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交易
原來那小家夥一直在騙自己嗎?
哦不,不止是騙自己,
他騙了所有人呢。
蘇清這才想起來,小朋友承認自己有女朋友時正是鐘夫人病重的時候,他是想讓鐘夫人開心?所以才扯謊?
也是,鐘夫人一旦知道這小家夥喜歡男人,肯定要被氣瘋。
蘇清把碟片放回去,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發現。
鐘烈擦着頭發從浴室裏出來,看見蘇清正在替他疊衣服,他覺得不好意思,但是又想看蘇清替他疊衣服。
他想讓自己的衣服沾染上蘇清的氣味,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
“小烈,蘇叔這次能見到你的女朋友嗎?”蘇清低着頭,仔仔細細把襯衫的邊角處收好,動作時漆黑柔軟的發搭在金絲眼鏡上,遮住了他眼底的壞。
鐘烈不太愉悅的收回視線,“你應該見不到,”他說:“這次她不參加。”
蘇清哦了一聲,狀似漫不經心問:“小烈,你喜歡過男生嗎?”
鐘烈正在穿一件套頭襯衫,聞言動作一滞,只露出頭頂上的幾根呆毛。
他藏在襯衫底下的眼睫顫了一顫,很沒底氣的回:“不喜歡。”
蘇清依舊只是哦了一聲。
等他們把東西收拾好,已經是上午九點。學校規定所有人必須在中午之前到達目的地,這次的活動舉辦地在一棟教堂式的歐式建築。
“今天天氣不錯啊,”蘇清眯着眼看天,“小朋友,我們步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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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鐘烈看他一眼,“我去讓司機把東西先送過去。”
蘇清繞着路邊走,看見一棵樹下趴着只昏昏欲睡的黑貓。應該是習慣蹭吃蹭睡的貓,偷偷溜出來玩,渾身的毛幹淨油亮,盤着尾巴舔爪子。
黑貓注意到面前有個奇怪的人在盯自己,警惕豎起了渾身的毛。
“小家夥,你怕我嗎?”蘇清蹲下身,低着頭,細絲眼鏡便又順着掉下來,搭在鼻尖上,他也懶得管,溫柔的用手指輕輕搔撓小黑貓的下巴,
“你很可愛啊,”他突然笑了下,“跟我走吧,好不好?”
鐘烈從院裏出來時,正好看見蘇清蹲在太陽底下逗貓玩。這麽烈的太陽,那人也不嫌曬,很有耐心的逗着貓。
不知道為什麽,鐘烈看見他逗貓,總能想起他平時對自己的模樣。
蘇清今天罕見的沒穿西裝,換了件很文藝的毛線針織衫,淺淡的米白色,在陽光底下會顯現出很柔和的線條。
鐘烈盯着看了會兒,直到蘇清發現他,這才慢吞吞走過去。
蘇清已經和那貓玩得很熟了。
黑貓一個勁兒的往他身上扒,蘇清索性就把它抱起來,察覺到鐘烈來了,他便笑着跟鐘烈顯擺:“小朋友,你看這貓一點都不認生,它很喜歡我。”
蘇清把臉湊近貓,那黑貓便伸出一小點紅色的舌尖舔他的臉,
蘇清很是得意的誇贊:“你是只聰明的小貓,我要送你很多小魚幹。”
鐘烈從未見過蘇清有這樣一面,
似乎把所有的柔軟面都袒露出來,無比純良真實,和在生意場上戴着虛假面具周旋的蘇清不同、也和**滿身卻混不自知的蘇清不同。
他似乎就是這樣可愛的人,會因為一只貓滿心柔軟,甘願被陽光灼曬。
蘇清正和這貓玩得投入,垂眸輕笑時,猝不及防覺出頰上多了一抹冰涼的柔軟觸感。他正在撓貓的手指略微停滞,眼底的笑和溫柔一瞬間湮滅。
“蘇叔,你說過的,只會對我好。”鐘烈淡着語氣說:“我以為這個‘只對我好’,是包括所有生物在內。”
“一只貓都可以親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我不比這只貓聽話嗎?”
