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烙印
鐘烈送來的這只小黑貓并不聽話。
原本蘇清對這種兇巴巴又愛炸毛的小家夥沒什麽興趣,他上次會和那只貓逗玩那麽久,就是因為那只貓聽話。
他一向喜歡聽話的,包括小烈,從一開始的小狼崽到現在對他百依百順。蘇清沉迷在小朋友對他的乖,貪戀這種被人奉作唯一的感覺。
既然小黑貓是他送來的,
蘇清耐下性子給小黑貓做窩,一邊做一邊跟它抱怨:“我養小烈就已經很費神了,他還把你帶回來,我還要養你。”
小黑貓不認同的從鐵籠子探出爪子,張牙舞爪的喵嗚一聲。
蘇清勾住他的小爪子,笑着說:“看,個頭不大,脾氣倒是很兇。”
說着從碗裏挑出一條小魚幹,塞進了小黑貓恨不得咬掉鐵籠的嘴裏。
鐘烈坐在教室裏發呆,無緣無故打了個噴嚏,忍不住蹙眉。
桌上的理科綜合卷已經刷完了大題,留下最簡單的幾道選擇。
他回過神時,看見選擇題被潦草添上了幾個答案,全是錯的。
尹瘋等了大半天,愣是一聲不敢吭,這時候見他終于開始動手寫題了,才小心問:“烈哥,你找蘇叔談過了嗎?”
鐘烈瞄他一眼,“嗯。”
尹瘋問:“他怎麽說?”
“他說讓我別耍孩子脾氣,該去哪兒去哪兒,為了感情不值得。”鐘烈突然覺得心口發悶,“還說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他沒權利管,他只是提個建議。”
尹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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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覺得蘇叔說得對。
“他不像是我男朋友,”鐘烈語氣平靜,但眼底隐約透着暴躁痞戾,所幸是他垂着眸,把這些情緒藏得嚴絲無縫。
他頓了一頓,“他像是個局外人。”
那人鎖骨處的刺青生動灼人,猶在眼前;那人笑着跟他耳鬓厮磨,說動人好聽的情話。蘇清會在他面前袒露出獨他一人見過的□□,滿眼愛意。
這些都是裝出來的?
“蘇叔他肯定對你有感情啊,我又不瞎,上次一起去海邊,你倆撒了一路的狗糧。”尹瘋搜腸刮肚,琢磨着該怎麽點破事情真相,“但是,”
鐘烈問:“但是什麽?”
“但是我覺得蘇叔是個什麽樣的人,”尹瘋眼觀鼻鼻觀心,“你像平常人做企業,絕對不可能在幾個月裏做到這種地步。蘇叔是個有手段的人。”
鐘烈:“這我知道。”
“那你怎麽就敢保證,他在感情上不是一個有手段的人?”尹瘋說:“我覺得做生意的人都特理智,把錢和感情分得特清楚。蘇叔就屬于那種理智過頭的,”
鐘烈突然打斷他,“你說的不對。”
內心卻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反複叫嚣:他說得對,蘇清就是這樣的人。
“他喜歡你是一回事,他願意為了這份喜歡放棄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尹瘋都把話說到這地步了,不說完就是憋着一口氣,“你覺得蘇叔會因為喜歡你,不顧理智,毀了你的前途?”
撥不開化不掉的濃霧散開,顯露出美妙輪廓的真容。
他誤以為這段感情有了結果,卻沒想到是個披着虛華外表的果子。
該有的斷崖依舊橫在他和蘇清之間。他跨不過去,蘇清邁不過來。
“你聽見了沒?”尹瘋翻着他桌面上的卷子,被他從未有過的錯題率驚得張大嘴,“烈哥,你得想個解決辦法啊,你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又說:“Saimen大學挺好的,你努努力,兩三年就回來了。”
“不,”鐘烈把他手裏卷子奪回來,突然問:“你還記得兩年前那個孤島嗎?當時不是說要賣島?”
“你不是不買?”尹瘋沒反應過來他這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腦回路,疑惑問:“買那玩意幹啥,你不是覺得沒用?”
