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案】方外高人
作者有話要說:
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白籍真又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思思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這小子難道就不能好好的說一聲告辭再走麽!他就非得玩這種不告而別的把戲麽!他以為自己是什麽悄悄的我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文藝青年麽?!
她憤憤地踢飛一塊小石子,卻沒想到小石子在半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不偏不倚地正中路邊攤販擺着的一個小泥人。
小泥人咚的一聲,折了一條手臂。
小販怒氣沖沖地盯着她,她幹笑兩聲,最後,一臉苦逼地掏出身上僅剩的幾枚銅板,買下了那個斷臂泥人。
“墨美男。”
思思一手拎着官榜,一手握着小泥人,聞聲回頭,白籍真一臉霜冷,正緩緩踱步而來。
她不見他時大為光火,見到他時還是覺得光火,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你不是走了麽?”
白籍真一貫地沒有作聲,思思卻覺得他此刻的目光不知為何竟有些冷厲起來……
其實白籍真并沒走開,他一直在飯館這兒,只是不是在屋子裏,而是在屋頂上。
話說,便在那莽撞的少年沖進小飯館之時,他猛地感應到有一股異樣的氣息尾随少年而至,恰恰攏在了衆人的正上方。那股氣息經刻意壓抑,已十分薄弱,但他還是分辨得出,那是……仙氣。
白籍真心中驚疑,按理說如今他妖力被封,周身氣息與凡人無異,應當不至于洩露身份,但凡事皆有個萬一,萬一是望月上仙得知他未死,追上來趕盡殺絕也無不可能。
畢竟,她一直信誓旦旦地嚷着要滅了他。
他素來冷靜沉着,但如今只要遇上任何與望月上仙有關的事兒,他便忍不住心浮氣躁。當下不及細想,便沖出了屋外。
飯館的屋頂果真立着一抹身影,似是以仙藥強行抑住周身仙氣,又使了個隐身的障眼術法。只是他的障眼術法級別甚低,障得了凡人的眼,卻障不了白籍真的眼。
白籍真冷眼望着他鬼鬼祟祟地捏着千裏眼的訣,隔着屋瓦窺探飯館內的動靜,疏忽大意得竟沒有發現白籍真已出得來外頭。
白籍真這才有些寬心。看來這仙籍不高,道行也不高的小仙并非追兵。
然而新的問題又來了,既然不是沖着自己而來,飯館內一衆凡人,有誰竟值得一個神仙這般偷偷摸摸地偷窺?
墨美男那張酷似望月上仙的臉龐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白籍真默默地爬上屋頂,無聲無息地來到那小仙的身後。那小仙忒托大,以為使了障眼法便萬無一失,偷窺得十分專注,渾然不覺身後有人靠近。
白籍真望向攏在那小仙面前的一泓幻境,裏頭竟倒映着墨美男和鄰桌公子、莽撞少年三人的身影!
墨美男果真與仙界……不,是與望月上仙脫不了幹系!
白籍真一瞬心頭大震,失神地立在原地。
那小仙着實有些後知後覺,過了半天才曉得自己身後站了個人。他倏地轉過身來,乍見白籍真鬼魅似的站在自己身後,深邃的黑眸竟看穿了自己的障眼法,頓時大驚失色,“你、你……看得見我?你是人……還是仙?”
白籍真妖力盡封,僅剩個空殼子,但架子和氣魄這些唬人的表面功夫卻還是端得很足的,踏上前一步,霸氣側漏地冷聲問道:“你在窺探何人?”
那小仙眼中閃過一絲驚慌,緊緊地盯着白籍真,一霎竟驟然暴起,揮袖攻向白籍真!
白籍真一驚,連忙閃避,卻不料那小仙這一招竟是虛招,趁着白籍真踉跄倒退,他竟化作一縷輕煙,做賊心虛地溜了!
白籍真穩住身子,冷冷地望着那小仙消失的方向,眸光閃爍。
氣氛莫名有些僵冷。
白籍真沉默地站在思思面前,淡漠而冷厲的目光劃過她的臉,仿佛在探究着什麽。
饒是思思粗枝大葉,也察覺到白籍真此刻的異常。她心下微凜,适才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啊,甚至早晨她将他的胳膊卸了,他怨氣歸怨氣,卻不曾那樣冷漠疏離得懾人,目光仿佛帶着刺。
思思既困惑又着惱。你個神經病!要比瞪人是吧?你以為老子會怕了你?她惡狠狠地瞪回去。
白籍真倒是眼簾一垂,目光轉而落在她手上的斷臂小泥人上。
哼!比不過就逃?思思粗聲粗氣道:“看什麽看,老子嫌錢多,喜歡買缺胳膊的泥人玩不行啊!”
白籍真略一擰眉,手輕輕扶上另一邊的臂膀,眉宇間閃過一絲……恨意。
思思看得清楚,不意竟覺心口微刺,捏了捏拳,胡亂将小泥人塞進懷裏,指着他道:“你給我站在這兒等着。”
對街恰好有家當鋪,思思風風火火地奔了進去,掌櫃的認得她,連忙迎上,“墨捕快有何指教?”
