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戰前的焦慮
Prologue
艾琳娜抱着從誓約借來的《天界歷史紀實》向第四天城郊的星宮法庭①飛去。
古老的城堡屹立在耶路撒冷東邊最高的山上,遙遙地望着山下繁華的和平之城②。青石板鋪成的臺階通向山頂,道路兩旁的白栎樹枝葉互相摩挲着發出莎莎的聲響。天界沒有恒星,雲的顏色只剩下單一的潔白,它們依靠變幻形态來顯示自身的存在。她在山下降落,沿着石階向上走去。
沿途中她碰到幾個小天使,他們熱情地向她打招呼,她回以平靜的微笑。她停住步伐,看着他們歡笑着走下山去。路邊少了點什麽,但她想不起來。
長久以來難得缺勤的安德烈請了假,亞爾曼替他在門口執勤。他向走進大門的艾琳娜行了一個簡單的軍禮就轉回去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空蕩的大廳裏沒有幾個天使在,她習以為常地穿過大廳邁向左側的走廊。走到倒數第二個房間時她下意識地朝右側的審判庭裏望去,審判席和庭下的座椅都是空的。她笑笑,敲開了左側的門,開門的是亞爾弗列德。
“早上好,亞爾。”
“早上好,你是來找烏列殿下的嗎?”亞爾弗列德推了推眼鏡,翻了翻他手上拿着的表格,“他早上說有事要來得遲點,我想你需要等會。”
她點頭,對他說了聲謝謝。亞爾弗列德擺擺手,拿着表格出去了。
她在書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翻開手上的書。大概只翻了幾頁,她就聽見走道上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緊接着門被打開,一股風竄進房間吹亂了書桌上擺放的幾份沒有訂正的文件。烏列一邊快步走到桌前整理着文件,一邊頭也不擡地問她:“你很少會在沒事的時候到這裏來,這次是為什麽?”
她在烏列進門的瞬間站起來,将書阖上放到一邊。她注意到他衣服上沾了一點紫色,她沒有回答,轉而問他:“老師去了亞蘭平原③?”
“嗯。”
“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她認真地看着他。
烏列的手頓了頓,“不是什麽大事。”
沉思了兩秒,她沒再追問,“老師,我想知道您對于這本書的看法。”她拿起放下的書走到書桌前,将書面正對着烏列,在烏列伸手的時候把書遞了過去。
他看書的速度很快,翻書的速度卻逐漸慢下來。她看着他停頓的地方,是一張很普通的插圖,比拉迦山地和比拉迦峽谷④,那裏曾經是戰場,時間久了就逐漸變成了游覽者的聖地。她後來也去過,繁盛的野草覆蓋着山谷裏的低地,和書上那一片荒蕪的景象相去甚遠。
“草根纏繞······那些······白骨。”烏列似乎在呢喃着什麽,她沒有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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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了很久,烏列沒有再說什麽。他放下書,看着艾琳娜。
“你有發覺到路上少了什麽嗎?”
“有,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麽,老師。”即使不明白他意圖,她還是說了出來。
“是裝飾的薔薇燈,”他站起來指着窗外的蜿蜒向下的路,“天界沒有黑夜,他們也就覺得沒有安裝燈的必要,當然你也知道這不是新的觀點。”
她點頭沒有說話,他繼續說着:“可惜了那些漂亮的燈。”
“這裏早就開始衰落了,你問我的看法,這就是我的答案。”
書上那句話是,星宮法庭和行政宮殿日漸衰落的力量蒼白地襯托着耶路撒冷的赫赫盛名。
“老師?”
“在探讨無聊的話題之前你有興趣聽我講個故事嗎?”
他背對着她,目光向山下不遠處的耶路撒冷看去,居高臨下的視角把整個城市都收攬在眼底。他說,讓我們把時間倒回很久之前。
chapter 1
朦胧的雨霧籠罩着視野所及的地方,後來的雨珠相繼落在透明的玻璃上,沿着前輩的路線蜿蜒下滑。順着彎彎曲曲的縫隙看出去,樓下的葡萄藤亂七八糟地纏繞着白色架子,用纖細的藤蔓顫顫巍巍地迎接這一場雨,不遠處的無花果樹掉了一地的葉子,它被雨水浸染成深褐色的枝幹上新生的綠芽在雨中看起來格外顯眼。
烏列左手拿着一支沒點燃的煙,右手無節奏地敲擊着玻璃窗前的平臺。不遠處的樓梯上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随後房間內的水晶燈自動點亮。他沒有回頭,在心裏默默數着那個天使從門口走到正中間的步數。十三步,真是個不太美好的數字,他想。
步伐停住了,在轉過身前他伸手抹了一把臉,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是那樣疲憊。他把視線停在房間正中間的天使的金發上,試着開口:“不再休息會兒?”
