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3
即使頭頂上方有一萬只烏鴉飛過,郁景歸依然保持該有的風範, 薄唇微抿, 應付着舒老爹的話,“情侶拖鞋都這樣。”
舒老爹:“是我老了, 孤陋寡聞了?”
郁景歸:“爸永遠年輕。”
不管舒老爹有沒有察覺到異樣,郁景歸都按他被蒙在鼓裏來回答, 态度從容,也休想從話裏挑出證據來。
然而, 老爹終究是你爹。
“好女婿, 你現在困嗎?”舒老爹問。
“不困。”
“那正好, 陪我去下兩盤棋。”
大晚上的突然說要下棋,這難免讓人察覺到異樣, 奈何郁景歸說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笑着應付, 陪老爹下棋去了。
他們剛出房門, 舒白便從衣櫃裏爬出來。
還好他們沒待太久, 不然她這腰酸背痛的。
好端端地, 老爹幹嘛叫人家去下棋。
疑惑的念頭在她心頭沒盤旋太久,琢磨一番, 還是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舒白發現自己起得比郁景歸早。
這是件大事。
平日裏屬她最懶,這下好了,他也學會賴床了。
舒白打算理直氣壯地去他房間叫人,下樓時卻見老爹笑眯眯地捧着一瓶熱茶, 慢悠悠地踱步。
“爸?”舒白眼裏閃過迷惑。
“景歸還沒起床嗎?”
“啊,我正要去叫他。”
“別叫了吧。”
“?”
“和我下了一宿的棋,能起來才怪。”
“……”
舒老爹眯眸,眼睛裏盡是“就你們這群小年輕還想和老子玩,未免太嫩了點”。
當父親的,為了不讓豬拱白菜,使出絕技,以下棋為由,和女婿周旋一宿。
見完家長,離婚禮的日期越來越近,舒郁兩家的親戚朋友,賓客加起來有百桌,人數龐大,請柬發出去後,沒有刻意宣揚的消息便也出去了。
因為游戲賽事尚未結束,陳思域退役和林曉曉是小三的負面-新聞依然在傳播,當舒郁兩家締結婚姻的消息出來後,圈子裏其他事都自然而然地退減了。
街坊傳他們只是商業聯姻,毫無感情那種,也有人說兩個人都是花花腸子,湊到一起不禍害別人,當然,更多的還有對強強聯手的嫉妒。
婚禮前夕,舒白一點都沒着急。
中午打算和朋友喝酒,下午去試從歐洲運來的婚紗,晚上則要回舒家一趟,陪老爸說說話。
即使聽多婚姻是墳墓的毒雞湯,但到自己婚禮的時候,她反而不那麽懼怕,心态平和,在公司裏還和小姐姐們打鬧。
“舒總,你今天真好看,打扮好氣色好。”
“那我平時不好看嗎?”
“平時也漂亮,但今天特別有內味。”
舒白讓她們說說到底是什麽味,卻沒人說得出來。
“是愛情的腐爛氣息。”
身後,關一北慢悠悠地插上一嘴。
他雙手抄兜,依着前臺,樣子吊兒郎當,穿着七分休閑褲的兩條腿随意交疊而立,像極吧臺嘴裏吹着口哨撩撥小姐姐的那種人。
看見他,舒白先是翻了個白眼,“明天我婚禮。”
“早知道了。”
“新婚禮物呢。”
“這玩意,不都女生送嗎。”關一北沒脾氣地笑,“曉曉不是給你們送了被套嗎,祝你們一輩子長長久久。”
“你都說是曉曉送的了,你呢?”
“讓我想想,我送什麽給你好。”
還是那副毫無顧忌的态度,關一北轉過身,胳膊肘支着櫃臺,垂眸思忖良久,趴在那裏不知道做什麽。
舒白想過去看的時候,他已經轉過身,手裏握着一張紙,攤到她眼前給她看。
“這什麽?”舒白愣了下。
“辭職報告。”
“?”
“你還記得我大學時的專業是什麽嗎?”
“不記得。”
“你再想想。”
“想不到。”
“反正不是幫你管理公司。”
經過他提醒,舒白似乎想到了,他之前要做律師來着,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了。
她還笑他,就他那水平還打官司,去對家送人頭還差不多。
“所以到底是什麽意思?”舒白看起來有些愠惱,“別告訴我你請副總又找秘書的是為了辭職,理由是什麽。”
“開個玩笑嘛,你見過哪家的辭職報告就這幾個字?”
“玩笑不是這樣開的。”
關一北看着她嚴肅的樣子,唇際的笑逐漸斂起,長指僵硬地将紙張揉成不規則形狀,低聲感慨,“你怎麽能這樣子。”
還不高興他走了。
“是不是常寧逼你做什麽了?”舒白走過去,把他手裏的紙張強行奪過來,面無表情陳述,“你怎麽和林曉曉一樣傻,天底下人那麽多,非跟只蒼蠅一樣盯爛肉。”
“別這樣說。”
“怎麽了,我罵她你不允許嗎。”
關一北這回真笑了,和她一樣,都是難得正兒八經的表情,“舒大白。”
“?”
