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聯手

暗灰色牆壁和冷白燈光交織成塊,水流淌過管道發出清晰的淅瀝聲。清清冷冷的環境裏,蘇清立在這裏,就好似一朵放肆招搖的玫瑰。

他收盡了所有顏色,

可他自己卻渾然不知。

鐘烈溺在他眼裏的**,聽見自己神游似的問:“什麽交易?”

“蘇叔想做你最親近的人,想成為你無論何時的唯一退路,你也可以從蘇叔這裏得到你想要的,”

蘇清放輕聲音,“小朋友,”

鐘烈顫了下眼睫。

“你是甲方,蘇叔是乙方。”蘇清倏的輕笑了聲。他放慢語速,一字一字的蠱惑他:“乙方會無條件服從甲方。”

無條件服從。

這句話像是一把刀,割裂開他腦子裏胡亂紛雜的所有念想。

這不過是一場交易。

蘇清不明白他的感情,不理解他所謂的名為“喜歡”的情緒,他只是單純的要拿一樣物件同他換另一樣物件。

鐘烈突然覺得有些生氣,但又拿面前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只能将蘇清擁住他的雙手拘在他背後,将人抵得更牢了些。

小孩的語氣有些兇:“你覺得這種東西也可以交易?”

“有什麽不可以的?”蘇清反而不解望着他,“你不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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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烈硬生生被他逼出了骨子裏的痞戾。他勾了下嘴角,語氣複雜道:“想要,我當然想要了。蘇叔,你給我這麽好的條件,我怎麽可能不答應呢?”

逼仄的角落裏,小孩耍脾氣似的反客為主,不講道理,不留餘地。

蘇清也溫順的任憑他鬧。

鐘烈偏頭在他耳邊低語時,兩個人的唇恰巧錯過,在紊亂灼熱的呼吸裏有過一秒的接觸,各自卻都沒停留。

蘇清又開始裝委屈:“小朋友,你不是答應了?那怎麽不親蘇叔?”

“老實點,”鐘烈語氣很淡:“蘇清,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蘇清笑得發抖,有些無奈,“你啊……你又猜到什麽了?”

“我要的是你主動獻吻、主動求愛。要的是你奉上一顆心,蘇清。”鐘烈在他耳邊,放慢語速,也學着他冷靜卻溫柔的語氣,“你現在還差得遠。”

像是在親昵之中的一場博弈。

蘇清漸漸收了笑,滿眼寵溺中還有一絲不以為意。他想,小烈果然還是個孩子,倔脾氣,性子天真,總是會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

他輕輕哄:“好,蘇叔都聽你的。”

蘇清原本以為小朋友會迫不及待做些什麽——畢竟他占有欲那麽強,就算不做,也該惦記着嘗點味。蘇清既然提了這個交易,便沒覺得有什麽。

倒是這小孩,像是跟他鬧了脾氣。

怎麽開始鬧脾氣了呢?

蘇清想着,反正自己也不着急,做什麽事都要慢慢來,對待這個怪脾氣的小朋友,他更應該多些耐心才是。

“我快期末考試了。”次日早上,鐘烈收拾好書包準備上學,也不急着走,就站在他房間門口看他,“你今天加班?”

“是啊,加班。”蘇清偏過頭,半笑不笑看他一眼,“你舍不得蘇叔?”

鐘烈抿着唇,“我放學去公司找你。”

“來公司找蘇叔做什麽啊?找蘇叔談情說愛嗎?”蘇清不懷好意的挑逗他,“總不能是想找蘇叔做老師吧,小朋友,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學了?”

他就喜歡看這小孩氣急敗壞的樣子,看着就覺得好玩。

鐘烈果然氣急敗壞,“閉嘴。”

蘇清扣着手腕上的手表,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繼續慢條斯理道:“還是說要找蘇叔讨教些別的?小朋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之前在你衣櫃裏發現……”

沒等他把話說完,守在門口的小孩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沒來得及扣好的手表啪叽一下掉落在地,蘇清挑着眉低頭去看,卻在一分神的時候被小孩吻住了額頭。

又是蜻蜓點水的一吻。

冰涼而柔軟,一瞬即逝。

蘇清彎腰撿表的動作微微停滞。

“你要記住,這是慣例。”鐘烈依舊攥着他手腕不放,語氣裏說不出是什麽情緒,“這次算你不知道,但是下次,你要乖乖站在這裏讓我親。”

蘇清這才擡眸看他。

是仿佛探究般的目光,蘇清定定盯着他看了會兒,又倏的笑了。他低頭,把撿起的手表重新戴好,說:“你這麽兇幹什麽,蘇叔又不是不許你親。”

鐘烈噎了一噎。

“不要說是站在這裏,你想怎麽親蘇叔,蘇叔都會聽你的啊。”蘇清淡淡道:“小家夥,你該不是忘了跟蘇叔的交易。”

鐘烈立即回:“我知道。”

他不想從蘇清嘴裏聽見“交易”這兩個字,可偏偏這個人總是反複提及。

這個人怎麽就分得這麽清楚?

