刺眼的光。

游星河還在小聲哼唱着,濕潤的嘴唇在他掌心開合,在掌心輕柔的摩擦,擦得他整顆心都濕漉漉的。

“如果以後我哥找你麻煩怎麽辦?”游星河停下歌唱,沒頭沒腦地問着。他只是想說點什麽,心裏太亂了。

聲音的氣流打在掌心,像只羽毛劃在心上。梁明月不自覺下壓,掌心貼緊他的嘴。

“我說被你逼的。”他想開個玩笑,緩解他的緊張,也為了掩飾心中微妙的悸動。

游星河伸出舌頭,舔他掌心。梁明月驚訝擡手,掌心的陰影落在他眼睛上,裏面都是惡作劇得逞的狡詐,稍縱即逝。

他很快萎靡:“你倒是會替自己開脫。”

“那我說是我慫恿你的。”梁明月重新掩上他的臉,這一次他避開了濕潤的嘴,太誘人了,讓他心驚膽戰。

“他才不會信。”游星河笑得凄涼,游日海那麽精明,怎會信他的瞎話?

“你在害怕嗎?”梁明月問得很輕。

游星河拉下他的手蓋住整張臉,梁明月摟緊他,現在他能做的只有這麽多。

車窗上兩人的倒影和外面的山影重疊在一起,晃晃蕩蕩,既看不清山,也看不清兩人。梁明月看着窗外倒退的山景,臉色也開始凝重。

班車到了縣裏,游星河包了一輛車,直接去市裏,等了一晚,隔天清早坐飛機。在飛機場等過安檢時,沒睡好的游星河挂在梁明月背上,盯着他手上的登機牌和身份證發呆。身份證上的梁明月看起來眼神淩厲,正氣凜然。

身份證很新,拍身份證照的情形明明清晰的歷歷在目,游星河卻感覺恍如隔世。他又突然想念起游家老宅。

天井裏的桂花要開了,後院的泡桐落葉了,前院的草地黃了,游家先祖前的燃香三爺爺肯定每天都要換的吧,他落了一雙鞋子和幾件T恤在房間……

“如果我說,以後還要再回去,你會怎麽辦?”游星河問梁明月。

“以後是什麽時候?”梁明月抓住重點。

“以後?後天,大後天,都是以後啊。”游星河不敢看梁明月。是的,他想退縮了,像烏龜一樣縮回游家老宅,哪怕待一輩子,他都無所謂了。

“不要。”梁明月語氣堅決。

游星河整張臉埋在他肩頭,悶悶地反問:“為什麽不要?”

“有些事,能躲過一時,可是躲不過一輩子的。星河。”梁明月很認真。

“站着說話不腰疼。”游星河苦笑,他講起道理來和游日海一模一樣。

“我也有我自己要面對的東西。”梁明月說。

游星河微怔:“你是什麽?”

“未來啊。”梁明月低聲笑,偏過頭看着趴在他背上的游星河,耳語般柔聲:“你說的未來,原本我打算在村子待到死的。”

游星河抱緊他,肩膀上壓着巨石,他已經不能縮,也無法退。

安檢排到梁明月,他走進去,背上游星河還挂着。安檢員看着連體嬰般的兩人,尤其是長頭發的游星河,表情暧昧。他指着游星河:“你出去,一次一個人。”

游星河瞪他一眼,挪回黃線外。輪到他安檢,安檢員來來回回看了他很多遍,耽誤了一點時間。

游星河不滿地問他:“要我給你來個簽名嗎?”

安檢員紅臉。游星河瞪着眼過了身體安檢後,又挂到梁明月身上,他是真的沒有力氣。

飛機沒有晚點,準時起飛準時降落。

有人在機場等他們,是個專車司機,接到人後馬上開往目的地,關押袁翠翠的看守所。

上車後,司機告訴游星河:“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游星河表情嚴肅:“好。”

從飛機落地那一刻開始,游星河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冷峻、不茍言笑。那是他原本的游家小少爺對外模樣。

梁明月不覺得陌生,反倒很新奇,一直盯着他看個不停。在某些空隙,游星河也會表情松動,疲憊地垂下眼睛,偷摸梁明月的膝蓋,像在吸取能量。

一個小時後,看守所到了。等着他們的是游日海的東北口音助理趙凡,和一名戴着黑框眼鏡的中年西服男人。

梁明月看到趙凡,有些不明所以。游星河扯他衣角,示意他先不必好奇。他退到游星河身後,像個保镖,看他和趙凡交涉。

西服男人是袁翠翠的律師。他簡要說明了情況,以及游星河需要注意的地方。游星河聽得認真,等他講完後問:“我上次說的還要再帶個人一起,可以嗎?”