米迦勒手裏端着一個空水杯,聽到這句話他擡手把水杯放在了旁邊的托盤上,走到烏列身邊。他拿下烏列左手上的煙,點燃,吸了兩口,皺了皺眉又把煙遞給烏列。烏列用右手接下,放到唇邊,煙還沒有入口就聽到米迦勒說了什麽,距離太近他反而沒聽清楚。
“你很焦慮?”米迦勒退後一步,認真地端詳着他。他左手握了握又松開,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回答說沒有。他面前的天使的藍色眼睛靜靜看着他,擡手點了點自己的眉頭又指了指他背後的玻璃窗。“你在撒謊。”
他頓了頓,稍稍偏過頭,看着玻璃窗上有些模糊的影子。他默默轉回去,“你第一次在這個時間起來。”至少在他們認識的所有時間段內。
米迦勒正理着自己有些長的頭發的手似乎抖了一下。烏列覺得自己大概是看錯了,他的手指還是在拆着頭發上那個結實的結。
“烏列,你認為還會這樣多久?”等他回過神來,米迦勒已經抱着手臂靠在他身邊的牆上。他搖了搖頭,把還沒來得及抽就已經燃盡的煙扔進了幹淨的煙灰缸裏。殘餘的火星一閃一閃,僅剩的煙的餘韻在狹小的空間內蔓延開來。
米迦勒笑了笑,自顧自地說:“我覺得沒多久了。”
下一瞬他出現在窗對面的酒架邊,目光在琳琅滿目的酒瓶間游走。最後他在其中選了一瓶金色的。細長的瓶頸被他握在手裏輕輕搖晃,“我想我找到了好東西。”
從他所在的那個角度看過去,烏列只看到了凹進去的瓶底。上面的文字雕刻得龍飛鳳舞,本就難以辨認的藝術體變得更加藝術。在這種時候烏列大多會主動走到放酒杯的小桌前,這次也不例外。
他抽出兩只細長的高腳杯,把它們安放在桌邊。米迦勒在開酒的時候格外認真,他是個喜歡用工具而不是自己動手的天使,他能把那些在烏列看起來很沒用的小東西用得很優雅。瓶口靠近杯子,淡金色的酒液順着杯壁緩緩下流,像是耶路撒冷的比遜河⑤流進了杯子,格外漂亮。
拿起酒杯的時候烏列看了一眼瓶子上的标志,漂亮的荊棘王冠配着怒放的玫瑰。“我記得你說過這瓶酒你要放到下次慶功宴的時候才喝。”
米迦勒又開始小幅度搖晃杯子,“提前喝也是一樣的,而且,慶功宴天使太多了。”
烏列沒有多說什麽,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清冽的液體順着喉嚨滑到腹部,産生了一種極其微妙的刺激感。透過雙重折射,他看到米迦勒白皙的手指變成了一種格外扭曲的模樣。于是他放下杯子,再沒有拿起來。
事實上,在不是宴會的時候打開一大瓶酒是十分不明智的行為。米迦勒只是喝了兩杯就把烏列連同酒一起丢在這間屋子裏。烏列不知道他是不是醉了,只是看着他走上樓梯後又回頭看着自己并用口型對自己說着別擔心。
室內又一次安靜下來,雨聲被隔離在玻璃之外,腳步聲停息在正上方。他又在窗前站了很久,最終還是熄滅了燈上了樓。房間很大,厚厚的窗簾封閉着窗戶,隔絕了天堂不分晝夜的光,室內只剩兩盞暖黃色的壁燈亮着,顯得有些昏暗。房間的裝飾并不華麗,跟米迦勒的宮殿比起來,他的這座別院裏的房間顯得格外簡單。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就是全部的配件。
床上的被子還算平整,枕頭就直接東倒西歪。烏列走到床邊,很小心地拖出一個被壓住的羽毛枕頭,掀開被子的一角躺下去。他正伸手去拉被子,米迦勒突然翻過身來抱住他那只手。他幹脆伸手把米迦勒撈過來,讓他們兩換了個位置。他動作很輕,米迦勒毫無反應,把頭靠着他的肩膀睡得安穩。他的手環過米迦勒的腰,把他拉近了些。側過頭他就能看到米迦勒漂亮的睫毛,金色的頭發有一部分落在他的手臂上,涼涼的。
米迦勒很少會做出顯得脆弱的動作或是行為,這并不代表他不會有這樣的時候。他是很強大,偶爾也會像個小孩子一樣缺乏安全感,在這種時候烏列會選擇走到他面前,他知道米迦勒不會希望別的天使知道或者看見。這樣的胡思亂想沖淡了他的憂慮,他閉上眼,任由黑暗把他們包圍。
