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去法庭的路上,游星河一直在抖腿。
閉目養神的游日海突然伸手按住他膝蓋,說:“別抖。”
游星河停了一會兒,轉個路口又抖起來。
前座的梁明月回頭遞上一瓶冰水,問他:“要不要聽歌?”
游星河接過水,瓶蓋已經擰開了,他說完“要”,仰頭灌下大瓶。
趙凡開啓音樂,古典優雅的交響樂在車廂裏回繞。那是游日海的喜好。
游星河聽了一分鐘不到,趴到前座靠背,對趙凡說:“我要歡快點的!”
趙凡看了眼後視鏡裏的游日海,對方面無表情。他放心地關掉音樂,認真思索了一番,再次打開音樂。
歡快的很有感染力的抖音名曲,一首接一首地唱起來。
游日海的臉抖了抖。游星河馬上跟着合唱,開心地手舞足蹈。
趙凡甚至也跟着輕輕哼起來,身體微微晃動。
梁明月看着後視鏡裏将緊張抛到一邊的游星河,搖頭輕笑。轉眼又瞅見游日海的臉,好像越來越黑。
到了法院,下車前徹底黑臉的游日海對趙凡說:“删掉。”
趙凡和游星河同時反問:“删掉什麽?”
梁明月默默拉開車門,下車。
“歌,一首都不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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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梁明月在車外聽到游星河地高聲質問,擡頭望天。已經十月了,秋高氣爽。
“沒有為什麽。”游日海生氣時講話的聲音特別冰,透着要把人凍死的寒氣。
趙凡說:“好。”
東北腔調,居然也能軟綿綿的。
游星河還在嚎:“為什麽?!”
面無表情的游日海下車,游星河和趙凡跟着下車,他湊到趙凡身邊悄悄說:“把歌單分享給我!”
在律師的安排下,一行人走後門進法院。正門前,圍滿了記者。如果後門不是有特殊看守,估計也被他們圍住了。
法院內,自帶一股威嚴的冷氣。游星河的黑西服裏只有白襯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貼緊梁明月。
同樣西服裝束的梁明月牽上他發涼的手,稍微用力地按揉他的手背。
游日海瞥到兩人動作,沒說話。
這是一場半公開審理。
現場有特別的媒體席位,畢竟當事人雙方一個藝術圈名人,一個娛樂圈名人,背後還有複雜的家族牽扯。
還未正式開庭,從他們進去開始,媒體區的記者們把鏡頭齊刷刷地對準他們。有大膽的記者甚至想要靠近問點什麽,被游日海一個眼神掃了回去。
游星河被安排在特殊的位置,游日海在他左側,梁明月在他右側。趙凡和其他人坐在後方。
游星河又開始抖腿。
游日海和梁明月同時按住他膝蓋說:“別抖!”
“不抖難過。”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緊張從踏進法院開始,再次侵占了游星河。
“放心。”游日海淡淡地說。
梁明月大力地抓他膝蓋,讓他安心。
媒體區突然一陣騷動,衆人回頭,莫家的人來了。
梁明月一眼就從人群裏抓出了那日在酒店見過的年輕管家,這次他換了裝束,深藍色西服三件套,頭發後梳,金絲邊眼鏡,單側垂着鏡鏈,跟着他擺頭的動作微微晃動。
他排場很大,帶了一堆人。衆星拱月。
記者被他的人擋開,他直直地看過來,微微上挑的眼睛像蛇。
梁明月側身,遮住游星河。
游星河在他後背說:“那個人是不是酒店的那個管家?”
梁明月輕輕點頭。那人對他歪嘴一笑,轉身走到另一側坐下。
游日海問:“什麽管家?”
游星河快速地說了一遍,游日海眼神猝寒:“膽兒不小!”
梁明月問:“他是誰?”
