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1

舒白直視眼前男人,黑白分明的眸底忽閃忽閃, 仿佛藏着細碎的光, 随着頂上的燈一同蔓延開耀眼的色彩。

她目光單純,認真, 清透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許久,她才露出同情的态度, “那好吧。”

她雙腳伸出,但依然沒讓他幫她穿鞋, 而是自己去拿鞋, “我自己穿。”

郁景歸失笑。

這小女人是不是這輩子不打算和他和好。

就算喝醉酒, 也劃清兩人的界限,她自己的事情, 自己做。

穿好鞋後,舒白又乖乖地去把茶喝了。

張嫂過來詢問:“要給太太放洗澡水嗎。”

舒白渾身酒氣, 妝也沒卸, 因為沒穿鞋沒穿襪子, 腳腕都凍得通紅, 這個時候泡個熱水澡最舒服了。

“我待會幫她放。”郁景歸說,視線沒從小媳婦的身上離開過。

……她一直都在做蠢事。

和柴柴認真地對話, 還要拉着柴柴猜拳,每次都是一成不變的布。

癡癡傻傻的,好像很快樂,無憂無慮。

郁景歸哄着舒白去樓上洗漱。

這注定是不安分的夜晚。

她跟個小孩似的,泡在浴池裏玩泡泡和玫瑰, 時不時濺旁邊的男人一身水。

光是收拾她一個人就花費大半個鐘頭。

關燈後,被老公洗的香噴噴的舒白像只小貓蜷縮在被子裏。

郁景歸沒有在她旁邊躺下。

他換掉濕漉的襯衫,離開卧室,去樓上書房抽了根煙。

回來時,長了狗鼻子的舒白嗅到男人身上的氣息,瞪圓眼睛,“你抽煙了嗎。”

“嗯。”

“我不喜歡。”

“不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抽煙。”

“都不喜歡。”

“……”

郁景歸失笑,只當她是趁着醉意胡說八道。

“那你喜歡我嗎?”舒白偏過頭,又認真問。

“喜歡。”

“有多喜歡。”

“大概就像天上星星那麽多。”

“哦,那還是挺多的。”

“但如果你不擡頭的話,一顆都看不到。”

舒白小聲地哦了句,似懂非懂地點頭,閉上眼睛,因為身體不适,沒有第一時間睡着。

“睡不着怎麽辦。”她問。

“數羊?”

“懶得數,你幫我。”

“……”

不知她現在是清醒還是沒清醒,郁景歸就當哄閨女了,從第一只羊開始數。

數着數着,他自己乏了,旁邊的小媳婦依然溜着大眼睛等他數下一個,并且時不時地提醒:“漏了,是527只羊。”

“你自己數吧。”

“這才多久你就對我不耐煩了嗎?”

“……”

郁景歸看了眼鐘表,“現在快到兩點了,女孩子再不睡覺的話,會容易長痘的。”

“……”

舒白瞪他一會兒,終于,翻過身,自己睡覺了。

第二天早。

舒白醒來時,頭疼欲裂。

坐起來時腦子裏如同撥浪鼓似的來回敲打神經,痛得她一動都不想動。

到底是喝多了,宿醉的後遺症,一時半會難以緩解。

舒白含着牙刷刷牙時,外面來了人,透過鏡子,她看見比自己高出一個半頭的男人,視線停留幾秒,含糊不清,“幹嘛。”

他沒搭腔。

她心不在焉地低頭,繼續洗臉,昨晚的妝不知道是誰幫她卸的,還挺幹淨,但因為晚睡,皮膚狀态并不是很好,她今天需要挑個亮一點的粉底。

洗漱後,發現郁景歸還在外面站着。

兩人對視一會。

打破沉靜的是舒白:“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以後這種事情,不會了。”

“什麽事請?”