蘇清把貓放回陰涼處,站起身。
臉頰上被親吻的觸感仍有殘留。小朋友的唇很涼,應該是剛剛喝過冰鎮的水,即使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啄,仍舊可以給他的感官帶來極大刺激。
蘇清此時冷靜的可怕,
他隐約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在屋裏翻出的碟片和小朋友落在自己頰上的一吻,如同兩輛原本平行行駛的火車,毫無征兆的撞擊在一起。
火花四濺,巨響轟然如雷鳴。
他覺得,這跟他計劃中的不一樣,
“小朋友,我們該走了。”蘇清輕聲道:“再不走就遲到了。”
黑貓沒再停留在陰影處,逃跑似的一頭鑽進草叢裏。蘇清也沒再回頭看,順着路慢吞吞的往前走。
他好像變得冷淡了些。
鐘烈心覺微妙,起身跟上。
目的地離得并不遠,蘇清他們走了不到半個小時,便看見一輛二中校車停在路邊,車邊稀稀落落站着幾個穿校服的男生,看見他們後便遠遠招手。
蘇清問身邊小孩,“那是你的同學?”
“嗯。”鐘烈伸手要拉他的手腕,“蘇叔,人太多,你……”
沒等他把話說完,
蘇清自顧自走向馬路中央,雙手自然插進兜裏。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拒絕了什麽,又像是故意為之。
鐘烈懸在半空的手略一停滞。
“烈哥,咱們學校這次組織的活動逼格夠高!瞧瞧這建築風格,這園林藝術。”一個叽叽喳喳的男生首先圍上來,話雖是對鐘烈說的,但眼神卻第一時間落在了蘇清身上,男生微微睜大眼,“靠,這特麽也太帥了。這誰啊?”
鐘烈皺眉去拽他的衣領。
蘇清笑了笑,“我是小烈的叔叔,你們可以叫我蘇叔。”
“蘇叔!”男生從鐘烈的魔爪下掙脫出來,兩眼放光,“蘇叔是混娛樂圈的嗎?我咋看你眼熟,你上過電視嗎?”
鐘烈冷呵:“閉嘴!”
蘇清被逗笑了,“小同學,我從商。”
有個梳高馬尾的小姑娘冒頭來湊熱鬧,“從商嗎?我哥也從商,但是我哥做的是小筆買賣。我去拉我哥過來!”
鐘烈站在旁邊,看着蘇清沒入人群,他身上像是有什麽魔力,輕而易舉便能讓人産生親他近的沖動。
也是,長得漂亮,脾氣溫和,還很會琢磨人的心思。
這種人,走到哪裏都很讨喜吧。
“烈哥,你叔長得真好看。”高馬尾姑娘見鐘烈像是被冷落了,立即拉他加入讨論,“你叔看着很年輕啊,他多大?”
鐘烈說:“二十四。”
“哇,我哥也二十四。”高馬尾姑娘眨了眨眼,“他們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
鐘烈突然打斷:“學委,該集合了。”
“集合?”姑娘恍然道:“啊!對!”
幾個學生又湧向建築門口。
蘇清也跟去了。
鐘烈快走幾步跟上那人,不由分說的攥住他的手腕,“蘇清。”
他攥得有些用力,
蘇清偏頭看他,眸子亮而透徹,他聽見小孩有些兇的命令他:“不要亂跑。”
蘇清彎起眉眼笑了笑,“好。”
看起來很乖。
“學生站右邊,家長站左邊。我們進去以後再活動。”老師在前面組織紀律。
鐘烈拉着人站在隊伍最後,有意隔開熱鬧的人群。可偏偏剛才那個梳高馬尾的小姑娘又過來了,還拉着個男人。
“蘇叔,這個就是我哥哥,他跟你一樣大。”小姑娘說:“稍後活動的時候,你們跟我們一起玩肯定尴尬,你們年紀比較接近,你們一起玩。”
蘇清很紳士的接受了小姑娘的熱情,“謝謝你啊。”
“蘇叔有對象嗎?”小姑娘突然問。
蘇清一愣,“啊?”
小姑娘還想再說些什麽,卻突然被身邊男人捂住了嘴。
男人不好意思笑了笑,接着她的話說:“我姓季,你可以叫我季哥。”
明明這人就在自己身邊,明明是一伸手就能抓到的距離。
可鐘烈還是覺得不牢靠,不安穩,好像稍微一出神,蘇清就會從他身邊溜走。說到底,蘇清跟他沒什麽關系。
蘇清這樣的人,不管離了誰都能活得輕松快活。
他們進了建築內部,看見金碧輝煌的牆壁上挂滿了各個年代的名畫,季哥和蘇清并肩走着,介紹道:“看見那幅了嗎?那幅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畫。”
蘇清好奇道:“您對此有研究?”
