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沒什麽想法。”梁明月平常地回答。
游日海轉頭打量他,脊背挺直,下巴端正地收在胸前,鋒利狀的眼睛裏平靜無波。一身黑西裝的他,穩重大方,顯露着隐隐貴氣,不像是個剛從鄉下跑出來的野小子。
“你為什麽不問我有什麽想法?”游星河歪着頭墊腳才能擋住游日海看梁明月的視線,插話問道。
護短的心思都寫在眼裏呢。游日海嫌棄地推開他,轉身帶着衆人往後門走。
游星河非得追着他問個明白。
游日海說:“你有什麽想法不重要。”
游星河臉拉得老長,不平和憤恨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又轉,最後懷疑道:“你們倆一定背着我有什麽陰謀!”
“對,把你賣了,讓明月當我弟弟的陰謀。”游日海冷冷淡淡地說,聽起來煞有其事。
走在側邊的趙凡突然小聲插話:“貍貓換太子!”
大家都聽見了,齊刷刷地轉頭看他。他懵懵地反問道:“不好笑嗎?”
游日海的表情已經超越嫌棄了。
游星河幹笑兩聲,說:“不好笑。”順便教育他:“不會說話別亂說,不知道當啞巴最安全嗎?!”
趙凡尴尬地笑笑,縮到高壯的黑衣保安身後,他的動作看起來畏畏縮縮,但游星河從他臉上找不到一絲“我錯了”的覺悟表情。反倒,有點快樂。
游星河将自己的發現偷偷告訴梁明月,梁明月撇撇嘴,沒有發表意見。游星河找不到認同,只好盯着游日海打主意,想着哪天和他探讨下趙凡的問題。
被趙凡這麽一打岔,游星河差點忘了自己本來要說的。他擠到游日海身邊,親昵地挽住他手臂:“那個什麽莫少雲,看起來好惡心!”
游日海不置可否。他叮囑他:“以後遇到這個人,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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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游星河眨着大眼睛,冒着天真的傻氣。
“沒有為什麽。”游日海懶得解釋,回頭交代梁明月:“以後你們遇到他,盡量離他遠點。”
梁明月認真點頭。
游日海的目光在他臉上多停了幾秒,還有想說的話,但礙于游星河,最終縮回。
梁明月察覺到他的意猶未盡,輕輕點了下巴。
游日海收到暗示,面無表情地轉身繼續向前。
游星河沒有看出兩人的異樣,他沉浸在“遠離莫少雲”的困惑裏。他回過神來,前前後後想了一遍,莫少雲好像對他很關注。
為什麽要關注他?
游星河想不明白,嘟嘟囔囔地表達對游日海的不滿:“為什麽要躲着他?我又不是他弟弟,又不會跟他争家産!難不成他想找我報仇?”
他說個不停,游日海和梁明月都聽到了,無人接話。
大家走到後門,兩輛車等着他們。游日海和趙凡坐一輛去公司。游星河和梁明月一輛,游日海讓司機直接送他們回家。
他叮囑了兩遍,游星河很不耐煩地說他:“好了好了,不會亂跑啦!”
游日海無視他的不耐煩,又叮囑了梁明月一遍。
等他走了,游星河對梁明月說:“感覺我哥把你當我保镖了。”
“嗯。”梁明月居然應。
游星河抱住他,當着前座司機和保镖的面扯他嘴:“你不是我保镖,你是我男朋友!”
說完,拉低他的頭,重重地親了他一口。親完了還說:“是被蓋章認證過的男朋友!”
梁明月看着他得意的小眼神,勾勾嘴角。
游星河松開他,轉身背靠在他懷裏,小聲地問他:“你說,莫少雲真的會找我報仇嗎?他會怎麽報仇呢?”
梁明月嘴角抽動,沒吭聲。
游星河以為他沒聽明白,又重複了一遍。
梁明月盡量穩着聲音回答:“不是。”
“那是什麽?”游星河馬上轉過頭,認真地看着他,想聽聽他的看法。
“反正不是報仇!”梁明月就這麽一句。
游星河哪能輕易被打發?他捏住他下巴,上面刮過的胡渣刺刺的。
“為什麽不是報仇?”打破砂鍋問到底,才是游星河。
梁明月嘆氣:“我們不要再說他好嗎?”