因為要陪小朋友去參加活動,蘇清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公司業務沒有處理。HOPE剛轉型不久,雖然在前段時間靠着和SAT的合作出了次名,但終究也只是一時熱度。他可不甘心讓HOPE只做顆一閃而過的流星。

恰巧,前幾天和淩氏企業的合作有了回應,合作的具體事項已經敲定。

這次的合作項目是一款情感型AI産品,可人工調控,用來緩解高壓力人群的部分心理問題。很有趣的小玩意兒,算是當下比較熱門的技術方向。

“蘇總!淩氏企業那邊前兩天把設計圖樣送過來了。公司裏的人昨天看了一下,提了幾個比較有創意的點子。”新來的小姑娘年紀不大,做什麽事都很有沖勁兒,雙眼亮閃閃的把文件夾放在他桌上,“您看看!這是詳細的設計方案!”

蘇清笑着說:“辛苦你啦。”

厚厚的一疊文件,全是設計圖紙和構造創意。蘇清的閱讀能力一向不差,看這些東西也算是家常便飯。

小姑娘坐回辦公桌,一杯熱茶還沒喝完,就又被自家蘇總叫了過去。

蘇總用手挑着眼鏡玩,瞥見她來便笑了笑,很溫柔的問她:“這些都是你們小組想出來的嗎?很不錯啊。”

小姑娘被老板誇贊,臉色一紅。

“只不過我還有件事要問明白,可能有些唐突,你不要着急。”蘇清把文件放下,很平靜的注視她,“因為接了和淩家的這次合作,所以我浏覽了一些國內外同類型AI産品的設計模型。”

小姑娘雖然不明白蘇總為什麽要提這個,但還是點頭以作回應。

蘇清淡淡問:“你剽竊創意了嗎?”

問出這句話時,蘇清語氣未變,神情未變,他依舊垂眸挑着眼鏡玩,很有耐心,似乎并不覺得自己問出口的是多麽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小姑娘整個人懵在原地,緩了半天才怔愣着回:“我沒有啊。”

“我們小組裏的人也沒有!”她言之鑿鑿:“蘇總,雖然這些創意不是最近兩天新出的,但一定是我們自己的!”

她走上前,指着其中兩張筆痕最多的設計圖說:“因為情感型AI是今年最新流行的,我們做這行的當然要早點把握熱點,所以一早就開始構思創意,就是為了如今在公司裏能做出成績。”

蘇清安慰她:“你慢點講,不要着急嘛,我相信你。”

如果真是自己手下人剽竊了創意,他一早就不會這麽問。

這種産品的外形設計一般相似度都很高,創意點也只會放在細枝末節的地方,而這份設計卻截然不同,提出了很多新奇的點。

其中一半的創意,蘇清都在一家公司的産品預告中見過。

更巧的是,那家公司就是企圖扳倒淩氏企業的其中之一。

打主意都打到自己頭上了嗎?

蘇清又開始躍躍欲試。

這些對于別人來說是不可見光的肮髒面,是避之不及的小人勾當,但在他眼裏卻更像是打發時間的興趣愛好。他實在是太無聊了。

“你平時都什麽時候休息啊?小姑娘?”蘇清看她開始委屈的掉眼淚,便将聲音放得很溫柔:“你不要哭啊,老板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更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如果是因為剛才那個‘剽竊’的字眼太重,老板跟你道歉,好不好?”

鐘烈放了學,拎着書包剛走到辦公室,便聽見從屋裏傳來某人哄人的聲音。他腳步一頓,目光投向身邊半透明的玻璃,看見上面模糊的兩個人影。

他聽見有個小姑娘抽抽搭搭的低泣着,一邊哭一邊解釋:“不是的,蘇總。不怪蘇總您,是我太玻璃心。”

“我和小組裏的人一般都是上午十一點到下午兩點休息。您對公司裏的職工很好,我們就總是趁這段時間偷懶,去公司旁邊的小吃街裏吃東西。”

那個人還佯裝氣惱,偏偏語氣帶笑:“好啊,你們原來經常偷懶嗎?”

