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郁寧回到劇組之後, 總有種微妙的感覺, 劇組的人雖然依舊對他很親切，但是言行舉止之間卻又有一絲刻意讨好的感覺。
會有這樣的情況, 郁寧是不意外的, 畢竟有了薛澤的前車之鑒，就算他們關系好, 也要注意一下分寸，免得一個不留神被某總裁盯上。
自從薛澤被東方珩整治了一通，整個人都低調了很多，除了在拍攝到自己戲份的時候會露個面之外，其他時候幾乎都是閉門不出，就連身邊的助理也只剩下兩個, 這以先前他的飛揚跋扈來說，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回想起薛澤拍完那場加戲之後的慘狀，即便是郁寧也有些膽寒, 太慘了太慘了，那場戲從白天拍到晚上，拍了幾十遍，東方珩愣是沒給過, 于是演員一遍又一遍地返工, 薛澤一遍又一遍地挨打——沒有人明說這場戲是真打還是假打, 但是大家都是人精, 自然知道加這場戲的目的是什麽, 下起手來也是不留情面的, 反正說起來大不了就是大家太入戲了，薛澤能用這個理由，他們當然也能用。
等到東方珩終于大發善心喊了過，薛澤幾乎都沒法自己站立，被助理扶着離開。郁寧仔細觀察了他一下，對方身上看得見的部位倒是不怎麽嚴重，但是看不見的地方估摸着就很慘烈了。
然而這還不算完，整個劇組費了這麽多工時、精力拍出來的這段戲，李導看都沒看就表示不采用，直接作廢。對此，大家也都理解，這場戲本就是強行加的，不在原先的範圍內，拍了也融不進電影裏面，就是可憐了薛澤挨的那麽多的打。
東方珩除了給薛澤加了場戲，也讓編劇把郁寧的戲份做了些改動，他在倉庫被打的那場戲因為出了意外沒有拍完，郁寧以為會補拍上，後來被告知那場戲後面的不用拍了，直接留白處理，至此，他和薛澤之間直接的對手戲全部結束。
得知這一情況，郁寧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氣，這樣就不用擔心兩人見面會尴尬了。
想不到弱智總裁還挺細心的，把一切都考慮好了。郁寧一方面覺得感動，另一方面又覺得有些別扭，因為這件事之後，他與某總裁之間的傳聞開始層出不窮了。
如果按照先前黎琛所說的，劇組裏有一半人知道他和弱智總裁有關系，那麽經過這件事之後，現在另一半人也知道了，并且據此編纂出各種八卦版本。
這幾天，光是他從盛揚那裏聽到的都有七八個版本，從基礎版的霸道總裁愛上我到進階版的我與霸道總裁的三世情緣，純情的黃暴的應有盡有。
對此，郁寧除了微笑，也只能微笑了。
這都是個什麽事，他到這裏來拍戲，原本還以為能遠離弱智總裁，結果發生了這樣那樣的事情，到現在，居然還跟人家扯不清了，委屈！
好想離婚，但是沒時間！
想到這事，郁寧感覺更委屈了，上次休息室的那件事發生之後，他怒火沖頭是想着一定要去把這個婚給離了的，結果等稍微冷靜了一點之後，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沒有時間去離婚。
因為電影正在拍攝中，李導定下的規矩是在拍攝期間，演職人員不得随意離開劇組，要想離開得報備上充足的理由才行，而郁寧是萬萬不想也不可能用去離婚這個理由請假的。
作為一個新人演員，郁寧為了表現出自己對演藝事業、對電影、對劇組的尊重，也是早早就讓盛揚把這期間的通告給推了的，所以造成的後果就是，他沒有離開劇組的合理理由。
無奈，離婚這件事也只能等到電影拍攝結束之後才能提上日程，而這差不多還要再等兩個月的時間。
離婚太難了！
暫時離不了婚，郁寧也只能把心思全部放在拍戲上，至少要把手頭能做的事情做好。
好在雖然流言紛飛，但是劇組裏說得上話的幾個人對他的态度還是如常：李導依然是一言不合就破口大罵，黎琛依然有事沒事過來勸他去演精神病，葉其麟依然對他親切溫和，多有提攜。
時間一長，郁寧也就不在意這些流言了，反正按照盛揚說的，身為明星哪能沒幾個緋聞呢——郁寧沒好意思告訴他，有幾個傳言幾乎都快逼近真相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電影的拍攝進度過半，一切都漸入佳境，郁寧的演技也在這慢慢的磨合之中受到大家的認可，就連李導也會偶爾誇獎他幾句。
演技得到認可，郁寧自然是高興的，只不過高興了沒多長時間，他又開始煩惱了。
馬上就要拍到全戲的高潮之一，兄弟決裂的戲份了。
為了拍好這場戲，郁寧從進劇組開始就在不斷揣摩，人物小傳寫了厚厚一個本子，這份認真的勁，任誰看了都要誇上一句用心。不過受到的贊譽再多，郁寧心裏始終沒底，這場戲，他真的能如大家期望的那樣拍好嗎？
不管心底的擔憂再多，該來的還是會來，很快便到了拍攝兄弟決裂戲份的那一天。
作為全戲的高潮之一，這場戲自然是備受矚目的，劇組裏不管有事沒事的都過來湊熱鬧，把拍攝現場搞得像菜市場一樣，最後李導生氣地把無關人員全部趕了出去，這才使拍攝進入正軌。
郁寧看了一眼窗外，為了與情節相映襯，這場戲還特地挑了個陰天，天空陰沉沉的，似是随時會壓下來一般。
他走到預定的位置坐下，深呼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睛已經處于失焦的狀态。
導演一聲令下，所有機位對準他開始運作。
郁寧保持着這個姿勢，坐了很久，耳邊出現一聲響動，那是開門的聲音，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一樣，激動萬分地跑過去迎接歸來之人。
