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備我,難道我們不該是最親密的家人嗎?你能明白你姐姐身上負擔着什麽,又如此為她着想,爸爸很高興。”
花簡已經不明白父親究竟想做什麽,母親死後,他變得越來越難理解,也越來越讓人不安。
“所以,對于小筝你究竟有什麽感想呢?過了這麽多天,總不會沒有一絲收獲吧。”
花簡并非沒想過這件事會被發現,只是花原都對花筝的不在意讓他以為不會發生的那麽快。被發現後的應對他也有思考過,對于責罰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他沒想到,花原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不禁一愣。
“您是……什麽意思?”
媒體室中仍然播放着□□直播,只是這時誰都已經沒有心思去看。
“你監視小筝不就是怕她對小竹是心懷不軌,刻意接近嗎?結果呢?”
花簡面色由青轉白,神情也愈發慚愧。
“她是個好孩子,言行一致,表裏如一。”
正因如此,他此刻才會羞愧不已。從光腦接收回來的訊息無一不表現出花筝對花簇的喜愛以及對他的信任,從未對他們有過一句怨言,把兩人送的東西如視珍寶。
花原都輕笑出聲,“你是松了口氣,還是覺得失望?”
花簡撇開臉,自慚道:“我只是覺得羞愧。”
花原都搖了搖頭,“為什麽要羞愧?你做得很對。不僅是對小筝,對其他人你也該保持這樣的警惕才對。而且,不正是因為你監視了她,才會知道她是可以信任的嗎?”
花簡不僅沒有遭到責怪,反而被父親出言安慰,但那沒有讓他好受一些。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聽起來很有道理,卻叫他越發難過。
“可姐姐不會喜歡這樣的。”
“沒錯,小竹不會喜歡這樣,所以她也不會去做。但阿簡你不一樣,你是個乖孩子,只要是為了重要的人就算是不喜歡的事也願意去做,那是你難能可貴的地方。”
“爸爸……”花簡并不想獲得這樣的稱贊,“我會去問小筝把光腦拿回來的。”
“不,阿簡,我要你繼續監視她,并且随時向我彙報。你不會想要小竹知道這件事的,對吧?”
花簇腳步急促地走在回廊之上,花筝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看起來頗有些艱難。
“姐、姐姐!”
花簇終于放緩了腳步,回頭有幾分嫌棄地道:“你怎麽那麽弱?”
花筝微微喘着氣,看起來有些吃力,嬌嫩的臉上卻顯現着笑容。
“是姐姐你好厲害,走那麽快都不累。”
“哼,就這點路無論是誰都不會累吧?你都十歲了,就這點體力以後怎麽應付那些大型活動?”
身居要位的王室成員必然都需要強悍的體力,否則事務沒處理完,自己可能就會先累垮。所以從八歲開始,花簇和花簡就接受體能訓練的課程,也嚴格管理着自己的身體。
花筝笑眯眯地糾正她,“姐姐,我不是十歲,是十二歲。”
花簇一愣,而後顯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聽起來雖然只有兩歲的差別,但女孩在這個年紀幾乎一天一個樣,花筝無論怎麽看都有些太過年幼了。而且因為十二歲基本是哨兵與向導覺醒最普遍的年紀,對王室成員來說可以算是一個分水嶺。
“你十二歲了?”
花筝點了點頭,“過完年應該算十三歲……但是又還沒過生日,所以應該還是十二吧?”
花簇實在是無法相信,這個才到自己胸口的女孩竟然只比自己小四歲。
“你……”她本還想問些什麽,在看到對方因寒冷而凍得通紅的臉後暫時作罷,“算了,先回去再說吧,你不是很困嗎?”
室外溫度已降至零下十幾度,雖然有着能夠調節溫度的衣物,但裸露在外的皮膚仍不可避免地受到寒冷的侵襲。
花筝點點頭,很自然地拉住了花簇的手,“那我們快點回去吧,姐姐你也別凍到。”
花簇在接觸到她微涼的小手時不禁僵了一下,而後才想起要甩開她,羞惱地低聲問道:“你幹什麽?”