“恭喜結婚。”
“……?你做人的樣子讓我不太适應。”舒白擰眉,“所以那份報告到底是什麽。”
“沒別的意思。”關一北說,“我不是尋思着你和他結婚之後,公司管理權給他不挺好,有專業團隊,不像咱們這樣瞎整,這季度的流水又低了。”
舒白隐約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但她說不出哪裏不對。
她只能擰他耳朵,走之前做樣子警告他不許作妖瞎搞。
大小姐到底是大小姐,即使快結婚了,當着員工的面,依然把總經理罵得狗血淋頭。
如果不是她婚禮快到了。
關一北知道,她不可能放過随随便便把辭職放在嘴邊的自己。
拉開窗戶,關一北視線往樓下看去。
舒白正借着跑車的反光鏡打量燦爛日光下的自己。
比起之前的紅唇,墨鏡,紅色跑車,現在的她風格有所改變,為了開郁景歸送她的那輛車,打扮略顯休閑,氣場也不那麽突出。
不知何時後面來了人,緊接着,常寧的嗓音響起:“你不覺得她穿的衣服和這輛車很配嗎。”
關一北倚着窗框,樣子懶洋洋的,沒應話。
“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買一身和跑車相配的裙子。”常寧說,“而不是為了裙子,去挑選與其匹配的車,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你買不起跑車。”
“……”
“我只是想告訴你,女人會為喜歡的男人改變自己。”
“我知道。”關一北面無表情地說,“我只是想嘲諷你。”
只要在公司,他和舒白沒說幾句話,這個女人就會找機會冷嘲熱諷。
次數多了,關一北便逐漸體會到,和常寧做同桌的舒白是什麽心情。
那會兒舒白被各種嘲笑這事,舒老爹可能并不知道,因為女兒并不想被同學知道她的家世,同學們僅能通過她平日的穿着去判斷條件。
但那些同學能辨認的品牌不過家喻戶曉的阿迪香奶奶,沒有人會知道舒白鞋子上的一顆小飾品都是他們好幾個月的生活費。
別人不懂,作為同桌的常寧多少能感知到,發現舒白用的筆和她們與衆不同時會上網百度,搜到的都是令她驚訝的價格。
也因此,惡意更大。
“說實話,我挺羨慕她的。”常寧微勾了下唇角,涼聲陳述,“別說現在是貴太太,她過大小姐生活時我就很羨慕。”
常寧不知道舒白的身份,只知道人家很低調很有錢。
她曾把那些學生富二代送的禮物引以為傲,四處顯擺,卻沒想過,所有價格加起來,都可能抵不上舒白一件外套。
“我和她是兩種人,我追求的是物質生活,而她追求的是精神支柱。”常寧繼續道,“你看她現在過得挺幸福的是吧,但她如果知道真相……”
“夠了。”關一北冷聲打斷。
“怎麽。”常寧忍不住笑得更放肆,“說都不讓說了?在你看來也很殘酷,對吧?我想她知道真相的話肯定會奔潰的……光是想想我就覺得痛快。”
追求精神生活的人失去支柱的話,就如同一個普通平凡的人失去工作,欠下債款,一時半會,都會接受不來。
“以後這種話,我不想聽到第二遍。”關一北拉上窗簾,讓房間置于一片昏暗中,他面色也更加陰沉,“和你約定的,我會去做。”
“什麽時候?”常寧問,“別又像今天這樣,辭職都不敢說出來。”
“急什麽。”關一北說,“我拖的時間越長越痛苦,你應該更高興才對。”
“其實我愛你,我舍不得你痛苦。”
關一北幾近輕蔑。
常寧:“要不是你騙我,我怎麽舍得這樣對你呢。”
她可以容忍自己的追求者為了她的臉,為了和她睡覺,但不允許他們接近她,是為了另外一個女孩,尤其是,她最嫉妒的人,而且是從高三那年,她就受到嚴重的欺騙。
報複欺騙自己的人,是件痛快的事,而報複的期間,如果愛上的話,那種感覺更是變-态張狂,讓她不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
當然,把所有矛盾和報複心都指給關一北,是迫不得已。
畢竟,她只能對他動手。
她确實可以報複舒白,告訴舒白關于曾經的真相讓對方痛苦。
但常寧知道,郁景歸不會像關一北那樣手下留情,他要弄死她,只是分分鐘的事。
下午。
舒白本來和郁景歸約好去試婚禮服,不過他臨時有事,讓她先和林曉曉過去,他處理完事情後會直接開車過來。
盡管事先她挑了一套,但郁夫人怕上身效果會不一樣,所以訂了三套,每一套穿起來都是繁瑣又麻煩,因此,舒白并不着急他遲點過來。
林曉曉不是一個人來的,打着不想一個人當電燈泡的理由,把關一北也拉過來。
服務生看見他們,沒以為是朋友,下意識對着裏面試衣服的舒白說,“舒小姐,你的新郎來了。”
“不是不是。”林曉曉忙擺手,“他是我們朋友,不是新郎。”
“啊,對不起。”服務生忙道歉。
她見林曉曉和關一北兩人走路的時候有間隙,親密度也不像情侶,所以下意識以為關一北是舒白的另一半。
“原來是朋友。”服務生打着圓場,“有個女閨蜜和一個男閨蜜,是件幸福的事情。”
而且還在試婚紗的時候過來幫忙給意見,在如今各大青年忙碌的社會,确實不容易。
“當然了。”林曉曉笑得有點心酸。
本來是四個人的。
只不過,少了個陳思域。
自從上次他知道她的心思後,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正式說過話。
“我一個男的看這些有什麽用。”關一北随便挑了個地方坐下,“一點都看不懂,我覺得這些婚紗長得都一樣。”
“照你這麽說,我和舒白都有鼻子和嘴巴的,我和她也長一樣嗎?”林曉曉不服。
“你想得美。”
“……”林曉曉微惱,“你這是在鄙視我?”
