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本來只是來探望老爺子, 卻不想正好趕上他生日, 空手而來惹得老爺子生氣,幸好東方珩早有準備帶了禮物,結果最後居然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孝敬給老壽星的禮物,郁寧覺得這一晚上自己的心情大起大落地有點刺激。
實在推辭不了, 郁寧只好暫時先把東西揣着,等找機會再還給東方珩吧——他應該也只是礙于老爺子的面子,所以才答應的吧。
解決了禮物的事情,老爺子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願意和他們坐下來好好閑談。
如以往一樣, 老爺子拉着郁寧便開始問長問短了,言辭間盡顯關切疼惜之意。聽着老人家充滿關心的話語,郁寧感覺心裏暖暖的,老爺子是真心實意對他好, 把他當親孫子來疼。
至于那位正牌孫子,老爺子也沒忽略,問過郁寧之後也會順帶地問上東方珩那麽兩句,兩人一問一答頗為公式化, 顯然雙方都不太習慣這樣親近的交流,看得一旁的郁寧和梁伯都直搖頭。
這對爺孫的相處太生疏了。
就這麽一直說到了十點,到了老爺子的休息時間。老人家向來習慣早睡早起, 于是郁寧和東方珩便起身告辭了, 老爺子也不多留他們, 倒是梁伯見縫插針, 和他們約定了改天回來吃飯,就當替老爺子補過生日。
聽到管家擅自做主,老爺子也只是哼哼唧唧了幾聲,沒表态,看來是默認了。郁寧見狀,不由暗笑,這八成就是老爺子自己的意思,只不過不好意思說,于是讓梁伯代勞。
兩人都答應之後,便告辭離開。
回去也是東方珩送他。
坐在副駕駛席上,感受着熟悉的氛圍,郁寧忽然有一陣恍惚,他今天在這輛車上耗了多少時間了?
想到這個問題,他下意識地看向左手邊的東方珩,他這一天,又這樣單獨和這位司機先生相處了多少時間?
他忽然有些想笑,這位霸道總裁先生居然給他當了這麽久的司機,還毫無怨言,也真是不容易。
“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麽?”
正在專心開車的東方珩忽然轉過頭來,晦暗的車廂裏,他的面容也是晦暗不明的。
黑暗能隐藏許多東西,卻也能暴露許多東西,郁寧感覺那聲音裏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
明明沒看清他此刻的神情,但是郁寧卻沒來由得心裏一慌,連忙收回視線低下頭——偷看被人抓包實在丢人。
郁寧絞盡腦汁想要為自己的行為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下一秒,自己也被這個問題所困惑住。
他為什麽要看東方珩?這麽暗的車廂裏,他在看什麽?
一切只是下意識,想到便去看了,但是,這下意識,又是否有什麽更深層次的意味?
郁寧被自己頗具有哲學味道的問題給難住了。
他陷入對這個問題的思考之中,甚至忘記了狹小空間裏的另一個存在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東方珩沒有出聲催促,就這樣盡責地駕駛着車子。
時間已經很晚了,交通高峰期早已過去,此時道路上一片暢通,就連路口的紅燈也鮮少擋住去路,車子一路平穩地向目的地駛去。
感受到身下的坐墊微微一震,郁寧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了,而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他住的小區。
他居然整個車程都發呆發過去了,而且還沒想出個結果來,看來,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很難。
“到了。”東方珩拉下手剎,說道。
“嗯。”郁寧點點頭,“謝謝你。”
東方珩打開了車內的照明燈,昏黃的光線亮起,照得他的五官柔軟了幾分,看上去頗為溫和。
看着這樣的他,郁寧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但是在他從喉嚨裏發出聲音之前,腹部率先傳來一陣響聲。
“咕咕——”
郁寧尴尬地捂住肚子。
此時此刻,他簡直想立刻跳車狂奔而去,為什麽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這個時候叫,尴尬到沒臉見人了。
他強撐着微笑,說道:“陪爺爺聊得太開心,都忘了自己到現在都還沒吃飯呢,好餓啊。”
說着,他有些納悶,弱智總裁不是也沒吃,怎麽只有他肚子在叫的?
