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選擇

封骐做了一個夢, 夢裏回到了十三歲。

夢境裏是溫寧安被一個面目醜陋, 衣衫褴褛的老太婆拖走的場景。

“寧安!”封骐氣極,扭動着身軀想要掙脫束縛,奈何身上的麻繩被綁得緊緊的,一個黃毛小孩壓根兒便不可能解得開。

“給我試毒, 試毒……看看……”老婆婆滿臉興奮地從鍋裏舀了一勺幽綠色的液體逼着溫寧安咽下。見溫寧安喝下後臉色随即轉青,老婆婆大笑着哭喊道:“慕容雅害得我好慘,害得我好慘啊……我要殺了他……殺了慕容……”

老婆婆撕心裂肺地叫着,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先是流了兩行淚,之後又仰天長笑。而封骐卻無暇注意她。

“寧安!寧安!”見溫寧安一動也不動地躺在一旁,封骐急得雙眼一片赤紅。

“他不會有事的。”原本坐在溫寧安身邊,那個全身上下已腐爛得不成人形的孩子道:“老太婆的毒不會危及性命, 也不會感到疼痛。只是他會發現自己的皮膚愈來愈軟,然後全身出現了黑斑、傷口, 傷口會一天比一天大, 最後……”

那孩子因為嘴邊的肌肉潰爛,說話咬字與發音并不太準确, 但封骐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最後, 變成了我這個樣子……”

……

之後, 畫面再次跳轉。封骐與溫寧安已然在這小舍裏度過了兩天暗無天日的日子。封骐靠着牆,而溫寧安靠着封骐。溫寧安身上已然開始出現了黑斑,這會兒沒有給太醫診斷的機會,因而封骐想用最古老與簡單的方式給溫寧安解毒——用內功将毒強行逼出來。然而封骐也只是個方開始習武不久的孩子,內力根本不足以對抗溫寧安體內的毒素。

房內視線并不好, 四處濃煙密布久久不散。老婆婆已然将大鍋給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以木條随意釘成的十字架。不僅如此,老婆婆也在十字架下堆了許多的幹草再點火燃燒。火焰一路攀上了木條,燃燒時發出了噼噼啪啪的聲響。

“老天爺啊!請保佑我,讓我能殺了慕容!”老婆婆滿臉虔誠地跪在地上朝着月亮磕頭拜祭。

男孩嘆了口氣,朝封骐道:“我活不久了……”

封骐蹙眉,這是何意思?

男孩朝因為屍毒而疲憊睡過去的溫寧安努了努嘴問道:“你想救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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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你有法子?”

“有,不過……唉,你自個兒權衡吧。”男孩微微傾身抖動着身軀。封骐就見男孩身上粘着白骨的肉一塊塊落了下來,于是不動聲色地撇過了頭。

封骐心底倒是疑惑,這孩子已然如此了怎麽還能活着,并且還是知覺般地活着。

“啪嗒”一聲,一本薄薄的書從男孩懷中掉了出來。那書看起來有年頭了,泛黃破舊,仿佛随時都會散了吧。

“你可以看一看,細細考慮後再決定。”那孩子只有十歲,比封骐與溫寧安都小,眼底卻有着超越年齡的淡然與思慮。

正說着,老婆婆便來到了他們面前将那孩子拉了起來道:“你是慕容的兒子!父債子償……去死吧!”

慘叫聲回蕩在這個小小的木舍之中,燃燒時的惡臭與可怖的畫面讓有些孩子甚至開始嘔吐。溫寧安被驚醒,瞧見眼前的慘狀後面色也是一陣青白。

封骐看了看那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的殘破書本,上頭印着大大的四個字——《滅陽白骨》。

雖然被繩索綁着,但封骐仍舊扭着手艱難地翻開了書本的第一頁。

“滅陽白骨,毀天滅地。獨步天下,衆叛親離。”

……

睜開眼意識慢慢地恢複後,映入眼簾的是南白仙翁血跡斑斑與稍微有些疲憊的臉。

“……師父?”

一開口冷風便刷刷地灌入了體內,封骐就見自己仍在冰室中,但四周顯然與自己昏迷前不一樣了,一片融冰與冰冷刺骨的積水,到處都是打鬥的淩亂痕跡。

封骐一動彈胸口便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低頭只見自己左胸處插着一把長劍,位置恰好避開了要害與血脈,因而血流得不多,倒是疼得封骐面色一片蒼白。

南白仙翁擦了擦嘴角已然幹涸的血将封骐拉了起來駕着朝冰室的門走去道:“離開這裏去看太醫吧。”

“嘶——”還淌血的大口子被猛烈地一扯,封骐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別因為死不了便如此粗魯啊!

封骐無奈,心道從小到大師父似乎便從未對自己有過好臉色啊。

“堂堂七尺男兒天下之主,別如此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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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安昏昏沉沉中只覺得有一股清水淌入了自己喉中,清涼潤喉,只覺得仿佛得到了重生。接着便是溫熱的白粥,白粥中參着香甜的肉碎,即飽足又不至于傷害空蕩蕩的胃。

“怿心……”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有人将濕布輕輕地蓋在了自己頭上,溫柔地摩挲着自己的發頂。

“是我疏忽了……”

夢裏一片溫柔。

然而待溫寧安轉醒後,寝宮內依舊空蕩蕩的,阒無一人。溫寧安摸了摸頭上的濕布,看了眼身旁桌案上滿着的茶壺與滿滿的點心。

他方來過。

而此刻封骐站在了寝宮外,靠着栅欄卻不知為何不敢進去,不敢面對溫寧安。

他定是恨透了自己……

從冰室裏出來後聽了秦招凰的話,連傷口都還未來得及包紮便沖入了溫寧安所在的房間,第一次如此失态,如此憎惡自己。

封骐嘆了口氣,只覺得煩悶與絕望,與溫寧安之前一同在山莊的日子不同,忽然便失了對下一個明日的期待。

也許自己當真錯了……

“禀告皇上,南白仙翁已然平安離開了。”