平日裏見他損舒白損到地底下,現在倒是原形畢露了。
他們兩個在旁邊耍嘴皮子,絲毫沒對舒白的婚紗提任何有用的意見,當然,提了也白提,兩人嘴裏能說出的只有兩個窮到匮乏的字眼“好看”。
舒白随手拍張照片發朋友圈得到的贊美都比他們的多。
換完第一套婚紗出來,舒白如同走T臺一樣,在他們眼前晃了兩圈,單手抄腰,姿态優雅,“來說說,美在哪裏。”
林曉曉:“太美了,我不知道用什麽語言形容。”其實就是不知道說什麽。
關一北:“牛批這詞兒百搭。”
舒白懶得理他,回鏡子前,自己觀量自己,旁邊的服務生幫她整理着小細節,不斷地誇贊,從版型到身材,誇了個遍。
“就是不知道這身和新郎裝配不配。”舒白擰眉,“配什麽顏色的西裝比較好。”
“我覺得都行。”林曉曉插話,“你們的照片拍了嗎?”
“打算蜜月旅行再拍。”舒白聳肩,“就是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我和他最近都挺忙的。”
“你也忙?”
“還不是因為關一北。”舒白瞥一眼,“我怕他因為我壓榨他而辭職,打算自己兜攬事情做。”
林曉曉直接笑出來,似乎不相信關一北會提出辭職。
那邊的舒白正和服務生讨論新郎西裝的搭配。
“要是有模特試穿下就好了。”服務生說,“不然等新郎過來,舒小姐待會還要再試穿這身婚紗。”
“模特?”林曉曉嗅到了狗血的氣息,“我這裏有。”
二話不說,她拎起關一北的衣領,嚷嚷道:“這邊有現成的。”
關一北想拒絕都來不及,直接被推到正中間,被舒白和服務生和婚禮設計圍觀着。
“他和新郎身材一模一樣,當個模特完全沒問題。”林曉曉推銷似的。
被曉曉這麽一提醒,舒白也發現了,而且不僅身材差不多,兩人的發型也有所相似。
“那你幫忙試一下吧。”舒白讓服務生把衣服遞給他。
這種命令性的口吻,已經讓關一北不知道拒絕。
拒絕無效。
何況只是幫忙試個衣服,他拒絕的話,反而扯得不明不白。
男士試衣服很快,她們沒等太久,關一北便從更衣室出來了。
林曉曉看着他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
她想說,這身西裝和舒白的婚紗很配,話到嘴巴,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覺得這一身西裝還行吧。”舒白托着下巴,勉勉強強地點頭,“不過應該還有更好的選擇。”
正說着,門口來了人。
郁景歸确實來晚了。
進來後,他看見關一北的衣服,稍稍訝然幾秒,很快斂起情緒,和小媳婦道歉。
“你快去試衣服吧。”舒白沒讓他拖延時間,把人推過去,“我着急要換下一身呢。”
她親自挑另一套新郎裝給他試。
女人對衣服的搭配總是情有獨鐘,A上衣可以配ABC裙子,B上衣也可以配ABC裙,不厭其煩地去搭配每一套的上身效果。
郁景歸試衣服的時間和關一北一樣,并不長,很快走出來。
剛才認為關一北和舒白絕配的林曉曉,看見身形挺拔修長的郁景歸,衣着剪裁得體工整的西裝,陷入許久的懷疑和糾結。
這特麽也太絕配了吧,她說不上來到底是衣服和衣服配,還是人和人更配。
“哪個配一點?”舒白問。
服務生自然認為作為新郎的郁景歸更配一些。
“我覺得這兩套都還可以。”舒白沒聽別人吹彩虹屁,只給衣服做評價,而後又讓他們等着,自己去換第二套婚紗。
郁景歸陪她一起去更衣室。
他們走後,林曉曉的眼圈莫名其妙地紅了。
察覺到異樣的關一北随口問道:“你怎麽了?”
“我好難過。”
“難過什麽。”
林曉曉哭得更兇了:“為什麽不能三個人一起結婚?”
關一北:“……你腦子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