“昨天因為心情不好,多喝點酒。”

在酒吧混了挺長時間,怎麽會不知道喝酒傷身,熬夜傷肝。

偶爾解解悶還行,長時間飲酒,對皮膚有很大的影響,正處于愛美期的女人,為自己着想,更應該避開酗酒。

“我沒怪你的意思。”他說。

舒白遲疑,“你能理解最好不過。”

她沒必要跟他解釋她去喝酒不是為了撩小哥哥。

在熟悉的氛圍,熟悉的酒味下,更容易解開心結罷了。

郁景歸平靜地繼續對視,誰也沒能從對方眼神底下捕捉到太大的異樣。

“昨天我和曉曉一起去的警局。”舒白緩緩陳述,“我想象不到,一個普通成年男人,跟個逃-犯一樣避開所有人的視野,過了那麽多天。”

她的意思,和警察的意思一樣。

想象不到這樣的情況,相當于另一種更糟糕的情況。

關一北真的出事了。

“在沒有任何壞消息之前,所有消息都是好消息。”郁景歸說。

“我在想兩種可能。”舒白深呼吸,“一種是他失蹤,我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過下去。另一種是他發生意外事故,離開人世,我們,怎麽辦?”

如果死了的話。

讓活着的人何去何從。

不論他-殺還是自-殺,和他們都有一定的關系。

困擾她的,是第二種可能。

他們誰能一邊摸着良心一邊心安理得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包括林曉曉。

而最不該心安理得的常寧,卻過得最坦然,壞得明明白白,哪怕她現在成了過街老鼠,在聽說關一北沒回來的時候,依然有一股黑暗的心理支撐着她。

她想和關一北一起下地獄。

而其他人在地獄邊緣徘徊,死不得,活不好。

舒白的聲音越來越低,輕飄飄的,沒什麽力氣,仿佛病了一般。

郁景歸攬過她的肩,将她拉到懷裏,語速很快:“你沒錯,白白,是我的錯,你不需要為此承擔後果,更不要有心理壓力。”

當年的壓力他已經讓她承擔過一次了。

怎麽還能有第二次了。

舒白擡眸,看他的眼神沒什麽溫度,“可我,沒有和他說再見。”

到現在她還記得,關一北走之前的表情和語氣。

連再見都不說。

白疼你這些年了。

是不是因為她沒說再見,所以再也不見了。

“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嗎。”舒白一字一頓,“因為我喜歡你。”

他一怔。

“在明知道你犯錯,責任在你的情況下,還喜歡你,甚至還卑鄙地想過,關一北最好出現,要麽就一直失蹤,千萬不要傳來壞消息,不然,我就很難和你再過下去了。”

她在笑,眼底卻紅了一片,“這段時間,我在試避開你的生活,可是不怎麽奏效,這說明我離不開你,也意味着,我務必會昧着良心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這一刻,郁景歸突然慶幸一件事。

還好她知道的并不多。

她不知道關一北為了她和常寧在一起。

不知道關一北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專業。

不知道他打着友誼的旗子,做了哪些事。

天氣越來越涼了。

多少次去警局,出來後便失望多少次。

在聽警察說關一北可能所在的地方片警開始縮減人力時,舒白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大概,只能随緣了。

外面何時飄起小雪,很薄很脆,落在頭發上,沒幾秒便化開。

舒白獨自一個人去了關家。

關一北的父母感情不好,關母一個人住一棟小樓房,每天會有保潔阿姨打掃衛生。

舒白的到來,顯然是個意外,關母盯着她看了許久才認出來,恭敬地稱呼一聲大小姐,招呼她進屋喝茶。

院子裏栽種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因為季節性原因,此時已然凋零,風一吹,枝幹上的枯葉搖搖擺擺地落下。

關母拿出家裏上好的茶葉泡好茶後,又突然想到什麽:“瞧我這記性,你們年輕人不愛喝茶,愛喝果汁對吧。”

她打算搗鼓果汁時,舒白忙制止了她。

“大小姐太客氣了。”關母被舒白扶着坐下,“沒能好好招待你,還給我買這麽多禮品。”

禮品是來之前随手買的,在關母眼裏可能很貴重,看了又看,不太好意思收下。

本來想問問關一北的下落,看到關母這樣,舒白不忍心問太多,只提了他幾句。

“你說,這孩子太不省心了,這麽大一個人,還讓當媽的操心。”關母說道,“年前答應我帶個對象回來,前段時間走之前又給我磕頭道歉,說這輩子都帶不來了。”

咣當一聲,舒白手裏的杯子落地。

茶水滾燙,濺落至她腳腕上,神經被刺激到後,條件反射地躲開,卻一時間感知不到疼痛感。

“哎呀。”關母低呼一聲,忙問舒白有沒有事,讓她快點過來,免得踩到地上的殘渣。

“不好意思,手滑了。”舒白從遲鈍中反應過來,微微一笑,幫關母收拾碎片。

一個不留神,指腹和碎片來個親密接觸,沉默之中,豆大的血珠從指腹間溢出,輕輕一碰,不規則的蔓延開,浸得手指都是血跡。

關母在旁邊急得不行,忙給她拿藥。

傷是小傷,貼個創口貼便好。

“你這孩子,咋也讓人這麽操心。”關母一邊責備一邊笑着感慨,“喝個茶都急不可耐。”