鐘烈瞥他一眼,“問問。”
“那我給你問問,”尹瘋也沒多想,“應該還沒賣出去,那島主是外國人,出價獅子大開口,沒人傻到上他的當。”
“就他上次出的那個價,”鐘烈轉了圈筆,“我買。”
不過是幾分鐘的事,尹瘋覺得烈哥好像變了個人。
前幾分鐘的困惑和癡情一點點從他眼底散去,變得淡漠而無所謂,
鐘烈重新低頭寫題,筆尖在紙上飛快移動,寫到某個字時沒控好力,在卷子戳出一個小洞。
紙張破裂的輕微聲響被無限放大。
鐘烈盯着那處破洞,突然笑了。
鐘虛仁找了各種門路,試圖将網上的輿論壓下去,最後卻石沉大海,沒有丁點效果,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譚谧告訴他,他們兩個是綁在一起的,不管誰先死,都會帶着對方下水。
“我是混娛樂圈的,我當然知道該怎麽在大衆面前塑造人設。鐘先生,你雖然跟我不一樣,但你也是公衆人物。”譚谧笑着跟他說:“尤其是鐘氏企業目前仍處于壟斷行業的位置,你說,有多少人巴不得你身敗名裂?”
“只要是公衆人物,就要受到民衆的評點,這無可厚非,關鍵是,你想讓大家看到什麽樣的你。”譚谧說:“如果按我說的做,我們就還有救。”
董事會集體要求他卸任,行內那些看熱鬧的也在喊他滾出商業圈。
鐘虛仁實在是無路可退,
他在這個行業打拼了十幾年,怎麽可能讓他放棄?
讓他放棄,等同于要了他的命。
李青漫再見這個人時已經沒了任何情緒波動,她直接掏出一份文件,表明了自己的來意:“這是離婚協議書,上面有我的條件,你看一下。”
鐘虛仁接過協議書,剛翻開第一頁就停了下來。
“李青漫,”他冷聲道:“你要是不準備跟我好好談,我們就讓法院判!”
“可以啊。”李青漫不以為然,“現在你和那個譚谧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只要你不怕丢臉,我們就法庭上見。”
鐘虛仁指着協議書上的條件,冷笑道:“那你可就拿不到這些了!”
“就算拿不到這些,鐘虛仁,我有證據可以證明你是婚姻中的過錯方,你照樣讨不到好,”李青漫口吻冷淡,“不過是損失幾套房産的事,如果能讓所有人都看看你的德行,我認為也是值得的。”
鐘虛仁氣得雙手都在抖。
李青漫要求他将名下所有房産一分為二,一半改成鐘烈的名字,一半改成她的名字。并且要求他将鐘氏企業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交給鐘烈。
答應了這些條件以後,
他還剩下什麽?
“百分之五十有點多,”鐘虛仁咬着牙,“百分之三十。”
李青漫望着他笑,“不行。”
鐘虛仁盯着協議上的條件,覺得自己向前一步便是深淵,向後又沒有退路。他原本一直猶豫不決,不敢選擇。
現在倒好,
有人把他逼上了那條路。
“鐘烈也是我兒子,我會為他着想。”鐘虛仁聲音有些發顫,“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如果做到了,我可以把我的那份股份也留給他。”
李青漫怔了一瞬,詫異望向他。
“對外,我們的離婚時間要改成兩年前,你出國之前。”鐘虛仁說:“只是改一個離婚時間,對你不會産生什麽影響,你應該沒意見吧?”
雙方辦好離婚後,約定在次日中午一同發出離婚聲明。
畢竟李青漫是李家唯一的千金,鐘虛仁也是霸占信息安全行業龍頭的企業負責人,雙方都是公衆人物,離婚這麽大的事,确實應該公之于衆。
“鐘氏企業總裁鐘虛仁V:今天正式作出離婚聲明,我和李青漫女士于兩年前端午節離婚,當時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公開,造成大家誤解,還請原諒。”
離婚就離婚吧,
兩年前離的婚??