她在身上摸了個遍,才發現自己着實寒碜得很,除了一個幹癟的錢袋、一個斷臂的泥人、一把缺了口的大刀,她的兩袖空得直灌清風。
最後,她摸上了脖子,取下由一條紅繩串起挂在她身上的白玉扳指。那是她身上最值錢的東西。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瑩光流蘊,溫潤剔透。扳指精雕細琢,紋理古樸,乃上品一枚。
當鋪掌櫃的是個識貨之人,頓時雙眼放光。
思思将扳指握了握,玉還帶着微暖的體溫,硌着她的掌心。
掙紮半晌,她咬咬牙,“我要當這個。”
掌櫃的臉色一黑。
過得約莫一盞茶時分,思思從當鋪裏出來,手中多了一袋碎銀,腰間少了一把大刀。
她費盡唇舌,威逼利誘,才說服當鋪掌櫃花三兩六錢收了她那把破刀。
本來,掌櫃的十分勉強地表示最多只能出半兩……
白籍真倒還真站在原地不動,負着手,冷冷地望着她。她一見他那面癱的模樣就來氣,不由分說地将那裝着三兩六錢碎銀的錢袋塞進他的手中,“我的錢便只有這麽多,就當是賠給你的醫藥費。你不收也得收,收了咱就此兩清,一拍兩散,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不想再受傷的話便離老子遠點!”
說完,她利落轉身,留給白籍真一個潇灑的背影。
再搭理這神經病,老子就把姓倒過來寫!
她一邊憤憤地想着,一邊重重地踩着腳步而行,硬是憋着沒有回頭再往白籍真望上一眼。
光顧着生些莫名其妙的氣,差點忘了自個兒還有正事——她得先将那愣頭小子揭下來的告示貼回去,然後到城南與城西繼續巡邏。
張貼官府告示的城牆圍滿了百姓,還不斷有人聞訊從四面八方湧來瞧熱鬧。人人神色驚疑,議論紛紛。
卻是衙門剛剛貼出了新的告示。最新出爐的四張告示一字排開,每一張告示上頭都書着“尋人”二個大紅字,龍飛鳳舞,正是小舟的筆跡,也各繪有一幅人頭肖像,二男二女,正是近日失蹤的那四人。
思思方一走近,還來不及将那張告誡百姓“城西外的山上有猛獸出沒,切勿孤身出行”的告示貼回去,便先被百姓圍堵起來,疊聲追問那山上是不是真有吃人的妖怪?那四個失了蹤的人是不是被妖怪吃掉了?
說起“妖怪”二字,氣氛仿佛也陰冷了起來,一股恐慌的情緒彌漫開來。
“山上并無妖氣。”
思思尚未來得及回答,一道男聲便自身後傳來,語調淡漠,嗓音低沉,并不如何響亮,在鼎沸的人聲中卻宛如一灣清流淌過,說不出的舒心妥帖。
一衆百姓不由得靜下來,紛紛轉頭循聲望去,個個眼神一瞬發直。
思思微微一怔,咬了咬牙,沒有回頭。
真特麽是個陰魂不散的家夥!
然而,在唾棄那人厚顏的同時,她的心底居然有那麽一點小得意。
……墨思思,你就這麽點出息。
她默默地鄙視了自己一下,卻聽得有人語帶驚疑問道:“公子憑啥說山上無……妖氣?”
面對衆人的诘問,白籍真只淡淡回道:“憑感覺。”
思思暗暗翻了個大白眼。豈料衆人竟滿臉驚震,良久方有人出聲:“莫非……您便是那方外修道的高人?!”
“……”思思囧。大爺,你是從哪裏總結出這樣的結論的?
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回過身去,只見白籍真一襲白衣出塵,俊逸若……仙。好吧,這貨的皮囊生得太仙氣飄飄,說他不是修道修仙的只怕更沒人信。
其時京城權貴圈中為求延年益壽、長生不老,諸如設仙坊煉藥、招募方士煉丹、入山訪仙之風大肆盛行,修道方士地位極高,被奉若神明,故而此言倒也并非無中生有。
白籍真聞言一怔,半晌,竟微微點了點頭。
思思瞪圓了雙眼。
他他他居然還認了!
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能睜眼說瞎話到這種地步,此人的臉皮真是不容小觑。說他不要臉簡直太客氣了。
卻只見衆人一臉驚嘆,當即舍了思思,轉而圍觀起白籍真來。礙于方外高人的身份,衆人自是不敢像待思思一般七嘴八舌地發問,只臉帶崇敬地仰望着他。
思思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豈容你個神棍裝神弄鬼!正要開口駁斥白籍真,突然,一個中年婦人從人群外擠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白籍真面前,“咚咚咚”地磕着頭,“先生!求您行行好,幫民婦尋回犬子吧!先生道行高深,求先生為民婦算一算犬子究竟身在何處,是生……是死!民婦願為犬馬報答先生大恩!求求您了!求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