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搏擊

蘇清其實沒聽見鐘先生說了什麽,他只聽見一句“蘇清沒把你放在心上”。他看見小朋友很輕的蹙了下眉,沒有一點否決的意思。

他突然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蘇清!你騙個孩子有意思嗎?你把電話接過來!我要和你把話說清楚!”電話那邊隐約傳出鐘虛仁氣到破音的吼聲。

鐘烈卻像是沒聽見似的,按了挂斷。

蘇清眨了下眼,“怎麽挂了?”

“跟他解釋什麽?能解釋通?”鐘烈把手機重新塞回書包,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不是說要帶我兜風?去哪兒?”

蘇清覺得心裏更不舒服了。

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故而也不清楚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他覺得小朋友現在應該非常高興才對。可是并沒有。

對于“他把他放在心上,當做很重要的人”這件事,鐘烈表現的并不驚訝,甚至非常平靜。他像是完全不在意。

蘇清坐直了身,看見面前的紅綠燈只剩下十秒鐘的倒計時。

“去游樂場嗎?”蘇清用指尖輕輕敲打方向盤,偏頭看了眼窗外,“像你這種小朋友應該喜歡去那種地方?蘇叔不太了解。”

鐘烈面無表情看他,“算了吧。”

蘇清聽出他語氣裏的嫌棄,忍笑問:“那你想去哪兒?”

鐘烈盯着他半晌,又慢吞吞把放在前面導航的手機拿了過去,低頭搗鼓好一陣。等他重新把手機放回原位時,蘇清看見導航的目的地已經變了。

他并不認識目的地是個什麽地方,看起來沒有任何标志。

“去這裏,”鐘烈跟他說:“這裏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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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鐘虛仁手裏攥着被挂斷的電話,氣得臉色漲紅。

他不理解,他很難理解。

蘇清那句話是什麽意思?是說他也喜歡鐘烈?他是真的準備和鐘烈有未來?這不是在搞笑嗎?

鐘虛仁無法想象鐘烈和蘇清步入婚姻殿堂的場景。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

“你說蘇清和你兒子在交往?”跟他打電話那人笑得氣都喘不上來,“鐘總,你該不是想睡蘇清想瘋了吧?至于嗎?”

“我他媽确實要瘋了!”鐘虛仁氣紅着眼:“我不能讓他們兩個交往下去。”

“啧,是為了你兒子好?鐘總,我可不太信,你是不是吃你自己兒子的醋了?”電話那邊還在冷嘲熱諷:“再說,你現在有什麽本事反擊?你兒子都比你有本事,這次和蘇清的合作不是很順利嗎?”

看,現在就是這樣。

牆倒衆人推,虎落平陽被犬欺。

鐘虛仁記得自己風光的時候,這人斷然不敢用這種語氣跟他講話。可現在呢?一句話裏恨不得字字帶刺,把他紮得透心才算舒暢!

鐘虛仁冷笑:“我是他老子!我連他都管不了?”

“你怎麽管?”

“你不是能查到E城所有醫院的信息嗎?幫我查查,李青漫現在在哪所醫院。”鐘虛仁眯了下眼,“鐘烈畢竟也是她兒子。”

“李青漫?”對方又笑了起來,“你那點破事,你不怕李青漫殺了你?”

鐘虛仁不耐煩道:“別廢話。”

鐘烈不聽他的話,難道也不聽李青漫的話?

如果李青漫知道了這件事,他不相信鐘烈還會有那個勇氣繼續和蘇清交往。畢竟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有的也只是一腔莽撞而已。

至于蘇清,

鐘虛仁想起那天宣傳會結束後,他在長長甬道裏看到青年主動吻舐另一個人的喉結,動作緩慢而認真,眼神缱绻深情。

那個人是蘇清嗎?

他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覺得心髒驟停,被人攥緊似的酸痛。

“鐘虛仁現在一定非常難受,”鐘烈如此評價。

蘇清按照手機上的導航七拐八拐,險些以為小朋友要帶他去什麽山水景點散心。聽見鐘烈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便偏頭看他一眼,“你就是為了氣他?”

鐘烈又不吭聲了。

其實他自己也還沒平靜下來。剛才蘇清突然偏頭過來說的那句話,蘇清說那句話時的語氣和神情。即使他心裏多麽清楚明白,表現得多麽平靜理智。

他還是忍不住把那個片段在腦海裏翻來覆去的重播。

蘇清靠在他耳邊,明明是對着音孔講話,卻讓他産生一種是在對自己講話的錯覺。蘇清言語間撲在他耳垂的呼吸很熱。

甚至他覺得,蘇清的呼吸是甜的,他很想嘗嘗蘇清這個人到底是什麽味道。

為什麽連呼吸都是甜的。

蘇清那把慣用的溫柔嗓音一開口,他便總是會出神。也包括在剛才,蘇清狀似輕松無意的說:“鐘先生,我有把小烈放在心上,小烈是我很重要的人。”