[兩年前??你糊弄誰呢?]
[樓上,李青漫那邊也發聲明了,也說是兩年前,emmm……]
[人家夫妻倆的事,咱們就別摻和了。好聚好散哈!]
[如果是兩年前離的,那鐘虛仁這兩年搞得情人也不算婚內出軌??還有譚谧,前兩天剛爆出來的,原來算是正經戀愛?]
[不止是正經戀愛,你們去看鐘虛仁後面發的那條微博。]
“鐘氏企業總裁鐘虛仁V:前段時間聽聞有人傳言我和譚谧@譚谧V的不正當關系,所以決定今天站出來把事情一并澄清。我和譚谧于上個月月初戀愛,戀愛關系正當,如今已經準備結婚。”
鐘烈是從李青漫那裏得知的消息,但也只知道她和鐘虛仁離婚了,會在今天公布聲明。直到尹瘋問他:“你爸媽兩年前就離婚了?怎麽沒聽你提起?”
兩年前?
鐘烈偏頭看他,“什麽兩年前?”
尹瘋就把屏幕上的聲明給他看。
鐘烈大致掃了一眼,皺起眉,快走兩步到路邊,給李青漫打電話詢問。
李青漫說:“只不過是個離婚時間而已,改就改了,反正也不重要。鐘虛仁只不過想要個面子,小烈,作為條件,他現在可算是身無分文了。”
鐘烈冷聲道:“他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你也準備放過了?”
“他可不是近兩年才開始做那些龌龊事,那些髒東西都長在他身上了,他洗不掉的。”李青漫說:“不管怎麽看,這對我們母子都是百利無一害的選擇。”
鐘烈沒再說話,直接挂了電話。
尹瘋察覺到他情緒不對,稍微一猜也就猜到了,問他:“你還回家嗎?”
鐘烈搖了搖頭。
“那你現在……”尹瘋為難一刻,“你要去找蘇叔?”
鐘烈看他一眼,“你晚上有事?”
“有啊,我要去補課,你別指望我逃課陪你,我可不像你成績那麽好,”尹瘋嘆氣,“再不學我連個本科都考不上。”
“哦。”鐘烈悠哉望向路的另邊,“那我去泡吧。”
尹瘋:“???”
鐘烈在手機上找了最近的一家高檔網咖,準備打車過去。
退出地圖導航時看到了蘇清的消息界面,眼神停滞一瞬。
他已經兩天沒有聯系那個人了。
不出意料的是,蘇清也沒有主動找他。他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兩天前,他問蘇清喜歡什麽樣的房屋結構,準備着手在A大附近找房。
蘇清回他:“小朋友,你那麽着急幹什麽?等考上A大再找也不遲。”
現在想想,那個人大約已經做好了他不考A大的準備。
鐘烈在網咖包間裏打毫無趣味性的網游,消磨時間,直到晚上九點。
鐘烈回去時路過蘇清家門口,正好看見蘇清那個小助理從屋裏風風火火跑出來。小助理也瞅見了他,愣了一瞬,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這麽晚了,剛出來?
鐘烈心裏覺得別扭,沒怎麽想就走去拽住了正往車裏鑽的助理妹子,“打擾了,我想問一下,你來找蘇清幹什麽?”
小助理覺得莫名其妙,“我來找老板談工作啊。”
“上班時間朝九晚五,加班兩個小時,一共十個小時的時間,不夠你們談工作?”鐘烈冷聲詢問。
“不是,”小助理盯着他,“你管我?你和老板什麽關系?”
鐘烈反問:“你不知道?”