“你餓嗎?”郁寧不确定地問。
“不……”
東方珩只說了一個字,饑腸辘辘的哀鳴聲便适時響了起來。
他面露尴尬之色。
郁寧放心了,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丢人就好。
這麽想着,心情忽然輕松了許多,于是他說道:“這麽晚了,也沒什麽可吃的,你要不要去我那裏,我做點東西給你吃啊?”
他想的是自己回去也是要做吃的,做一個人的份和做兩個人的份都一樣,不如一塊做了。而且弱智總裁胃不好,還是盡早讓他吃點東西為好。基于這種想法,他便發起了邀請,不過換來的卻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東方珩像是在思考公司決策一般,思考起他的這個提議來。
郁寧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糾結與猶豫,不由腹诽:為什麽這麽為難,他只是好心所以才提出邀請,又不是想要下毒謀財害命,不至于這麽戒備着他吧。
“好。”斟酌了好一會兒,東方珩開口。
他的語氣凝重,仿佛做出這個決定耗費了不少心力。
“那,走吧。”郁寧笑了笑,打開車門。
深秋的夜晚很涼,門一開冷空氣便湧了進來,郁寧打了個冷顫,縮着脖子下了車,往前走了兩步,在車前等候東方珩追上。不一會兒,郁寧聽到關門聲,沒有回頭,徑自把手攏在一起哈着氣,有腳步聲接近他,接着什麽東西被蓋到了他的身上。
郁寧扭頭一看,東方珩僅着襯衫馬甲,而外套正披在自己身上。他盯着這件外套,有了外套的禦寒,确實沒那麽冷了,但是有必要嗎?
“不用了,一會兒就到我家了。”郁寧搖着頭,想要把外套拿下來還給對方,然而東方珩卻一擺手。
“別廢話,趕緊帶路。”
這一聲更接近于命令,郁寧無奈,也只能快步上前帶路,不大一會兒,兩人便來到了郁寧的住處。
“你先坐吧,我去做飯。”郁寧随手指了指客廳裏的沙發,便向廚房走去。
他剛打開冰箱查看食材,東方珩進來了。
“你進來幹什麽?”
“看看你做什麽。”
郁寧讓開,指着冰箱裏面的東西說:“都在裏面了,你想吃什麽?”
東方珩掃了一眼,很快做出決定:“面。”
這個提議正合郁寧的心意,做起來方便快捷,正适合他們這樣餓得快發瘋的人。
“好。”郁寧點頭,把挂面和青菜雞蛋都拿出來,“你去外面等着吧,我很快就好。”
東方珩看了他一會兒,點頭出去了。
十分鐘後,面條煮好,郁寧剛把面盛出來準備端出去,東方珩又進來了,很自然地端起兩個碗又出去了。
郁寧看着他果斷利落的背影,撓了撓頭,弱智總裁這進來的時間點也掐得太準了吧。
他沒多想,拿起兩雙筷子便也跟着出去了。
坐在餐桌前,郁寧聞着食物誘人的香味,為自己的廚藝感到驕傲,哪怕只是簡單的面條也能做得這麽出色,他不去當大廚真是料理界的一大損失。
東方珩在他的注視下,夾起一筷子面條吃進嘴裏,咀嚼。
待他吃下後,郁寧期待地問他:“怎麽樣,好吃嗎?”
“嗯。”東方珩點頭,“比之前的好吃多了。”
“之前?”郁寧疑惑,之前他有給弱智總裁煮過面嗎?
東方珩提醒他:“酒吧那次。”
郁寧眨巴着眼睛回憶,然後突如一道驚雷劈下,他想起來了!
剛穿過來的時候,他跑去酒吧玩來着,結果遇到弱智總裁,被他拎回了家,結果弱智總裁胃病犯了,他就把糊在鍋裏的面條加熱了一下,端給人家了。
想起那碗面,郁寧心裏直發虛,此時舊事重提,莫非是弱智總裁發現自己拿他當垃圾桶?
他幹笑:“嗯嗯嗯,想起來了——那次,發揮失常,沒做好,哈哈!”
東方珩不置可否。
郁寧轉移話題:“啊對了,今天是爺爺生日,不知道他有沒有吃長壽面呢,過生日要吃長壽面的呀!”
“鬼知道他。”東方珩并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就算沒吃,他現在也不能沖回去逼着老爺子吃。
郁寧卻因此打開了話匣子,問他:“你是蛋糕派,還長壽面派?”