舒白攥着手指,笑不出來。

關母以為她是嬌小姐怕疼才這樣,不好多說什麽,岔開話題,提她小時候的事。

舒白再次确定自己記憶出現欠缺的問題,她自己無法記住以前的事,但如果經過別人提醒的話,她是記得的。

可能是她最近壓力過大,記憶力下滑的緣故。

最後,關母帶她去了關一北的房間,說是要感謝她送的禮物。

“小北每年生日的時候,你都有送禮物給他,你還記得嗎?”關母随便找了幾樣東西,“有滑板,游戲機,籃球……”

這些,舒白都記得,也是她随手買的。

男孩子喜歡的東西就那幾樣,她怎麽送都不會出差錯。

本想從他房間搜刮一些日記本,尋找他最近的下落,然而關一北這小子從不寫日記,也沒有任何的本子記錄生活。

桌子上幹幹淨淨。

書上也什麽都沒有。

可舒白還是發現了兩樣東西。

一個是老舊得不行的奧特曼玩具,還有一個是早就過時的芭比娃娃。

兩個模型放在一起,不論從什麽角度來看,都滑稽可笑,很不搭配。

察覺到舒白掃量的視線,關母搭腔:“這兩個玩具不知道收藏多少年,上面落了好些層灰。”

“是啊,很多年。”

“當年我還笑他,一個男孩子幹嘛把娃娃放家裏,他反駁我說,芭比公主怕黑,需要奧特曼保護。”關母笑,“雖然我沒看過動畫片,但我知道,公主和奧特曼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外面的雪,下得大起來。

舒白走時,關母出門,為她撐傘,送到門口後,面露難色,“大小姐,謝謝你。”

“謝我什麽。”

“如果不是舒家的幫忙,孩他爹欠下的債,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清。”關母誠懇道,“這輩子能認識舒老先生和大小姐,是我們的榮幸。”

舒白笑着推脫。

上車後,她唇角僵硬,望着滄桑的老樹,竟一時間忘了路怎麽走,不得已打開導航,才慢慢地開回家。

外面冷氣大,舒白喝完一杯咖啡,身體才逐漸熱起來,三樓露臺的玻璃門沒關,小雪花飄進來,落在地板上,逐漸化成點點滴滴的水漬。

手機時不時傳來震動聲。

林曉曉給舒白發來幾張圖片。

一張是常寧被幾個中年婦人在街上毆打,衣衫不整引起圍觀的照片。

一張是網友的評論。

【這個人真的是常寧嗎?我僅僅以為她只是演戲過爛,沒想到品行還這麽差。】

【聽說有個正房還懷着孕,知道後沒幾天就流産了,常寧這算間接殺-人嗎。】

【她不是好東西,男人就是好東西了?為什麽出-軌只罵女人?】

【不是她勾-引才造成男人-妻離子散的?上面是田園女拳出擊了嗎。】

【再次強調,出-軌是雙方的錯,罵常寧,也應該罵那些管不住雞的男的。集美們散了吧,別給吊癌眼神。】

大概是常寧長時間的沒戲拍,沒有公司引導,因此即使曝光出這麽大的事,熱度并不火熱,在營銷號帶領下,大家反而對男女權的事情更感興趣。

林曉曉給出評價:【原來糊就是這樣子的,連罵她的人都少。】

舒白:【是不是慶幸罵你的人比較多?】

林曉曉:【只要心态放寬,罵幾句沒事。】

畢竟,別人說她演技不行是事實,林曉曉任嘲。

一邊聊天,舒白一邊收拾衣櫃。

衣帽間的東西太多,她自己不愛收拾,又不能給保姆收拾,免得哪天找衣服的時候找得團團轉。

難得地,她給衣服歸類。

春夏秋冬的類別早已規劃好,她要做的是部分場合要穿的。

因為常去公司的緣故,她偏正式的套服還不少。

她的睡衣也很多,各種各樣的款式都有,結婚後,不經意間摒棄卡通可愛型,以性感為主了。

晚上,郁景歸回來。

他這段時間應酬多,回來晚,舒白知道,兩人說話相處的時間不多,有需求的時候會以肢體代替語言。

手裏拿着柴柴的玩具球,舒白半倚着玄關牆壁,笑問:“外面冷嗎?”