“有些了解而已。”季哥笑了笑,“我前男友學美術,我從商,現在做服裝行業。”
蘇清笑着說:“很厲害啊。”
鐘烈偷聽了這一大堆話,卻只捕捉到“前男友”三個字。他裝得淡定,壓低聲音問:“學委,你哥喜歡男的?”
“是啊。”小姑娘歪頭看他,“怎麽?你看不起同性戀?”
“不,”鐘烈轉過視線,用力捏着指尖,“我就是問問。”
繞着裏面轉了一圈兒,最後一衆人停在了二樓大殿。老師在前面拍了拍手,“我們再做一個小活動,做完以後大家就可以去自由活動啦。”
“兩人一組,我們來比記憶力。”老師介紹規則:“就是剛才參觀的那些畫,我說出作者、名稱以及創作年代,你們告訴我那副畫大概在什麽位置。”
好變态的游戲規則。
衆人馬上開始尋找隊友,蘇清倒是不着急,好奇探頭去看樓下。
“蘇先生。”季哥邀請他,“不然我們一組?剛才我們聊了很多。”
蘇清這才将目光從樓下收回,他輕輕眨了眨眼,表情溫柔又無害,“抱歉,季先生,我和我家小朋友一組。”
季哥也不惱,笑着回:“那好吧。”
鐘烈眼角餘光瞥見蘇清拒絕了男人,心情不自覺愉悅起來。他幾步走到蘇清面前,很自然的把人拉到了身邊。
仿佛畫了個以他為圓心的圈,圈裏的蘇清就是他的所有物。
活動分輪進行,前兩輪都沒什麽挑戰性,到第三輪時也只剩下四組。蘇清對這種小游戲一向提不起興致,玩到第三輪時已經開始厭倦了。
但非常巧的是,他們這一輪抽到的對手是季哥他們。
“上世紀六十年代,由英國比爾福所作的《星空》在哪個位置?”老師宣布了最後一道題,“由鐘烈這組先作答。”
蘇清淡淡說:“我不知道。”
鐘烈接道:“在一樓C區。”
“有更詳細的位置嗎?”老師望向另邊,“學委?你們組知道嗎?”
學委搶答:“是一樓C區第三——”
她還沒來得及把答案說完,卻被站在身邊的自家隊友打斷了話。
學委惱着望向身邊人,
季哥立即笑着回:“一個小活動而已,我們也不知道。”
很明顯,
這是在讓他們。
鐘烈蹙着眉,“知道就說出來。”
“我們真的不知道,”季哥将視線放在面前戴金絲眼鏡的漂亮青年身上,看見他正在出神,忍不住道:“就當是我和蘇先生交個朋友。”
蘇清這才回過神,他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答題環節卻已經被宣告結束。
鐘烈覺得是個瞎子也該能看出來,這人對蘇清有意思,
他看着季哥走過來,用滿是善意的眼神注視自己身邊的人。
他恨不得立即把蘇清藏起來,他不想再讓這個人和蘇清說半句話。
“蘇先生,反正我們也要在這裏待上一晚,聽說附近有個很适合看星星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季哥期盼望向他。
鐘烈也偏頭看他。
蘇清輕蹙了下眉,正準備回答。
“反正我是要去的,我會在那裏等你。”季哥打斷了他的思路,又突然走近抱住他。這個動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連蘇清都沒反應過來。
這個擁抱也很短。季哥很快松開了他,說:“很高興認識你。”
鐘烈現在無比後悔,
他就不該帶蘇清過來。
蘇清這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總是心不在焉。回房間時還險些走錯了屋,但他面上又跟尋常沒兩樣。
鐘烈假裝無意間提起:“那個季哥居然抱你,他才認識你多久。”
“小烈,他在國外待過一段時間,禮節是有些開放。”蘇清淡淡道:“季先生是個很不錯的人,他讓了我們。”
鐘烈突然停住,擋在他面前,漆黑眸子動也不動盯向他。
蘇清被擋住去路,擡頭看他。
“所以你晚上要去找他?”鐘烈忍不住問,“你晚上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裏?蘇清,你是個很聰明的人,你不怕他對你不懷好意?你知道他的性取向吧?”