游日海冷笑:“那才是莫青山真正的私生子——莫少雲!”剛認祖歸宗半年不到,就迅速地在莫家站穩了腳跟。他找人查過了,之前的事都是他在背後搗鬼。
莫家根系複雜,背後的利益紛争很多。莫青山自立門戶搞藝術,外界傳言他不參與莫家事務。他能以私生子的身份不靠莫青山就在莫家站穩腳跟,沒有一點過人的本事,是很難做到的。
游家和莫家不一樣,家風嚴謹,家族事業向來能者居之。游日海的幾個叔伯都無心商場,做教授搞研究,自得其樂。一群堂表兄姊妹,都行事低調。有對家族事業野心勃勃的,早被游世昌拉到了身邊;也有白手起家,自立門戶;還有像游星河這樣的,醉心藝術的……
不像莫家的年輕輩,勾心鬥角,你死我活。
“他是莫青山的兒子?!”游星河很驚訝。
游日海的眼神确認地告訴他,他說的沒錯。他又給他大致講了莫少雲的身世,說莫青山生前不願意承認他,卻死抓着游星河不放。
“一家人都是變态!”游星河罵。他再看莫少雲時,一陣惡寒,“他心機可真重!”居然扮成酒店管家接近他。
他嫌棄地朝旁邊掃了一眼,剛好莫少雲也正盯着他看。兩人視線相遇,莫少雲對他歪嘴一笑,垂在臉側的鏡鏈銀光閃閃。很邪氣。
游星河做了一個嘔吐的姿勢。
莫少雲對他飛吻。
梁明月再次擋到游星河身前,沉着臉看過去。
莫少雲馬上斂去輕浮的笑容,像是挑釁一般,陰沉沉地看過來。
還未開庭,游日海已經嗅到了戰争的味道。他看着正和莫少雲眼神對峙的梁明月,心中一動,之前對于他的擔憂和疑慮瞬間找到了解決之道。注視着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意味深長。
正式開庭了。
這是游星河第一次旁聽,他以為會看到電視裏演的氣勢威嚴逼人的場面,結果從法官開始,就各種平平無奇。他的緊張漸消。
梁明月一直抓着他的手。不管他怎麽擋,隔壁莫少雲蛇一般的眼神始終纏着游星河不放。不過好在游星河因為擔心他的媽媽,已經無暇理會這些。
袁翠翠出場時,引發了小騷動。游星河發現,她居然化了淡妝,細長的彎月眉,淡淡的胭脂唇,天生的厚密卷發淺淺地綁在腦後,多餘的發絲散在臉側。哪怕囚服在身,也照樣妩媚的不像話。
記者的相機咔咔嚓嚓響個不停。有人小聲驚嘆:“她居然還是這麽美!”
袁翠翠的眼神輕輕巧巧地逡巡一圈,最後落到游星河這邊。
她沖他們微笑致意,像是走紅毯。
游星河嗤鼻:“什麽嘛!”
游日海輕笑,這才是他認識的袁翠翠,哪怕淪為階下囚,姿态仍舊。他想,要是游世昌看到,肯定又會吼着,哪怕劫獄都要把人撈出來吧。
開庭前,他給游世昌打過電話,問他來不來。他說沒空。他知道,他不是沒空,他是不敢來。反正不管游家怎麽動用關系,袁翠翠都已經鐵了心,一命償一命。做了錯事,就該付出代價。
她倒是坦蕩,只是可憐了游世昌。喜歡她二十多年,沒過幾天的恩愛日子。明明有那麽多選擇,偏偏非得吊死在她這棵樹上。當年他的母親去世,游世昌也是固執的單身多年。他是個深情的人。
不過袁翠翠确實有讓人沉淪的魅力,這點游日海不得不承認。莫青山纏住她不放,也不全是精神病作祟。
辯護過程很輕松,輕松到袁翠翠的律師都疑惑的程度。公訴人毫不使力。除了袁翠翠被問話發言時,大多時候游星河都是要昏昏入睡的姿态,如果不是梁明月托着他,他可能真的會歪頭就睡。
最後宣判時,游星河馬上清醒了,正襟危坐。梁明月的拇指在他掌心劃蹭安慰。
莫少雲注意到游星河的動靜,翹起二郎腿,再次玩味地盯住他。梁明月轉動眼珠,淡淡地瞥過去,又不為所動地轉回來。莫少雲放下腿,雙手環胸,眯着眼睛繼續盯。
梁明月面無表情地微微前傾身體,完美地擋住游星河。游日海一直留心兩人的動靜,看到他的表情和動作,滿意地勾了勾嘴角。
結果毫無意外,一審無期。袁翠翠當庭表示,接受判決,不會上訴。
她被帶離法庭時,游星河忍不住大喊:“媽——”
袁翠翠回頭,沖他抛了個媚眼。
游星河不多的擔心瞬間消散,他沖她比中指。袁翠翠馬上回了一個。梁明月默默地看着兩人微笑,游日海氣得都要打人了。
莫少雲吹了聲口哨。
這次梁明月沒有什麽動作,倒是游日海,帶着對兩母子毫無形象亂來的怒氣,陰沉地望過去,莫少雲笑臉凝固。
庭審結束,記者分成兩股,一股湧向游星河,一股湧向莫少雲。兩方人都無人回應記者,在保安的阻擋下,一起走向側門。
進了人少的側廳,莫少雲喊:“游星河!”他音質冷脆,在都大理石裝飾的側廳裏回蕩。
游日海先回頭,梁明月跟着停下腳步。最後才是站在兩人中間的游星河,慢慢地轉身,挑着下巴冷眼看着他。
“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喜歡嗎?”莫少雲嘴角微微勾着,眼底的笑意擴散,像毒液一樣纏到游星河身上。
游星河不悅地皺起眉頭,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悠悠地靠近:“是我保住了你媽媽的命呢!”
他走了十步不到,被游日海和梁明月的眼神逼停。游日海身形高大,氣勢威嚴,梁明月不及他高,但膚色黝黑的他眼神銳利,帶着一股莫名的逼人氣場。莫少雲多看了他幾眼,挑着眉頭繞道離開。
身後大群的人快步跟着,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整齊劃一。
游日海看着被人群簇擁離去的莫少雲,問梁明月:“你有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