小姑娘立即被逗笑了。

鐘烈在外面聽了半晌。

等屋裏的笑聲、哭聲、說話聲都停了以後,方才擡手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小姑娘去開門,看見來人是鐘家那位小少爺,瞬間收了笑。

之前這人就來過一次,把自家老板的辦公室弄得亂七八糟不說,還氣沖沖摔門走了,鬧得全公司都知道。再加上最近鐘虛仁對自家老板做的事。

小姑娘十分不畏懼權勢的狠狠瞪了他眼,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鐘烈面無表情,反手把門關上,問:“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蘇清察覺到這小孩身上散發的低氣壓,有些哭笑不得,“小朋友,你才多大年紀啊?怎麽這麽大的醋性?”

鐘烈默不作聲。

“那小姑娘的創意跟一家公司剛出不久的創意有部分相撞,蘇叔就多問了幾句。”蘇清摘掉眼鏡,輕揉額角。

鐘烈微蹙起眉,反問:“剽竊創意?”

“表面上看确實是我們剽竊創意。”蘇清笑了笑,“小朋友,你有時間嗎?”

其實也不算意料之外。

這次HOPE和淩氏企業合作算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畢竟HOPE不過是一家新出的企業,先是和SAT有合作,後又扒上了淩氏企業這家行內龍頭。

巨浪之下,必有人暗中觊觎。

蘇清發現的這家企業最近也算是頗有成績,領頭人叫栾封山。

這個人別的沒什麽特點,就是空有一顆野心,莽撞且無厘頭。

這種人很好利用。

也确實,栾封山被其他幾個碌碌無為的小企業所蠱惑,愣頭青似的聯合起來,嚷嚷着要扳倒行業內目前的最大龍頭——淩氏企業。

前段時間還真讓他胡亂鬧出來點什麽,搞得淩力心驚膽戰。

沒有一個聰明人,

蘇清如是總結道。

當他在栾封山的公司産品預告中發現端夷時,就很自然的順着栾封山的思路摸出了一條好笑的計謀。

他大概是想從HOPE這裏入手,把淩氏企業的這次項目搞黃。

蘇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找上門的狗不打,也确實不是他的風格。

“你要我頂着鐘虛仁兒子的名頭去做事?”鐘烈緊皺着眉。

蘇清诶了一聲,“不是鐘先生的兒子,是鐘家企業的繼承人。小烈,我的小朋友,這些東西本來就屬于你啊,你為什麽不要呢?”

“鐘先生沒那個能力做大做強,但是你有啊,你是蘇叔養出來的小孩,自然會是最優秀的那個。”蘇清慢悠悠道:“鐘先生,他沒資格霸占那些東西。”

說完以後,他敏銳察覺到身邊小孩的情緒變了。上一秒還氣鼓鼓的,現在又黏人似的盯着他。他不用看都能感覺到,這一眼裏滿是愉悅和占有欲。

蘇清不自覺輕笑,打趣他:“你可真好哄啊,小朋友。”

栾封山以為自己的計劃□□無縫。一想到自己上次詐的淩氏企業人心不穩,他不自覺開始飄飄然。

上次沒怎麽計劃,都能把淩氏企業搞成那副德行,這次自己計劃的如此周密,一定能把淩氏集團搞垮!

就是需要利用一下蘇家二少爺。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蘇二少那個聲名狼藉、從小到大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敗家精,哪兒來的本事開公司?

還和SAT合作,

他聽傳聞,有說是蘇清和SAT總裁有一腿,有說蘇清把自家股份的一多半都抛了出去。啧,真是敗家。

正暗自譏諷時,譏諷對象卻毫無征兆的找上了門。

助理領着一個西裝革履模樣斯文的青年走進屋,青年便用手撥了下金絲眼鏡,彎起那雙漂亮勾人的桃花眼淺淺笑道:“栾總,下午好啊。”

栾封山心道,确實長得夠漂亮。

內心關于蘇清勾引SAT總裁的猜想又重了幾分。

“蘇二少。”栾封山眼神一瞟,瞅了眼他身邊立着的少年,被少年冷冷望來的漆黑眸子凍得一個激靈,“這位是?”