封骐颔首,揮了揮手示意小太監離開。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南白仙翁臨走前對自己說的話。

“你體中的內力一片紊亂毫無章法,遲早會毀掉心脈,已然撐不了多久。若是有一天歸西了,你房中那位可怎麽辦?還是盡早放手以免禍害他人吧。”

“盡快拟制定下繼承王位之人,以免日後天下大亂。”

封骐搖了搖頭,詛咒天子,天下間也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師父敢這麽說了,不怪江湖上傳言得罪誰都不可得罪豐州南白,武功雖不是天下第一,卻是無牽無挂無後顧之憂,乃天下第一不怕死之人也。

見小太監跪在一旁不敢離開,封骐蹙眉道:“還有事?”

“禀告皇上,秦國師求見。”

秦招凰?

封骐轉頭往西殿的院子走去道:“讓他來見朕。”

楓樹滿園,假山流水。既然是處于天子居所的百花園,裏頭的景色自然是最好之一,無可挑剔的。

封骐此刻便坐在石桌旁,手把玩着那龍形的黃玉。

“參見皇上,皇……”

封骐有些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打斷道:“無需廢話,直說來意。”

秦招凰深吸一口氣,呼出,再深吸,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盒雙手捧着朝封骐道:“皇上,這是臣獻給皇上的好物。”

“何物?”封骐微微挑眉。

“禀告皇上,此乃歡歡草。”秦招凰腦海裏浮現了不久前與封骐到寝宮內所見到的溫寧安的樣子以及盤桓在池水中的龍,鼓起了勇氣道:“歡歡草可謂神草,在風月場所以及達官貴人的後院中極為普遍。只要在歡愛中服用了此草,保證溫将軍從此離不開皇上,聽話服帖。”

“朕知道歡歡草是什麽東西!”封骐赤紅着眼揮手将石桌上的茶具盡數揮落。

茶水濺到了秦招凰的衣角,還未來得及跪下脖子卻被封骐緊緊地掐住了。

“那是給黑市性奴用的東西!秦招凰,你找死麽!”

雙腳微微離地,秦招凰墊着足艱難道:“臣愚昧,臣還以為皇上如今正有如此盤算,因而鬥膽獻計給皇上……咳,解憂……”

封骐眼底一片狠戾,極力地控制住手掌的力道不捏斷秦招凰脆弱纖細的頸脖。

“反正……咳,皇上要的不是愛人也不是陪伴共度餘生的良人,不就是一個不會反抗的物品嗎?那為何這麽勞煩去慢慢将溫将軍消磨成皇上想要的樣子?直接一根草,什麽都會解決。”

“秦·招·凰。”

秦招凰閉眼,心道自己大約是死定了,于是更加口無遮攔道:“皇上殺了我吧……抹殺溫将軍……最好順道帶上太後,這樣便無人能擋了,江山在懷千秋萬代!”

“碰——”

封骐一甩手以內力将秦招凰給震開,秦招凰飛矢而起,在半空中劃出了一個弧線後随即摔在了不遠處的草叢中。

“帶着你的東西,滾。”錦盒也應聲落在了秦招凰身旁,再稍微偏一些便能擊中秦招凰的要害直取性命。

待封骐拂袖而去後,秦招凰依舊愣愣地躺在草叢中回不過神,封骐居然沒有對他如何,而且……

臨走前,封骐的眼眶是不是紅了?

秦招凰甩了甩頭,覺得自己應當是出現幻覺了,光天化日的,怎可能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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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溫寧安被一陣鐵鏈的碰撞聲給吵醒了。

只見封骐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輕輕地解開了自己的手铐。溫寧安低頭,腳腕處的也已然被移除了。

封骐來之前特意讓太醫給自己好好包紮,熏了濃重的香,然而溫寧安終究還是察覺到了,微微蹙眉着,手也不可抑制地撫上了封骐的胸口。

封骐伸手握住了溫寧安的手,将溫寧安擁入了懷中。

“怿心……我不想你不開心……”

去了冰室一趟,封骐只覺得自己仿佛被冷醒了。

深吸一口氣,封骐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勇氣般道:“我已經讓人備了馬車,明早你便可以出發前往邊疆了。怿心,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吧……”

溫寧安一愣。

“怿心,我并非僅僅想要你,我是真心喜歡你……因為喜歡,才會想要。不管你信不信,我也許……從很久以前便喜歡你了。只是你不知道,我自個兒也不知道。”

封骐頭埋在溫寧安頸窩處,聲音悶悶的。

“我真的,很喜歡你。”

封骐笑着将溫寧安的包袱遞給他道:“無論你到哪兒我都會一直等你,如同以往你等我那般。你要記住,這次去邊疆與以往不同,我會在京城守望你。”

“我與你一樣,自打有意識後從一開始便只有你,以後、一輩子都會如此,會一直愛着。”

溫寧安被封骐抱着,久久無法言語。

而封骐抱了一夜。整整一夜,兩人靠在一起一動也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想寫“滅陽白骨,日天日地日媳婦”的hhhhh

看到大家的意見啦~!終究還是有一部分人雷反攻的,所以還是不寫了,畢竟不雷的還沒什麽,但雷的看到感覺會非常膈應啊2333于是愉快地決定寫反攻不成反被日啦,哈哈哈民衆的智慧!也許以後,如果真有反攻的情節那會放在番外,發在讀者群裏(計劃想建●v●

以及,我果然是親媽啊!看!這才虐不到十章就轉甜了!!快!舉高高~麽麽~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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