這個小鬼也太不謹慎了,明明兩人身邊還有侍女跟随着。
花筝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姐姐,我下意識就……”
做錯了事就知道扮可愛,可惡。
“反正不謹慎也是你自讨苦吃。”
花筝笑嘻嘻地賣乖,“但今天是如月姐姐和艾麗莎姐姐,所以我才一時沒有注意……”
跟着花筝的依舊是許如月,花簇身邊的卻是她的另一位女官艾麗莎。艾麗莎并非盛朝帝國的人,如今是作為外教待在花簇身邊。但她深得先王後的看重,所以也是花簇十分信任的人。
“還敢狡辯,和是誰有關系嗎?之前是怎麽說好的?”
花筝不敢再頂嘴,老老實實地承認了錯誤,“我以後會注意的,在外面一定不和姐姐過分親近。不過現在外面好冷,我們快點回去吧。”
她不敢再拉花簇的手,只揪着她的衣角懇求。
花簇見她聽了教訓也不再過多糾纏,這小鬼虛弱成這樣,天知道在外面多待個一時半刻會不會就生病了呢。
“父親讓我送你回去,是不是你和他說了什麽?”
花筝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和父親大人說,真的。”
“諒你也不敢,否則我們講的一切都不算數,我還要讓你好瞧。”
花筝軟綿綿地點頭,“我知道的姐姐!”
章節目錄 妹妹(十)
說是送, 花簇就真的只是将花筝送到弦築宮的門口,而後就打道回府。只是她人還沒進錦簇宮的門,花筝就給她發來了消息。
自從上次談話之後, 花筝似乎就越來越不知道收斂與掩飾,明明說好不随便找她,卻總是有事沒事給她發消息。不過因為發來的消息都十分簡潔, 除了關心問候之外追偶爾說說最近看了些什麽書, 有了什麽感想, 倒沒啰嗦得讓花簇受不了。
花簇十六歲之後已經很少參加貴族小姐們的讀書會, 只偶爾會和沈拾合聊一聊。不過兩人口味不大相同, 經常聊不到一塊兒去,久而久之談論得也就越來越少。
沒想到的是,她這個妹妹閱讀口味與她很有些相似, 感想也是深得她心。被戳中話題點,花簇忍耐了幾次最終還是沒忍住給她回複了過去。
而後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兩人的交流也頻繁到了每天都會進行的地步。
不過今晚夜深,花筝只給她發了一個晚安問候。
明明才剛剛分別而已, 真是多此一舉。
花簇一邊腹诽, 一邊給花筝發了一條言辭嚴厲的消息, 讓她趕緊睡覺。
艾麗莎叫來侍女為花簇做就寝的準備, 見她面色不善,不禁笑道“殿下怎麽了?”
花簇關閉光腦, 無所謂道“沒什麽, 你讓她們準備好水就出去吧, 我自己洗就好了。你早點休息,今天大家都累了。”
雖然大多數人都放了假,但服務行業在假期內上班甚至更加忙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王宮中的工作人員自然也不例外。
艾麗莎知道她這不僅是體諒人,也是想一個人待着。
“我知道了,殿下您也早點休息。”
艾麗莎雖然也是花簇的女官,但因為身份的原因不便過問政治上的事,只為她講解一些其他國家的體制、風土人情以及歷史。花簇對她禮遇有加,除去她的特殊身份之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
“唉……”
花簇将身體浸泡入溫暖的水中,因舒适而忍不住輕輕籲了一口氣。
說實話,最近的工作強度高得即便是她這種嚴格管理着身體健康情況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今天能夠早點休息她也是求之不得。只不過一想到這是因為花筝,她又有幾分不自在。
今天,花筝已經十二歲的這個事實給了花簇很大的沖擊,她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對方果真一無所知。
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花簇并非沒有在反思,也确定自己應該更多地去了解她這個人。只有知道她的過去、了解她的性格、明白她的內心,自己才能切實地掌握主動權。
可是,這要怎麽做呢?
花簇之前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從排斥到接受一個人,然而偏偏又無法坦然,這樣的情況下究竟該怎麽去了解她呢?