律師看着他身後的梁明月,點頭說沒關系,他已經都打點好了。

游星河回頭對他說:“你和我一起。”

梁明月點頭。

等這些交待完畢,趙凡遞過來一張房卡:“維多利亞,3102。”

游星河接過,向他道謝:“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趙凡摸頭,笑得拘謹:“被你哥發現,我就慘了。”

游星河也不比他好,他強做淡定地安慰他:“不會的,有我在,他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趙凡笑得難看,顯然不信。他覺得當初一定是被他灌了迷魂藥,才會答應幫他。

游星河也覺得自己的話毫無說服力。他擡頭看着看守所的大門,門頭上的字金光閃閃,威嚴無比。

事已至此,唯有前行。硬着頭皮也得行。他拉起梁明月,跟着律師往裏走。趙凡看着三人的背影,心裏的不安像黑洞,越來越大。

登記、簽名、檢查,比機場安檢還要嚴格。好在有律師領着,游星河還能藏着心裏的緊張。

看守所的警察帶着三人穿過一道走廊,兩排都是房間,挂着“審訊室”的藍底白字門牌。門上都開着小窗。走廊盡頭是鐵門,外面的陽光照進來,微弱地只能照亮角落。

走廊很陰冷,游星河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梁明月看到,伸手搭住他肩膀。三人跟着警察走到盡頭的房間,門口挂着“心理咨詢室”的門牌。

警察在門口停下,說:“你們抓緊時間。”

律師客氣地道謝,警察走了。他推開門,帶着兩人進去坐下。袁翠翠還沒來。

游星河坐在沙發裏,雙手摳着膝蓋。梁明月站在一旁,很想抱抱他。

律師說:“你媽的情況還算不錯。”

游星河說:“那就好。”聲音發抖。從案發起,他就被送去游家老宅了。算上之前的時間,他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過袁翠翠了。

梁明月再次按住他肩膀,掌心下的身體在發顫。他的強大都是僞裝的。

“沒事的。”他用力地抓他肩膀。

肩膀的力量和熱度,讓游星河暫時找回平靜。律師像是經常來,熟門熟路地找到一次性水杯,給兩人打了熱水。

游星河剛抿了小半口,門被推開,先是一名女警進來,她環視一周,目光落到游星河臉上。游星河起身,女警站到一邊,讓出身後的袁翠翠。

她穿着橘黃色的馬甲,沒帶手铐。頭發盤在腦後,幾縷碎發散在額前,細眉大眼,厚唇鵝蛋臉。素顏清純又美豔。看到游星河,她挑了挑細眉,問:“你怎麽來了?”

語氣平平淡淡,好像在家。游星河眼一酸,差點擠出眼淚。他低頭,搓手看地。

女警察似乎跟她很熟,親昵地表達不滿:“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奇怪的诶,你兒子來看你了呀,都不高興點!”

袁翠翠瞪她,扭着腰肢走進來。律師起身離開,女警叮囑她:“好好說哈!”跟着站到門外,輕輕地帶上門。

房間裏只剩下三人。袁翠翠走到游星河面前,捧起他的臉,像看個物件,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摸了一遍,最後在他腦門親了一口。

“你怎麽變醜了!”她松開他,退後半步,又從頭到腳的打量他,似有不滿。

游星河這才開口,委屈地喊:“媽。”

“別用那種樣子看我,煩死了。”袁翠翠在對面的沙發坐下,自然地翹起二郎腿。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游星河不會覺得她是一名囚犯。她一點沒變。她用下巴點着梁明月:“你誰啊?”

游星河搶答:“我朋友。”末了像是要證明什麽似的,又補了句:“我男朋友。”

梁明月緊張的咽口水,喊“阿姨好”,挺直了背跟袁翠翠對視。袁翠翠盯着他看了很久,說:“你眼光不錯。”

游星河毫不意外:“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他坐回沙發,整個人一下子松弛了不少。

梁明月也暗暗松了口氣。

“你哪裏找來的這麽個黑小子?”袁翠翠還是好奇的。

“鄉下。”游星河瞟了眼梁明月,他沖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哦,我聽你大哥說了,把你送去老宅了。你偷跑回來了?”袁翠翠問得輕飄飄的。

游星河默默點頭。

“你不怕他揍你?”

“不怕。”

袁翠翠長嘆一口氣,望向窗外,外面是安得密集的電網。還有一排貼牆種的樹木,枝葉修得方正整齊。她看了很久,才回過頭來看着游星河,幽幽道:“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我時間不多。”

“你真的,殺了人嗎?”游星河艱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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