他和面前人對視,看見對方眼裏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清透,
他一眼就能望到底。
明明那麽幹淨,他卻像是看不清。
蘇清沒有給他明确的回答,只是哄他:“別鬧了,小家夥。”
他們住的房間正好相對,蘇清似乎很累,洗漱過後便鑽進了屋。鐘烈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始終靜不下心來。
他剛才偷偷聽到,那個男人約蘇清出去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現在七點五十。
他翻來覆去坐不住,像是有團火在心裏煎熬。他想起今天蘇清對他有些冷淡的模樣,想起蘇清和季哥交談甚歡的模樣。想起剛才蘇清哄他,敷衍他似的語氣,說:“小家夥,別鬧了。”
七點五十五。
客廳裏已經熄了燈,但鐘烈還是不放心,他坐在門外,依稀聽見對面屋裏傳來些窸窣動靜。蘇清似乎在換衣服。
他要去赴約嗎?
鐘烈站起身,放輕腳步走出去,他想着自己該找什麽借口——什麽樣的借口才能把蘇清騙回去?
七點五十七。
他瞥見身邊的門被推開,一縷光從門縫中透出來。他看準時機,趁蘇清剛走出屋,一把将人拽了出來!
旁邊就是洗漱間。
他動作利索的把人帶進洗漱間,反鎖上門,連燈都不肯開。
他現在只一個念頭,
不能讓蘇清去見那個男人。
他原以為蘇清會被吓到,畢竟自己的做法實在突然,他從腦海裏翻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正要解釋。
“小朋友,”蘇清在黑暗裏平穩呼吸,慢吞吞開口,“蘇叔知道你在等着。”
鐘烈微微一愣。
蘇清很輕的笑了聲,“你說巧不巧呢?蘇叔也在等你。”
他想了很久很久,
先是從衣櫃裏意外翻出的碟片,又是小朋友黏人似的親吻。兩者猝不及防的猛烈碰撞讓他認清一件事。
這孩子喜歡他。
他起初很抵觸這件事,
倒不是讨厭這小孩。他認為這是自己計劃中很嚴重的偏差,像是一條按照既定軌道畫出的直線,突然間轉過角度,拐出了一個非常難看的弧線。
不過那又有什麽問題呢?
他現在想通了,
蘇清拍開身邊的燈。
燈光亮起的同時,刺目白色霎時間充滿視野,他被刺的眯了下眼,眼底泛起的水光透出幾分欲氣。
“小家夥。”他漫不經心道:“你跟蘇叔講實話,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鐘烈也被燈光刺得不适,“早上不是說過了?我不喜歡男——”
“那蘇叔換一種問法,”蘇清很溫柔的打斷他:“你是不是喜歡蘇叔啊?”
鐘烈始料未及。他動作一頓,沒說完的半句話湮沒在唇邊。
“其實你喜歡蘇叔也沒關系,蘇叔不會拒絕的。你想對蘇叔做什麽,想要蘇叔陪你玩什麽,蘇叔都會答應。”燈光下,男人很親昵的偏頭湊過來。
他适應了驟然亮起的燈光,适應了洗漱間裏略微濕潤的空氣。
他适應了一切,
他開始卸掉僞裝。
好像在這個人眼裏,沒有什麽不能做的事,沒有任何邊邊框框約束他的條律,他任性妄為而又膽大肆意,他嘗試禁忌,他不懼怕任何後果。
鐘烈清楚的在男人眼底看見了□□瘋狂的**和偏執,他什麽都看見了,卻唯獨沒有看見愛意。
蘇清被他逼在角落裏動彈不得,卻反而占據主動。他表現得如此快活。
蘇清揚起脖頸湊近,在距離他唇角不過毫厘之差的地方停下。
将吻未吻。
鐘烈垂下的眸光撞進他眼裏,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他氣息平穩,可幹淨嗓音裏的誘惑意圖絲毫未少,
“小家夥,”
蘇清眼底亮的讓人心神凝滞。燈光投入他眼裏,映出他眼底的一片狡黠。蘇清放輕語氣,很耐心的問他:
“想和蘇叔做筆交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