她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自從這個小鬼出現,她的煩惱就成指數倍遞增,最近洗澡時頭發都多掉了幾把。只希望明天體檢各項指标都正常,畢竟身體管理要是出現問題也算是繼承人失格。
花簇想起這茬又不自覺地聯想到了花筝。
那總是冰冷的小手,無比纖瘦的四肢,弱不禁風的身軀怎麽看怎麽一副不健康的樣子。
內務女官有好好在幫她管理身體嗎?她或許得找個機會去問一問。
新年第一天是個大晴天,和煦的陽光給天寒地凍的帝都帶來了一絲溫暖。經過忙碌的年末,花簇今日才算是真正松一口氣,難得睡到九點才起床。
夏欣已經接替了艾麗莎的班,在花簇早餐期間向她彙報今天的行程10點啓程去往內塔進行身體檢查。
塔是專門培養哨兵與向導的機構,在古代每一位覺醒的哨向都必須加入到塔中接受管理。
這個時間內塔裏通常只有值班人員留守,不過花簇的身體檢查是早早預定好的,負責醫師今天也會到崗。
花簇一邊吃早餐一邊浏覽新聞,聽完夏欣的報告,口中随意問道“那小鬼……花筝的身體檢查是每個月什麽時候?由誰負責?”
王女的身體檢查每次都會有記錄,而花簇對宮裏的內務有決斷權,所以夏欣也有很大的查詢權限。聽到花簇的詢問,她想也沒想就回答道“每周都會有醫生來為小殿下檢查身體,并且每一個月都會去一趟醫院。”
花簇皺眉道“一周一次那麽頻繁,她的身體究竟有多不好?”
“似乎是例行檢查,沒發現有服用藥劑的記錄。”
“沒有開藥物嗎?針劑類和儀器調養呢?”
“也沒有記錄。”
這就奇怪了,如果身體真的有要一周檢查一次那麽不好,難道不該有調理記錄嗎?
不過,上次沈醫生好像說她身體恢複力很強,可能身體狀況也沒想象的那麽糟糕吧。
“知道了,我們差不多出發吧。”
帝都的塔基地在城東,雖然不如鬧市以及貴族聚集地的城西那樣寸土寸金,但能在帝都分出那麽大的面積來建造基地,當初所花費的人力財力不比王宮少。
花簇這一次直接乘坐飛行器,從空中航道前往內塔。她到達塔裏時,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除了做身體的常規檢查之外,她還需要進行哨向能力的穩定性測試。
美麗的金發少女靜靜地站立在密封透明的球形艙體之中,她的身後一只罕見的類人形精神體正慢慢具現出形象。
花簇需要在艙體內完成包括精神力容量、屏障強度、釋放精神體速度以及技能種類探索在內的二十多項測驗內容,以确定其能力的穩定和增長。
操控精神體是相當精細的技術,也較大地依賴于宿主的精神力穩定性。花簇的向導資質即便是在歷代王室成員中也十分優秀,十二歲毫無波折地覺醒為向導,并且在覺醒初期精神力容量就達到了s級标準。之後四年雖然沒有進入塔內進行嚴苛的訓教,但能力一直穩定增長,若非需要繼承王位而無法花太多心思在訓練上,她一定會成為當代最出色的向導之一。
花簇目前開發出的能力除去感官颠覆之外,還包括記憶操控以及認知更改。哨向擁有一種以上的能力并不罕見,但像花簇這般每個能力都能達到s級評價的實在屈指可數。
可以說,如今帝國內年齡相近的哨兵之中沒有任何一人能夠在能力上與她匹配,這也是花原都遲遲不肯為她決定伴侶候選人的原因之一。
測試結束時,花簇的額頭上已浮出薄薄的汗水。雖然能力優秀,但與一直進行訓練的向導相比,操控方面她仍顯生疏。不過她這一輩子都不大可能親自上場作戰,比起實戰,她很明白自己的精力更應放在別的方面。
花簇一邊擦拭汗水一邊走出測試艙,當進入觀察室時,在場的人讓她稍稍愣了一愣。
“策哥哥,你怎麽在這裏?”