游星河手上使力,捏着他的下巴晃:“不行。”
“他都說了,他保住了你媽媽的命。”梁明月無奈道。
“鬼知道他會不會找人在監獄裏折磨我媽!就像電影裏演得那樣,不想讓她死的太痛快了!”游星河對莫少雲沒有任何好感。
“你哥說的對,你電視看太多了。”梁明月扶着額頭,無法直視他。
游星河從他身上起身坐端正了:“那為什麽要遠離他?”
他是莫家少爺沒錯,他也是游家少爺啊! 再說了,他可是正兒八經的游家少爺。他莫少雲能比嗎?
自從明确身世後,游星河對于自己的游家少爺身份,不由自主地感到驕傲,甚至偶爾想要炫耀下。
“你哥那麽說,自然有他的道理。”梁明月轉頭看窗外,“我們不要再提莫少雲好了嗎?”
“哼。”游星河也扭頭看窗外,街景快速流動着,他恨恨不平地想,難道他還怕了那莫少雲不成?
游日海動用關系,找到了星耀傳媒的李東耀,袁翠翠以前挂靠在星耀。在他的幫助下,關于游星河是莫青山私生子的傳言很快都消失了,澄清的消息發得鋪天蓋地。全世界都知道了,游星河是游日海的親弟弟,惹游星河等于是惹他。
李東耀嘲笑他是弟控,沒有弟弟不能活。被游日海罵廢話多。同時,在東耀的公關下,袁翠翠和莫青山的事情也漸漸淡出大衆視野。
袁翠翠轉到監獄後,游星河去看過她。
她進去一周不到,張羅搞起了話劇社,組織一幫女犯人們自編自導自演話劇。游星河只跟她說了一刻鐘話,她便很着急地要回去。
“要寫劇本!”她匆匆忙忙地,連再見都沒跟游星河說。
連獄警都心疼地忍不住安慰他。
游星河一氣之下,跟陪着一起的梁明月發誓道:“我以後再也不來看她了!”
梁明月順着他的話說:“好。”他知道他只是一時氣話。
果然回家後,他便跟游日海繪聲繪色地描述兩人見面的情形,以及袁翠翠組織了話劇社的事,言語之間,帶着點驕傲。說完了,又抱怨袁翠翠不愛他。
游日海只當沒聽到。
一切好像又恢複了平靜。游星河繼續跳舞,他進步神速。梁明月繼續看書,大部分都是全英文。空閑時,兩人騎馬、游泳,背着游日海偷偷膩歪,但也只是親親小嘴,摸摸掐掐。對于更深層次的膩歪方法,游星河要求過,但是梁明月說還不行。
他對游日海有承諾,游星河二十歲之前,他不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通過這段時間相處,游日海發現,只要有梁明月在,游星河心思集中,認真專注,為了考試,主動開始學習文化課。又因老師說,多看點書可以加強對舞蹈的理解力。他甚至開始看書。他變得比以前成熟,對未來更有想法。
他的變化讓他感到欣慰,同時又暗暗擔心。
這日,梁明月偷偷找到游日海,問他那天沒有說完的話。
游日海說:“我找到你媽媽了。”他沒說,鄭彥卿也找到了。并且,鄭彥卿也在找他。
對于找到母親這件事,梁明月明顯是抗拒的,從他臉上找不到一點激動和高興,但他還是表現的很淡定,貌似随意地問他:“她現在好嗎?”
“她在國外,五年前移民了,有了新家庭,生了一個女兒。看起來很幸福。”游日海又問他:“有照片和視頻,要看嗎?”