“什麽?”
“你過生日,是吃蛋糕呢,還是吃長壽面呢?”郁寧問。
“都不吃。”
“為什麽不吃啊?這些都是寄予了大家美好祝福的呀。”郁寧笑着說。
東方珩挑眉:“那你是什麽派?”
“長壽面派。”郁寧老實回答。
對于這個答案,東方珩有些意外,這小東西怎麽看都是喜歡吃甜食的長相,居然會在過生日的時候吃長壽面。在他的印象裏,過生日吃長壽面,那都得是年紀很大的人了吧。
“很意外。”最後,東方珩說了這三個字。
郁寧笑了笑,說道:“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了,我身邊的年輕人都是蛋糕派,就我一個過生日的時候一定要吃長壽面才行。”
“為什麽?”
“習慣吧。”郁寧繼續說,“我小時候被我爺爺帶大的,每次過生日,他都會給我做一碗長壽面,說吃了以後能長命百歲。我一聽能長壽,就拼命吃了呗。”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着輕輕淺淺的笑容,似是想起了很開心的往事,然而東方珩看着他,卻覺得他的笑容很空虛。
郁寧忽然不笑了,聳聳肩膀:“不過爺爺去世之後,就再也沒人給我做長壽面了,我都是自己做,可是始終沒有爺爺做的好吃。”
東方珩想了一下,說道:“大概是你爺爺做的面裏,包含了對你的愛吧。”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都沒想到這話會從他的口中說出來。
東方珩輕咳一聲,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快吃吧,面要涼了。”
說完,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吃面。
郁寧看着他的眼神閃爍了兩下,收回目光,也低下頭去。
一碗面不多時便見了底,東方珩也起身準備離開,郁寧送他到門口。
東方珩換好鞋正要開門離開,郁寧忽然想起什麽,出聲喚住他:“等一下。”
東方珩回頭看去,只見對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精巧的盒子,放在手心裏遞了過去。他一愣,“什麽?”
“胸針。”郁寧說解釋,“還給你。”
“嗯?”
語氣中透着不解。
郁寧笑了一下,說道:“這個其實不是打算送給爺爺的吧。”
這種事情只要想一秒鐘就能想明白,東方珩哪怕再不了解自己爺爺的喜好,也不可能送這麽一個根本不符合他年齡、氣質的東西做生日禮物,估摸着這枚胸針,要麽是自用,要麽是準備送給別人的,現在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最大。而他之所以會拿出這枚胸針,也只是為了解當時的烏龍罷了。
“嗯。”沉默片刻,東方珩承認了,“不是。”
自己的猜想得到驗證,郁寧并沒有感到松了一口氣,反而心底更覺得堵得慌。
他把手更往前遞了遞,近到東方珩只要一擡手便能拿到的距離,笑着說:“我就知道不是,所以,你拿回去吧。”
“不要。”東方珩的拒絕很果斷。
“咦?”郁寧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他好像聽到弱智總裁說不要?
聽錯了吧,這麽貴重的東西,怎麽可能說不要就不要。
仿佛為了驗證他沒有聽錯,東方珩再次開口,字正腔圓地說:“送給你了就是你的,我不會收回去。”
這一次,郁寧聽得很清楚,對方确實是拒絕收回這枚胸針。這樣的發展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郁寧有點發懵。
他搖了搖頭,說道:“可是它不是送給我的呀,你拿回去,送給該送的人吧。”
“就是送給你的!”
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用力到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郁寧微怔。
“送給我?”郁寧好不容易才回神,語氣滿是疑惑。
東方珩在将話脫口而出之後便懊惱不已,一時失态竟然把真心話說出來了。
他索性背過身去,不讓對方看到他的表情。手搭在門把上,他說:“總之,不管出于什麽原因,它既然到了你的手裏,就是你的,你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就算丢掉也随便你。”
“怎麽能丢呢!”郁寧大駭,他又不傻,這麽貴重的東西丢掉,傻子都不會幹的好嗎!
“那你就好好收着!”東方珩說完,便擰下門把,大門打開。
“走了。”
房門在面前重重關上,郁寧低下頭,看着手裏的盒子,輕輕嘆了口氣。
這是送給別人的禮物,他怎麽能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