“您不認識嗎?您該認識的。”蘇清告訴他:“他叫鐘烈。”

栾封山心口一跳。

鐘虛仁的兒子?來找他幹什麽?

“主要還是我來找您。”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麽,蘇清走近他桌邊,拿出平板擺在他面前。他先劃到了栾封山企業的産品預告界面,問:“栾先生,這樣産品的設計是貴公司原創嗎?”

栾封山瞥向他的平板界面,又心虛移開視線,心口突突猛跳。

他冷笑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栾先生這麽緊張做什麽啊。”蘇清撲哧一笑,“您這樣未免太做賊心虛了。”

栾封山瞪大眼,“你胡說什麽!”

“您說巧不巧,我們公司有幾位員工也做出了這樣的設計。”蘇清佯裝好奇,把界面劃到了自家員工的設計:“世界上居然有這麽巧的事嗎?”

“那也該是我問你!”栾封山竭力壓住內心的慌亂,擺出一副平靜淡定的模樣,厲聲質問:“我們最先發出宣傳!是你們剽竊我們公司的創意!”

他的計劃中沒有蘇清這一環。

他的目标是淩氏企業,他從沒考慮過蘇清會受到什麽樣的損失,蘇清不過是他需要利用的一枚棋子。

現在這枚棋子反而發現了他的計劃,還叫嚣着要他給一個說法。他從沒考慮過,難免會有些措手不及。

“栾先生,”蘇清被他這麽吼也不着急,反而很有耐心的安慰他:“您就算承認了也沒關系,我又沒說是來找您算賬的,您解釋什麽呢?沒必要解釋。”

栾封山被他搞懵了。

“您這麽做,無非是想要搞垮淩氏企業,跟我又有什麽關系?”蘇清把語氣放得委屈又無辜,“既然這樣,您為什麽沒想過跟我合作呢?”

栾封山一愣,“你前兩天不是已經答應和淩氏企業合作了?”

蘇清說:“淩氏企業有他自己的目的,我只是棋子,沒機會從中盈利。”

“你想從我這裏盈利?”栾封山聽懂了,輕嗤道:“我憑什麽要跟你合作?”

蘇清輕嘆一聲:“不然我為什麽帶鐘家的小少爺來呢?”

“鐘虛仁名聲盡毀,但鐘氏企業底蘊深厚,現在除了鐘小少爺,誰有資格去接管鐘氏企業?”蘇清把所有的誘餌擺了出來,把餅畫得又圓又大。

有鐘氏企業的幫忙,

有諸多企業的合作。

多大的誘惑啊,

栾封山忍不住開始心動,如果有這些東西,扳倒淩氏企業不在話下。

下一個行業龍頭就是他。

蘇清适時的打了個響指,站在後面看戲的鐘烈便上前擺出一份合同。

兩人在短暫的一瞬間對視,看見對方嘴角勾出笑意。

魚上鈎了。

從栾封山的公司出來後,蘇清一直在細細琢磨一種感覺。

他從沒有過這麽愉悅的感覺。

自己跟很多人合作過,真合作假合作,表面合作背地利用。他吃過刀子,也捅過別人刀子。但和小朋友的這次聯手,是他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

他仔細想了想,如果非要描述出來這種感覺,大概就是信任。

挺有趣的,

他居然會信任一個小孩子。

也許是和小朋友之間的交易起了作用?這麽想,他不自覺望向身邊人,誇贊道:“是個很乖的小朋友。”

鐘烈散漫回:“幫了你一個忙你就要說我乖,蘇清,你可真勢利。”

“不啊,”蘇清很輕的眨了下眼,“小朋友,你今天真的很乖。蘇叔不是因為你幫了忙才這樣講,你要相信蘇叔。”

鐘烈聽見他這段話,莫名生出一種難以言狀的微妙心理。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前往地下停車場的樓梯上。他在前,蘇清在後,白晝般的燈光和地下獨有的潮濕氣息讓他想起了學校活動那晚的畫面。

想起蘇清用用極致溫柔的語氣對他說:“你是甲方,蘇叔是乙方。”

“乙方會無條件服從甲方。”

身後人的腳步聲在空蕩的停車場顯得尤為清晰。

鐘烈停下腳步,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蘇叔,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蘇清好奇問:“什麽啊?”

“既然我履行了交易裏的條約,那麽蘇叔,你也該履行才對。”

少年偏過頭,用純粹的、透着些痞壞神色的漆黑眸子盯向他,

他的聲線平靜無波:

“你應該向我索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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