梁明月不加猶豫地搖頭:“算了。”
“她一直在做心理治療。”游日海特意提起。
梁明月笑得很輕:“那挺好。”
游日海看着他不甚明朗的表情,想了想說:“她,也找過你。”
終于沖垮了他的淡定,他的嘴唇微抖,瞳孔微張,看起來不敢相信。游日海等着他提問,等了很久,恢複正常的他問鄭彥卿是否有消息。
游日海說:“暫時沒有。”
梁明月也看不出有多失望,平平淡淡地笑了笑。不過十九歲,老成地像是二十九歲。和游星河天差地別,倒是很互補。
游日海暫時收起洶湧的私心,第一次問梁明月:“為什麽要找他?”
——“而不找母親”,後面半句他沒有問。他知道原因。可是心裏好奇他會怎麽回答。
游日海盤旋着小心思看着他。
梁明月低頭,他雙手擱在胸前,交叉握着。右手的大拇指摩挲着左手的手背。就這樣沉思了半晌,才擡頭望着他認真回答:“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他的眼神裏,帶着釋懷的感傷。游日海心裏回答,過得好,也過得不好。
“不想問他,是否找過你嗎?”游日海問。
梁明月好像聽到什麽不好笑的笑話似的,疑惑地看着他:“沒必要。”
游日海盯着他沒說話。
梁明月低頭嘆息一聲後,又說:“我并不恨他。”他說得真誠,聽不出絲毫虛假。
游日海微微震驚他的回答。從莫少雲的事情上,他已經見識過少年的胸襟,沒想比他想象得要更好。他很佩服他,成年人都未必做得到的事情。等他離開後,游日海沉思了很久。
隔了幾天後,三人一起騎馬。游日海趁着梁明月騎遠了,貌似無意地問起游星河:“如果哪一天梁明月要離開你,你怎麽辦?”
小黑馬上的游星河昂首挺胸,很篤定地回:“他不會的。”
“假如說,被迫呢?”游日海又問。
游星河懷疑地瞪他:“你要逼他離開我?”
游日海恨不得把他踢下馬,要逼早逼了,還用等得到現在?!
游星河再次說:“他不會的。”
游日海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放慢了語速說:“不是所有的戀情,最終都會有結果。”
尤其初戀。
“到時候再說。”游星河笑得不以為意,踢踢馬腹,小黑馬擡起馬蹄,小跑起來。他對着遠處騎得很快的梁明月喊:“梁黑狗,等我!”
梁明月聽到了,馬上提繩勒馬,本來疾馳的白馬突然停下,長嘯嘶吼,擡起前蹄,馬頭揚起,他穩穩地貼在馬背上,還有餘裕回望。
游星河的黑馬聽到白馬長嘯,突然加快馬步,朝着白馬奔跑過去。不善騎術的游星河一路狂喊:“啊啊啊——”
游日海看着這幅場景突發奇想,要是游星河和梁明月換一換就好了。這個念頭只是在腦中閃了一下,他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管怎麽說,他更喜歡游星河。他願意為他鋪平未來所有的路。
游星河有驚無險地跑到梁明月身邊,他額頭有汗。梁明月輕扯白馬,站到他身邊。從兜裏掏出手帕,給他擦汗。
游星河望着梁明月嘿嘿地笑。
“傻笑什麽?”梁明月擦完汗,收起手帕。
“我發現你好像白了!”游星河盯着他的臉看。
“是嗎?”梁明月微微一笑:“好看嗎?”
游星河點頭,沖他豎大拇指:“宇宙第一帥,網上好多你迷妹呢!”
“你是我的迷弟。”梁明月說。
“屁,你是我的迷弟才是!”游星河反駁。
梁明月伸手拉住他脖子,探身過去吻他額頭。游星河垂眼,看到他的小黑馬在親昵的蹭大白馬的脖頸,看起來像是在求歡。他怎會聽不出游日海的弦外之音。他不是不懂,而是沒擱在心上想。
兩人騎着馬并排往前走。小黑馬一直在蹭大白馬,大白馬側着身體躲,結果兩人越走越歪。游星河扯着馬頭罵:“你這個色鬼,不要老是想着吃人家豆腐!”
“它們是母子。”梁明月說。
“……”游星河瞪着他,雙腿狠夾馬腹,硬逼着黑馬跑起來,拆散了兩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