這樣其實也不錯。

鐘烈想,雖然蘇清沒對他動心,但好歹自己霸占了他心頭上的唯一位置。蘇清那樣薄涼的人,能說出這種話,已經算是奇跡了。

蘇清見他又出了神,也沒再搭腔。

他開車開了足足一個小時,還不包括路途中遇到的數不清的紅綠燈。等他開到目的地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好在周圍有幾家酒店,晚上如果趕不回去住,也可以找家酒店将就。

“這是什麽地方?小朋友?”蘇清抱臂靠在車上,下意識用手捏着衣領旁邊的小紅骰子。自從小朋友送了他這個,他連硬幣都懶得玩了。

鐘烈走到他身邊,攥住了他的手腕。

這片看起來全是花紅酒綠,五顏六色的廉價招牌相互堆疊,連綿了整整一條街。街道不過是四人并肩而行的寬度,連輛車都開不進來。

小販推着車在路邊吆喝,各種穿着暴露的男女親昵走在街上。蘇清被拽進了人群之中,顯得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諸多視線落在他身上,蘇清略覺不适的蹙了下眉,但還是很溫和的對鐘烈說:“小烈,你說的就是這種地方?我們可以不可以換個地方?”

“不是,”鐘烈把他拽近了些,像路邊那些男女一樣,把他摟進懷裏。因為這個姿勢能确保他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不發生任何肢體接觸。

蘇清在他懷裏愣了下神,又挑眉笑了一笑。

他們沒在這條街走多久。

在路過一個岔口時,鐘烈突然帶他向右拐了進去。那是一條更偏僻的小路,兩邊甚至連招牌都沒有,整條路都不帶有一絲半點的光。

鐘烈松開了他,然後領着他找到一個地下通道。

蘇清站在通道外,依稀能聽見從裏面傳出的聒噪聲響——滔天滿地的喝彩聲和喊罵聲,無數人撕扯着嗓子在喊:“打死他!打死他!”

空氣中似乎彌散着淡淡血腥氣,每一絲氣氛都是讓人血脈噴張的燥熱。

蘇清很快意識到,這是個地下搏擊場。

“你還這麽小,怎麽總是愛玩這種刺激的?”蘇清無奈道:“愛玩賽車也就算了,怎麽還來這種地方看搏擊?小朋友,這樣不好。”

鐘烈看他一眼,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咽了下去。

“不過既然都來了,總要陪你放松放松。”蘇清語氣很淡,漫不經心的打量了眼地下深處,“那就下去吧。”

在穿來以前,他也跟着別人去過地下搏擊場。

只不過他去的地方要比這裏幹淨許多,也高檔許多。他偏愛秩序嚴謹素質較高的場所,即使是搏擊場,他也從來不會跟那些人一起喊打喊殺。

他的身份,從來都是背後默默下注的那一個。

蘇清也并不意外鐘烈會帶他來這種地方,

像鐘烈這樣的孩子,其實跟他很像。

只不過他從小到大用來打發時間的方法是在陰暗處仔細揣摩任何人的心思,而小烈像是不安分的火,要把自己的情緒宣洩到世界上的每個角落。

他們進去時,場上正在進行一場搏擊。雙方打得十分慘烈,戰況僵持不下。兩邊各下賭注的看客在看臺上吼得撕心裂肺,像是恨不得上臺跟着群毆一樣。

“小烈,你應該不缺錢吧,如果真的想看搏擊,為什麽不去優質一點的場所?”蘇清盯着場上血腥刺激的場景,嘴角噙笑。

鐘烈靠在他耳邊,低聲道:“因為我是搏擊者。”

蘇清眼底笑意凝了一瞬,偏頭看他。

“不止是上次賽車場的賽車手,我也是這裏的搏擊者。如果你感興趣,我還可以帶你去看看別的,”鐘烈也目不轉睛看着場上,有些得意似的歪了下頭,“是不是沒想到?我這個小朋友居然還會搏擊。”

蘇清語氣很淡,“确實沒想到。”

場上的搏擊終于告一段落,分出勝負。

這種陰沉不見光的地方,多數是為了錢拼上性命,才會選擇做這種勾當。故而多得是人在搏擊場上缺胳膊少腿,甚至丢了命。

那些人是為謀暴利,為了一條生路。

可這個人呢?

蘇清突然記起在賽車場上,鐘烈驅動賽車劍走偏鋒,堪堪擦着即将翻落山崖的生死線躍了過去。他記得自己當時有過一瞬間的心亂。

那時候是一瞬間,

可現在呢?

蘇清難以控制心髒跳動的頻率,他很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在緊張。這種陌生情緒在今晚如同擺脫不掉的夢魇般控制了他。

蘇清厭惡這種感覺。

“所以你今天要上場嗎?”

蘇清聽見自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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