花策背着手,對她點了點頭,“我今天剛好有些事,聽說你來塔裏,所以過來看看。你的進步不錯,看來平日沒有荒廢。”
他顯出兄長的慈愛,肯定鼓勵了花簇的能力。
花簇顯出一絲笑容,開心又謙虛道“還是不能和塔裏的向導們相比,只是進行這樣簡單的測試我都有些吃力了。”
花策輕笑道“那是因為你沒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我們都已變成了本能反應,怎麽能相提并論呢?而且能力越強操控時負擔也越大,你如今這樣已經十分難得。”
是的,花簇能力的強大足以叫人嫉妒。若只是從精神力等級上來說,她還遠遠超過花策。當然,哨兵在實戰中對向導有着一定優勢,兩者無法簡單地進行比較。
這也是花策并不嫉妒這個妹妹的原因。他雖然傲氣,但與花簇沒有直接的競争關系,對方也注定不可能親自投入到戰鬥之中。作為年輕代中的哨兵第一位,比起花簇他對花原绛闕和父親花原清的競争意識還更為強烈一些。
被花策肯定還是很讓花簇開心的,畢竟這位大哥确實是一名十分優秀的哨兵。
“策哥哥你最近好像一直都很忙,放假都沒得休息,今天來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說到這裏,花策的眉頭稍稍擰起了一些,面露幾分陰郁。
“最近有消息稱‘天使之手’計劃的主腦們會在倫斯區域進行會議,國際哨向聯盟正在向各國征集哨兵和向導确定行動計劃。”
花簇對這事略有耳聞,只不過目前還不太接觸這塊事務所以沒有深入了解。
“策哥哥你要參加嗎?”
花策點了點頭,“父親讓我作為行動負責人,所以最近在為挑選小隊人員煩惱。”
這可是真正的實戰任務,加上倫斯附近常年戰亂,對執行人員來說具有很高的危險性。
花簇不由擔憂道“這次行動會不會很危險?”
“呵,不用擔心,只是抓捕一幫科學怪人而已。”花策對自己的能力向來自信,在妹妹面前更是不屑露怯,“怕只怕他們狡猾,行動不會很順利。”
花簇點點頭,“策哥哥你要注意安全。”
花策“嗯”了一聲,突然顯出了幾分扭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在他身上極其罕見,此刻的花策仿佛不再是那個人盡皆知的傲慢公爵,而是一名羞赧青澀的少年。
“策哥哥,你想說什麽?”
但花簇對此相當熟悉,帶着幾分促狹假裝看不懂他的意思。
花策有些急了,走近花簇壓低聲音道“小簇,你知道我想問什麽,艾麗莎……艾麗莎她最近很忙嗎?為什麽一直不理我?”
章節目錄 哨兵(一)
花策第一次見到艾麗莎時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素來桀骜不馴的年少公爵第一次對一名外人表現出了順從與溫柔。
艾麗莎無疑是一名美麗的女性,但其溫婉的性格,淵博的知識和恬淡的态度才是真正叫花策傾心的原因。
孤高的公爵向這名年長自己四歲, 優雅大方、溫柔包容的女性獻出了自己的愛慕之情。
然而,他的愛情旅途并沒有一帆風順,兩人無論是從年紀還是身份上都有着不小的差距, 艾麗莎塔尼爾公國公主的身份更是成為了兩人不可逾越的鴻溝——不同國籍的哨兵與向導想要結合有諸多限制, 身為貴族或者加入內塔之中的哨向在此方面更是有嚴格的禁令。
花策若真想與艾麗莎結合, 必要放棄許多東西。或許也是由于這個原因, 艾麗莎一直拒絕着他, 有分寸地保持着恰當的距離。
花簇是最早知道大哥喜歡艾麗莎的人,也一路看着他堅持不懈地追逐對方。陷入愛情的大哥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一面,青澀無措, 溫柔執着,也更加充滿人性。因此,她一直希望大哥能夠如願以償。
或許,或許艾麗莎能夠改變策哥哥。
“艾麗莎最近确實挺忙的, ”她不再捉弄對方, 笑嘻嘻地道, “昨晚還值了夜班。不過之後她會有個五天的小長假, 你或許可以約她。”
花策自然不是調查不出艾麗莎的動向,他只是不想這樣冒犯她, 從而只能向妹妹打聽消息。
“那她假期有什麽安排嗎?你說, 她會答應和我共進晚餐嗎?”