烏列是被拉斐爾的訊息喚醒的,他伸手碰了碰身邊的位置,發現那裏還是溫熱的,他撐着有些麻的手臂坐起來,拉斐爾正走到門口。他走下床,披上外套,拍拍手讓窗簾自己打開。
拉斐爾的手上抱着一大堆的東西,有檔案袋,有書,還有一大疊不整齊的信紙和便簽。他看了一眼烏列,故意走到床前把手裏的東西全都扔到了床上。烏列擡手揉了揉鼻梁,然後走過去把漂亮柔軟的枕頭從重壓下解救出來,順便把東西整理好拿到書房去。
“我想問你,你會站在哪邊?”拉斐爾跟着他,問他。
他沒有猶豫,直接說出了米迦勒的名字。風天使長搖了搖頭,“我是問,你的理智和情感,你站哪一邊?”
他試着去理解這句話,到後來發現沒辦法解釋。拉斐爾笑了,這位總是沉迷于學術的天使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神秘。“其實你知道答案,但是你不會說。當然,我也不希望你說,”他的音調很平緩,“至少在不觸犯底線的時候我希望你能堅定你原來的選擇。”之後他再沒說話。
拉斐爾來得快,走得也快,幾乎沒給他反應的時間。烏列在樓上看着他走到門口,正碰上回來的米迦勒。他們站在門口聊天,烏列注意到拉斐爾突然擡起頭伸手指向門外遠處,米迦勒笑了,他拍了拍拉斐爾的肩膀,踏步進了大廳。拉斐爾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接着他看着白色的靴子踏過一塊又一塊地板,靴子的主人最後站在樓下和他對望。
米迦勒向他招手,示意他下去,他欣然從命。他們一起坐在白色的沙發上,那只霸占了一半沙發名為萊克斯的白貓被米迦勒抱起來放到膝蓋上。
“你有些高興。”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輕易地看到了米迦勒眼底并不明顯的笑意。比起之前一段時間的狀态,今天他的神情算得上放松。
米迦勒點頭,不顧那只貓的意願強行逆着它的毛的紋理摸着,萊克斯因為被按着頭而不能跳起來,它把眼睛眯得很長。烏列想它一定很無語,雖然它本來也只是一只普通的貓,不能說話。
“我們的計劃挺順利的,”現在他又開始揪貓耳朵,惡意地逗着那只貓,又在貓爪子伸過去之前迅速躲開,“我們之前沒有經驗,大家都很緊張。”
烏列聽着他說話,思緒飄得很遠。昨天米迦勒的話還在他腦海裏回旋,米迦勒現在根本不提與那些相關的半個字,他只能憑借一點線索去猜測。
“實實在在的戰場跟政治場上真的不太一樣,好吧,我想我不得不同意你之前的觀點了,這中間區別确實挺大。”米迦勒的聲音還在繼續,“沒想到惡魔們會有這樣強大的實力,也沒想到我們會受到這麽大的限制。明明他們自己都處于紛争不斷的時期……”
天界外部的危機也許并不是最大的威脅,內部分裂才是難以避免又致命的。天界不應該在還沒有達到頂峰的時候就失去繼續前進的動力,這并不符合發展的規律。想着這些的同時他也在回顧最近的事情,他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局勢又為什麽會變得無法控制。
“你哥哥呢?他的意見是什麽?”
米迦勒停住了,他沒有回答,那一點點笑意不見了。“他一貫比較激進,這次我不想聽他的意見,何況他只能選擇戰與不戰又不能直接插手指揮。
作者有話要說:
①court of star chamber星宮法庭或者星室法庭,借鑒英國歷史中星宮法庭的名字但不借用含義。
②city of peace,耶路撒冷(Jerusalem)名字的寓意。
③亞蘭平原(Aram)。
④比拉迦山地,比拉迦峽谷(the valley of beracah)。
⑤比遜河(Pishon),環繞伊甸園的河流之一。
地名多數來自聖經,有時候會斷章取義,請不要太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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