“冷,你出門記得多穿點。”

郁景歸發現小媳婦今天難得笑了,心情跟着愉悅,路過時捏了捏她的臉蛋,“洗個手,一起吃飯。”

腳下的柴柴,邁開四肢,跟着男女主人後面蹦跶着。

天氣冷了,柴柴出門都會穿上戴帽子的衛衣,雖然合适,但對狗狗來說多少不自在,還是在家舒服,随意打滾。

橘色燈照下,氣氛更加溫暖。

晚餐偏中式,暖胃菜樣居多,舒白慢條斯理地喝着粥,“老公。”

久違的親切的聲音,讓郁景歸擡眸時,多了幾分疑惑,“嗯?”

“你多吃點。”

“?”

“多穿點,別凍着。”

“……好,你也是。”

“我以後會乖乖的。”她說,“不對,是變得不讓別人那麽操心。”

“怎麽突然這麽想?”郁景歸順着話,“你一點都沒讓人操心。”

嗯,他不是人。

寧願不是人,也不想讓她覺得自己麻煩多。

大概真的像舒白所說的那樣,她不想讓人操心,因此不論是家裏還是公司,最近都處理得很好,這一點,郁景歸是知道的。

可能人在受過挫折之後都會成長起來。

飯後,郁景歸去書房忙一些事務。

舒白便在樓下陪同保姆聊天。

“柴柴不該穿白衛衣,容易髒,那件紅色的不錯,摸起來很保暖。”

“每周不要給它吃太多零食,容易挑食。”

“郁景歸的話……好像沒什麽事要說的。”

她很少有這樣唠叨的時候。

大部分,她要麽安安靜靜玩狗,要麽看電視。

保姆把她的話記下來,至于最後一句,她們沒人知道是什麽意思,更不會有人去揣測。

舒白去樓上洗了個澡,出來時,身上穿着男人的襯衫,慢悠悠推開書房的門。

聽到動靜,郁景歸回頭看去,見人是她,下意識地掐滅手中的香煙。

“沒事,你抽吧。”舒白說,走過去主動把他的煙重新點上。

“你不是不喜歡嗎。”

“又不是天天抽。”

只準她喝酒,不準他抽煙,這事傳出去,還以為她管得嚴格。

郁景歸還是沒繼續抽,把她拉過來,“怎麽穿我的衣服?”

“下午收拾完衣櫃,忘記睡衣放哪裏了,懶得找,就随手拿了你的。”她順其自然地往他腿上一坐,“你不介意吧?”

……憑着感覺,郁景歸問:“沒穿那個?”

“反正要脫。”

“……”

郁景歸淺笑,“就知道在家沒法辦公。”

“沒事,你繼續,我動我的。”

“……”

她還真能說得出口。

舒白半點都不慌,娴熟地扯開他的。

她一坐,郁景歸的神志便飄到十萬八千裏,電腦屏幕上的文圖,逐漸陌生,他下意識地掐着她的腰,悶聲說一句:“白白。”

舒白低低應一句:“我愛你……”

這一應不打緊,他沒有繼續克制,三兩下解開扣子,低頭吻上去。

男士襯衫穿在舒白的身上未免過于寬大,也導致只需要解一半扣子便呈現出另一種若隐若現的媚态。

是她主動來獻殷勤,把持不住的卻是郁景歸。

書房,椅子,桌子,窗臺,都可以。

夜晚漫長得讓人想要停止時間。

第二天早上。

郁景歸醒來時,身邊的床鋪是涼的。

小媳婦早就起床了?

帶着這個不太可能的想法,他擰門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人。

張嫂是起得最早的人,被問及後,一臉疑惑:“太太嗎?我沒看見她。”

郁景歸無意識地回到卧室。

用手機撥了她的號碼,無人接聽,關機中。

心頭突然湧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她離開晏城了。

是不是去找關一北了。

不得已,調出監控。

屏幕上顯示,舒白拎着行李箱,走出大門。

她真的,離開了。

完全是郁景歸想不到的。

頭天晚上還說愛他還和他做的舒白,第二天早上連人和行李箱一起消失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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