“哦,戀愛關系?”小助理翻了個白眼,“戀愛關系,連人家生病都不知道?那你這個男朋友可真是個擺設。”
鐘烈怔了一瞬。
“老板今天發高燒,挺嚴重的,上午都燒得神志不清了,我聽他打電話,說家裏有貓上蹿下跳,他自己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小助理說:“我帶着醫生過來給他看病,順便幫他喂貓。他家那只貓可真的太兇了。”
小助理還想抓着他吐槽幾句,鐘烈卻又不聽了,扭頭就往閣樓裏面跑。
他進屋時,小黑貓就蹲在門口,歪着腦袋炸起毛,喵嗚一聲。
鐘烈彎腰把貓抱了起來,徑直往二樓蘇清的卧房走去。
整間閣樓,除了二樓那間屋還亮着燈,其餘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鐘烈每邁一節臺階,心疼和愧疚就重一分。他想,蘇清說的對,他就是個沒成熟的小孩,不懂事,就會鬧脾氣。
蘇清上午時難受的厲害,中午助理帶着醫生過來,給他輸了液,傍晚吃了一些流食,又捂着被窩睡了一覺。
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他聽見屋外的腳步聲,以為是小助理去而複返,悶在被窩裏問:“是忘了拿什麽東西嗎?都這麽晚了,快點回去休息吧,今天實在是麻煩你了。”
鐘烈推門進屋時,正聽見這個人悶着鼻音,溫順乖巧的跟他道謝。
他心尖一軟,喊:“蘇叔。”
蘇清一愣,從被窩裏探出頭,漂亮的眼裏閃着光,“你怎麽來了?”
“我路過,看到你的助理剛走,就拉着她問了兩句。”鐘烈坐到他床邊,把懷裏的小黑貓放到床上。小黑貓立即靈巧一跳,跳到了蘇清的腰腹處。
鐘烈溫柔觸着他發燙眉眼,心口憋悶,“你怎麽不跟我說?”
“你還要上學,”蘇清望着他眨了眨眼,“倒是你,可不止這一天沒聯系蘇叔。你平時每天都要給蘇叔發消息,這兩天一條消息都沒有。”
他還病着,那雙眼裏帶着水霧,在昏黃光線下泛着漣漪。
蘇清說:“你是不是又生氣了?”
“沒有,”鐘烈想也沒想。他的指尖從對方的眉眼一路掠到唇角,
蘇清偏頭吻他的手,“撒謊。就是因為蘇叔說要你去Saimen大學,你生氣了,覺得蘇叔不喜歡你,對不對?”
鐘烈摸着他的唇角,輕聲問:“那我可以不去嗎?”
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結果。但他還是問了。
蘇清從床上坐起來,盯着他,
鐘烈立即自己收了話題,說:“你的臉有點燙。”
小黑貓從他的身上跳下來,蹲在他枕邊,翹着腿舔自己的毛
蘇清順手把小黑貓抱進了被窩裏,按住它始終亂動的貓爪子,
低垂着眸,在想一些事。
他知道小烈在想什麽。
小烈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并且剛剛成年,沒什麽安全感。
他這段時間以來,無論是最初以養成游戲為目的,還是後來真的打算談個戀愛試一試,他都習慣性的把溫柔和溺愛不加節制的灌輸給了小烈。
鐘烈黏着他,不想離開他,在他意料之中,也是他想要的。
鐘烈拿了冰袋給他,“下次再遇到什麽事,要跟我講。”
“好,”蘇清溫順應他:“小朋友,蘇叔想清楚了。”
鐘烈:“什麽?”
“你不想去上Saimen,是不是害怕蘇叔會忘掉你?或者是擔心蘇叔會不認你,我覺得像你這種占有欲強的小朋友,應該是這樣想的。”蘇清用手挑起他的下巴,擡眸直視他。
他的手有些濕,溫度冰涼。
冰袋覆在他額頭上,冰涼的水從他額角淌下,順着一路滾到了他的鎖骨處,融進了那片烈焰花的刺青。
小黑貓突然竄進他懷裏,蘇清沒管它,揚起脖頸吻啄少年的喉結。
“蘇叔可以跟你做,”
他體溫灼燙,呼吸也燙的厲害,眼尾蔓延出一抹令人驚心的緋紅。
蘇清靠在他懷裏,聽他胸腔裏重如擂鼓的心跳聲,慢吞吞道:“這樣蘇叔就永遠是你的人。你打下烙印,蘇叔原地等你,這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