公爵閣下此刻絲毫沒有平日裏運籌帷幄的從容, 有幾分窘迫道“她一直沒有回複我的消息……小簇,她是不是煩我了?”
花簇忍俊不禁,“真是難得看到策哥哥你扭扭捏捏,艾麗莎拒絕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可不敢給你們出主意。不過……你不是快要去倫斯了嗎?”
倫斯地區常年戰亂,各種小國紛争不斷,塔尼爾公國身處其中,這也是艾麗莎這些年一直在盛朝帝國留學甚至在以公主身份在王室任職的原因。
花策聽不太明白,“塔尼爾确實在倫斯附近,可這次任務我們不會經過那裏,用這個當借口可以嗎?”
花簇看着這個總是在戀愛問題上腦子短路的哥哥,沒好氣道“策哥哥,就算你能去塔尼爾,現在也沒立場替艾麗莎去做什麽呀?我的意思是,你這次任務或多或少有些危險吧?你可以說得比實際更危險一些……”
花策眼睛一亮,誇獎道“還是小簇你有辦法!艾麗莎如果擔心我,肯定會答應我的邀請……”
他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樣,完全是陷入愛情中的普通青年模樣,花簇幾乎都要忘記就是他給花筝造成了那麽嚴重的傷勢。
“策哥哥,”她想趁着花策心情好和他談一談花筝的問題,深吸口氣道,“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和你談一談。”
花策臉上尤有笑容,聲音頓了頓問道“哦,什麽事?”
花簇聽出他語氣開始變得微妙,心下不禁一緊。
花原清被除去王室成員的身份之後,花策幾乎等同于被花原都收養,三個孩子自小一塊兒長大,作為兄長性格又遠遠比弟妹強硬的花策确實對兩人有着不小的影響。
“是關于花筝的……”
花策墨綠的瞳眸此刻已看不出一絲笑意,只嘴角還勾着一摸弧度,意味深長地道“小簇,你想和我談關于那個私生女的事嗎?”
s級的哨兵威壓巨大,不過花簇的壓力并非因此而來。花策與那些無知的貴族少年不同,強硬的态度只會帶來反效果,事情會如何發展就在她的一念之間。
“是這樣的,之前花筝受傷是我照顧了她。”
花策挑了挑眉,“小簇,我一直都說你太‘善良’了。”
花簇笑了一下,無奈道“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宮裏如今是我管着,她要是出點什麽事,最後會被诟病的也只會是我。我總得給父親和其他人做個樣子吧。”
花策似乎有幾分驚訝,“你真的不是在同情她?”
花簇冷笑道“同情她?那誰來同情我被羞辱的母親?我看到她就覺得厭煩,要不是父親一定要我照顧她,我才懶得管她死活。”
花策顯出幾分欣慰的神情,“我還以為你又婦人之仁了,你能這麽想很好……要是你實在看她不順眼,不如策哥哥幫你……”
“那倒不必,”花簇笑着打斷她的話,“或者說現在還不到時候。父親的意圖我還沒弄清楚,那小鬼沒準還有些用處。策哥哥你那麽忙實在不要為他分心,我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小鬼嗎?”
花策似乎思考了一會兒,而後顯出笑意來,摸了摸她的頭道“既然你心裏有數,哥哥也就不插手了,不過……”
他的停頓極短,但仍是讓花簇的背後滲出了汗水。
“若是需要幫忙,一定告訴我。”
“我知道的。”
做完體檢,花簇拖着一身疲憊回宮。與親近的人勾心鬥角讓她幾乎精疲力盡,心中又不禁對花筝生出幾分怨念。
要不是為了那個小鬼,她起碼如今還不用對策哥哥如此虛與委蛇。
花筝面無表情地看着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務人員”将針劑推入自己的手臂,這是今天打的第十三針。旁邊的專用醫藥箱裏擺放着各種儀器和藥品,密密麻麻得叫人頭皮發緊。
房間內除了花筝以外只有這一名“醫務人員”和一名金發碧眼的青年,青年長得與花原都十分相似,只不過相貌看起來更年輕一些。
“醫務人員”打完針後似乎松了口氣,向着青年道“公爵閣下,暫時沒有問題了。”
這名青年正是國王陛下唯一的親弟弟花原紫微。
紫微公爵攏着眉頭,有幾分擔憂地道“只是半年時間壓制劑的劑量就已經增強了十倍,再這樣下去壓制劑恐怕很快就會對海拉失去效用。”
這次幸虧他及時從基地帶來了最新型的壓制劑,否則海拉的力量一旦釋放,後果不堪設想。
“霍爾曼博士,依你看海拉還能堅持多久?”