他已經知道了哥哥要為自己的仇人辯護的事情。
“小承，你在嗎？”
葉其麟出場，帶着關切地詢問。
兩個演員按照劇本要求在鏡頭下進行演繹，鏡頭之下，兄弟二人的相處看似平常，卻又隐隐有暗流在湧動，波詭雲谲。
風雨欲來。
當演到弟弟攤牌，向哥哥表明自己已經知道一切的時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關鍵時候來了！
“為什麽！”
在一片寂然之中，突兀響起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空氣，引得人心也随之顫動不已。
郁寧面色慘白，緊握着雙拳，嘴唇微微顫抖着，看似非常不忿。
“為什麽你要幫他辯護，你難道不知道他是害我變成這樣的兇手嗎！”
他用顫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大叫道：“我的眼睛——”
“停停停！”
李導的聲音響起，叫停了場中的兩人。
郁寧眨眨眼，有些不安地看向對面的葉其麟，對方給了他一個苦笑。
兩人一起轉身，聆聽導演大人的訓話。
“郁寧！”李導發話了，“感情不到位，你要更憤怒一點，懂嗎！”
“是，對不起。”被直接點名，郁寧乖乖低頭認錯。
“重來。”
一切重新來過，兄弟二人開始對峙。
“為什麽——”
“停！太刻意了，你不要有那麽重的演戲痕跡，要自然一些，明白嗎？”
“是，對不起！”
“重來！”
……
“哥，他可是我的仇人——”
“Cut！”
聽到導演再次喊停，其他人都面面相觑，這都是第幾次NG了，導演都已經在暴躁的邊緣了。就算他們對演技方面沒有很高的造詣，也能看得出來，郁寧表現得不是很好，他的憤怒表現得非常空洞，讓人看了毫無代入感。
“郁寧你過來。”李導深呼吸一口氣看樣子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氣。
郁寧不安地看了一眼葉其麟，對方對他點點頭，和他一起到了李導面前。
李導沒看他，直勾勾地盯着郁寧看，郁寧低下頭，小聲說道：“導演，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的憤怒！”李導用力攥緊拳頭給他看，“憤怒，你懂嗎？”
郁寧努力往後仰着身子，生怕憤怒的導演下一秒就把拳頭砸到他的臉上。
看他仍是一臉茫然，李導抓了抓頭發，思索了一下，耐着性子和他說：“生氣你不會嗎？你被人背叛了，這個人還是你最信任的人，你的情緒裏面要有憤怒、絕望、悲傷，懂嗎？”
郁寧點點頭：“我懂……”
“你懂你就表現出來啊！”李導又對他比拳頭了，“你別光在那裏扯着嗓子吼，你的憤怒不是為了要和人拼命，而是宣洩，宣洩你的不滿和悲傷——”
“你在幹什麽？”
陰恻恻的聲音打斷了李導的講話，他身子一僵，扭頭看去，東方珩抱着手臂正不滿地看着他。
天哪，這位大佬怎麽又來了，他前天不是才走嗎？
他是裝了郁寧雷達嗎，每次郁寧一有事就立刻出現。
在場衆人交換着眼神，都在統一表達這樣的意思。
感受到周身氣氛變得暧昧起來，郁寧都想找條地縫鑽進去了，但是弱智總裁又把視線落到他的身上，他也只能硬着頭皮解釋：“那個，不是，李導是在給我講戲……”
“講戲用得着動手？”東方珩懷疑地看看李導仍舉着的拳頭，如果不是他及時喊停，他都懷疑這個小老頭的拳頭會揮到郁寧的臉上。
李導立刻把手放下。
“東方先生，我想你誤會了。”葉其麟站了出來，微笑說道，“李導的風格就是這樣，肢體語言比較豐富，我們都習慣了的。”
他說着給郁寧使了個眼色。
“嗯，對，我們都習慣了！”郁寧連忙說道。
東方珩瞥他一眼，冷哼。
“咳。”李導咳了一聲，“東方先生，你要是沒什麽事，我們就繼續拍了。”
東方珩點點頭。
李導轉過去問郁寧：“我剛剛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嗯，都記住了。”
“那就繼續吧。”
所有人各就各位，東方珩則抱着手臂站在一邊圍觀。
拍攝繼續，只不過結果仍是不盡如人意的。
“停停停停停！”
李導看着郁寧的表演，氣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他罵道：“你還說你記住了，你記住了個——”
東方珩輕咳一聲。
李導用了強大的自制力才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他擺擺手，說道：“郁寧你今天狀态不好，大家先休息一下，你去找找感覺。”
郁寧望着導演因為極力克制怒氣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低下頭：“對不起。”
“行了行了，休息吧。”
郁寧下了場，沈喬聲拿着水杯迎上：“郁寧哥，喝水。”
郁寧露出笑容，搖搖頭：“謝謝，我不渴。”說罷，他便拿過自己的劇本，走了出去。
将這一幕盡收眼底，李導搖搖頭，看樣子還是沒頭緒。他向葉其麟看去，心想要不要讓小葉去給人家傳授點經驗。
結果他這邊還沒行動，眼前一花，有個人從他面前快步走過。
東方珩追了出去。
李導皺起眉頭，你追上去有個鳥用，你會演戲嗎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