身穿白大褂的與其說是醫務人員,不如稱之為研究人員更為恰當。
霍爾曼·斯坦因年約六十,除了鬓角幾縷白發之外總體看起來很年輕。他是國際上成名已久的生物醫學領域大拿,在多個國家擁有榮譽頭銜。
“這個不太好說。海拉的力量增長太過迅速,自愈能力也越來越沒辦法抑制。雖然從誕生時間來看她如今不過二周歲,但按身體發育年齡計算是已經接近十二歲的覺醒極限,沒辦法再抑制十分正常。更何況她的精神年齡根本無法估量,我實在沒辦法确定與精神同步成長的精神體究竟會是個什麽怪物。”
兩人旁若無人地讨論着花筝的身體情況,卻把她稱之為海拉,仿佛讨論的并非是活生生的人類一般。
“這樣恐怕隐藏不了多久。”
哨兵向導與普通人雖然并非一眼就可以區分,但對于同為哨向的人來說,時間一久根本不可能隐瞞得住。
“我的建議是盡快為海拉準備覺醒契機,女性哨兵雖然少但也并非沒有,最多只是剛開始受關注一段時間。”
花原紫微嘆了口氣,“我會轉告陛下的……只是,她身上不安裝監測器真的沒問題嗎?”
監測器也有限制器的作用,他有此擔憂在所難免。
“陛下希望獲得的是最強大的哨兵,那并非是監測器可以控制的生物,這是他的選擇。”霍爾曼低垂眼眸看了花筝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伸出寬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頂,“而且小筝在納米芯片的輔助下是絕對理智和忠誠的生物,不會有威脅的。”
花原紫微看向花筝猶如人偶般美麗,也如人偶般毫無情緒的面孔,顯出了複雜的表情。
“她……真的什麽都感覺不到嗎?”
這樣的生物可以稱之為人類嗎?不,說起來他們不就是被稱為“非人”的試驗品嗎?
紫微公爵感覺到了一絲煩躁。
自從“天使之手”這個曾經諸多國家聯合開發的計劃被國際哨向組織正式列為反人類項目後,他就開始迷茫起來。
他所在做的事真的是對的嗎?
“與其說是感覺不到,不如說是不讓她分辨那些感覺。作為哨兵一定需要最為敏感的感知能力,取而代之的辦法就是讓她無法分辨。痛苦也好,快樂也好,酸甜苦辣也好,困頓興奮也好,如果都是同一種信號呢?您應該知道吧,極致的冷與熱給人的感覺是相同的,因為那是細胞死亡的電訊號。”
何其可怕,何其痛苦,何其生不如死的人生?
花原紫微面露不忍,霍爾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苦澀地笑道“公爵閣下,我明白您的想法……往好處想,她未曾體驗過美妙,所以也無法感受到痛苦,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是另一種幸福。”
就在兩人談論的同時,花筝突然抿了抿唇,轉頭看向不遠處因要身體檢查而被放進隔離設備的光腦。
霍爾曼注意到她的分心,問道“海拉,你怎麽了?”
花筝突然笑了一下。
年幼的女孩擁有着精靈一般的美貌,如雪一般的皮膚與猩紅的唇瓣瞳仁交織出純潔且妖冶的美麗。
她輕緩又帶着一絲愉悅地道“是姐姐大人給我發消息了。”
章節目錄 哨兵(二)
花筝當然不該明白愉悅是什麽感情, 但她完全可以依靠理論知識完美地模拟出這樣的情緒。在研究基地時霍爾曼曾經對她進行過測試,花筝的反測謊機制在後期能達到百分之百。
花原紫微聽到她的話,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比起哥哥創造出海拉, 他更無法理解的是他為什麽不把這件事告訴花簇,任由父女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霍爾曼對着花原紫微道“閣下,檢查已經結束, 那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他只負責處理和應對花筝的身體和能力的變化, 對其他一切事都不聞不問, 故而才叫人放心。
花原紫微看了花筝一眼, 而後道“我送你離開吧。”
他沒辦法和花筝單獨相處, 愧疚感、違和感、恐懼感還有罪惡會将他壓垮。
霍爾曼點了點頭,望着花筝的眼中終究難免顯露出了一絲擔憂與關懷。
“小筝……”他似乎想要囑咐什麽,最終卻只是道, “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花筝看也沒有看他,仍舊望着光腦的方向,毫無情緒地“哦”了一聲。
霍爾曼苦笑了一下, 而後抱起整理好的醫藥箱, 跟着花原紫微一起出了門。
美麗而無情的生物啊, 人絕不可以對她投入過多的情感, 因為那只會迎來絕望的深淵。
花筝并不理會離開的兩人,走到桌旁将光腦從隔離裝置中取出, 閱讀起花簇發過來的消息。
“已和策哥哥談妥, 他承諾暫時不會再來打擾你, 今後謹慎行事。”
所謂的謹慎行事即不要出現在花策面前,不要凸顯自己的存在,也不要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花筝獨處時大多都沒有表情,畢竟她無法産生做出表情而需要的情緒。模拟狀态下控制肌肉并不難,但這在一個人的時候毫無意義。
她根本不用推理就能得出花簇所謂的“談妥”是個什麽情況,正直的王女為親情所累,優柔寡斷且婦人之仁。
如果是混亂模式下,她或許會認為花策更适合繼承王位。不過,現在她的守序模式正在運轉,所以理智和忠誠是不可被破壞的原則。
“覺醒”之日已經近在眼前,花簇所希望的“謹慎行事”當然也就不可能持續太久。花筝一邊思考一邊修正着今後的計劃,然而腦中卻不期然地回憶起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疼痛。
一定要為之定義的話,那是被稱之為疼痛的感覺。因為是直接刺激着大腦皮層,所以沒有經過芯片的更改,她也第一次體會到了所謂的“痛覺”。
“痛覺是機體受到傷害性刺激時,産生的一種不愉快的感覺。”
這是她知道的解釋,可不愉快是一種什麽感覺呢?
而愉快又是一種什麽感覺?
她不可能會知道,因為她體內一切與愉快和痛苦有關的神經遞質和激素——諸如多巴胺、內咖肽、腎上腺素等等都會被迅速分解。
思考這些是毫無意義的,她該考慮的是如何更多地獲得“姐姐大人”的信任。或許,讨得她的歡心後,她願意再一次為自己展示那種所謂的“疼痛”。
她對花簇的能力很有“興趣”,當然,她不可能産生所謂的“興趣”這種情緒。一定要說的話,這是她在執行命令的過程中不可避免需要收集的訊息。
向導的能力與宿主的精神狀态有着很大的聯系,花筝對此有自己的一套體系。既能減輕痛苦又能施于痛苦,單純從花簇的這個能力可以推斷出她具有慈悲與破壞的雙面性。
慈悲她已經看到,那麽破壞呢?
善良自然是難能可貴的品質,可對于君主來說,殘忍也必不可少。
有機會的話,她需要見識一下姐姐大人的“殘忍”品格。
花原紫微回帝都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花簇的耳中,這位從事生物方面研究而對權利絲毫不感興趣的叔叔這幾年據說是在國外的研究機構任職,比起花原绛闕還要神出鬼沒。
花簇和花簡趁着他在帝都好好地拜訪了他一次,叔侄相聚愉快,沒人提到過花筝。
冬去春來,氣溫漸漸回暖,春天的帝都顯出了與隆冬不一樣的風情。外郊莺飛草長,窩了一冬天的貴族子弟們又開始活絡起來。
只不過這樣的春天對花簇來說實在是有些折磨——她有嚴重的花粉過敏症。每年春天,王女殿下都是如臨大敵的警戒狀态,除了必要的出行外可謂足不出戶,房間也是一直緊閉,只靠靜音室的通風系統來維持室內空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