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中境（四）
暗無天日的河底，靠着那些錯綜複雜的絲線發出的微弱熒光才能看到一個個被纏繞住的人，而詭異的是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仿若見到美好事物一般的笑容，沉淪于自己內心的美夢之中。
“現在我們要怎麽做？”坂田銀時靠近一個青年旁邊，看着他那猶帶着如夢似幻笑容的臉摩挲了幾下下巴，“直接把那些發光的線砍斷嗎？”
“不知道，不過先試試吧。”咎辻三沉思了一下說道，随即眯起眼拔出雙刀。
毫無阻礙地砍了下去，斷掉的細軟光線漂浮在黑暗中，如同水草一般，然而随後咎辻三發現了一股力量從深淵般的黑暗中溢出，然後那些光線猛然更加瘋狂地纏繞住那個青年，并且還在不斷增加，較之剛才更加細密，宛若蠶絲一般将之包裹成一個厚厚的繭。
咎辻三迅速和坂田銀時一起後退，這才沒有被一起裹進去，皺起眉看着那個在黑暗中發光的繭，又看了看附近那些被纏住的人。
“這是什麽情況？”坂田銀時本想戳戳那個厚厚的繭，卻被咎辻三一把拍開。
“麻煩。”咎辻三看向了黑沉的下面，卻望不到底，“現在救出他們的方法想到了兩個，一個是我一個個進入他們的幻想世界，然後拉出來，不過之前已經對你試過一次了，再用不一定會成功，而且也太麻煩了，另一個就是找出這個鬼将其斬殺，恐怕它就藏身在這兒，可是也不知道怎麽找出來。”
“這樣呆着也沒辦法，而且假發他們還在上面等着我們。”坂田銀時望了望下面，又擡頭看了看，但是不管朝哪邊看都是一片黑暗。
“咕嚕能感應到我的情況倒不要緊，我準備下去看看。”咎辻三瞥了一眼那些人就準備下去。
“好吧好吧，那阿銀就陪你一起，還能照顧一下。”随即坂田銀時就看到了咎辻三望過來的鄙視眼神，不由噎了一下，“喂喂那是什麽眼神？雖然阿銀……你怎麽了？”
坂田銀時發現本要向下的咎辻三突然停了下來，眯起眼仔細看着那些被纏繞住的人。
來到一個人面前，觀察了一下她的面容，咎辻三下意識摸上右眼：“這些人……是小鎮上的鎮民。”說到最後，語氣是全然的确定。
“你怎麽知道？”坂田銀時詫異地看向咎辻三看着的女人。
“之前不是說過了嗎，在鎮上的時候我的右眼看不到一些人的命軌，現在才發現……”咎辻三語氣有些冷然，“那些看不到的人和這裏的人一模一樣，雖然我沒全部記住，但好歹還是記了幾個。”
旁邊的坂田銀時沉默了半晌，臉色略難看地看着一個方向：“啊，好像就是這樣，之前回到營地的那兩個也在這裏，和另外兩人一起。”
咎辻三随之望過去，坂田銀時看着的方向處赫然就是之前向他們彙報的那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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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到的到底是什麽？”坂田銀時一想到那兩個和面前隊友一模一樣的人皺了一下眉。
“不知道，不過先下去吧。”咎辻三冷靜地說道，“把那個鬼斬殺。”
“好。”坂田銀時最後看了一眼那幾個人便随着咎辻三一起前往河底。
然而明明應該不怎麽深的河此刻卻是走了半天都未到達河底，咎辻三掃了一眼漆黑的周圍，拉住只是稍後就幾乎融于黑暗的坂田銀時：“別走丢了，離得遠就看不見了。”
“啊？嗯。”坂田銀時答應着，剛想說些什麽卻看到無數光線從下面冒上來，方向正是他們。
“離開那些光線，別被纏上！”咎辻三立刻提醒道。
坂田銀時狠狠砍斷朝他纏過來的光線咂了咂嘴：“這也太多了吧。”
一次又一次地斬斷那些光線，咎辻三稍稍緩了一下氣，看着四面八方而來不斷增加的光線把他們圍住，在黑沉的河底圈成一個圓形。
“看來很不妙啊。”坂田銀時扯了扯嘴角，手中緊緊握着刀。
“你也看到了吧。”咎辻三看着那些散發着瑩瑩光芒的細線，“每次斬斷時的那些片段。”
坂田銀時滞了一下，随即問道：“那些是被困在這裏的人們記憶嗎？”
“嗯，恐怕就是那只鬼從他們身上抽取到的一部分。”咎辻三的右眼再一次變成純黑，“最後給他們只留下心中所願創造的幻想世界。”
“話說我們現在連那個鬼的樣子都看不到啊。”坂田銀時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光線。
“不，能看到。”咎辻三掃視着那些光線尋找了起來，“人類與鬼的記憶可不同啊。”話音剛落，咎辻三直直朝着一個方向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一根黑色的線，“找到了。”
然後下個瞬間場景變換，面前已是小鎮之上，咎辻三有些愣怔，随即反應過來，這兒只是一個記憶。
午時的飯菜香繞過大街小巷，鎮裏說不上熱鬧卻也并非冷清，一個戴着鬥笠的男人走在街上。
一家普通的小屋門口，一個男孩雙手托腮坐在門檻上不住望着遠處，當看到那個戴着鬥笠的男人時眼睛一亮，立即奔了過去。
被穩穩地接住，男孩蹭了蹭那寬厚的胸膛，然後擡起頭興奮地喊道：“父親，您終于回來了！”
摘下鬥笠，男人堅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随即拍了拍他的頭：“好了，回屋裏吧，博之。”
“父親，這次您能呆多久？”飯桌上，男孩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男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揉了揉他的頭發：“抱歉，最近戰事要緊，我馬上就會走。”嘴裏香甜的米飯變得苦澀，戰場上的天人越來越多，每次難得的回來都是抱着也許這是最後一面的決然。
“母親，我……”男人深吸了口氣，看向旁邊白發蒼蒼的老人，卻被打斷了。
“沒關系的，勝郎。”老人昏花的眼睛仔細看着男人的面容，幹癟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我知道，所以放心去吧，要努力活下來啊，我和博之一直等着你。”
男孩努力壓下心中的不舍，看着父親重新戴上鬥笠轉身遠去的背影，一只手拉上了老人的衣袖：“奶奶，父親什麽時候能回到家裏好好陪我呢？”自從上了所謂的戰場，父親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呆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臉上總是很凝重的樣子，眼下的疲憊遮也遮不住。
“大概……”老人牽着男孩走進屋裏，“等再也沒有戰争的時候吧。”
男孩想了想說道：“為什麽會有戰争呢？如果永遠和平就好了，這樣父親就能回來，我們可以一直一直呆在一起了。”
但是他終究沒等到和平，等到的是父親的死亡，而戰争越發緊張，已經波及到周邊的小鎮了，鎮上來往的天人也越來越多，鎮民們甚至都不怎麽敢出門了。
不遠處的街道上在騷動，男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敢開門，便努力趴在牆沿上望向混亂的地方，然後慢慢睜大了眼睛。
“奶奶去買菜，博之乖乖呆在家裏，知道嗎？”出門前老人有些憂愁地摸了摸男孩的頭。
“嗯。”男孩乖巧地應聲，他知道因為天人的緣故，奶奶已經幾天沒敢出門買東西了，前幾天鎮上就有一個人被天人打死了，他也看見了，本想出門幫他的，可是被奶奶攔住了。
男孩睜大了眼睛看着奶奶悲哀而痛苦的面容，只聽到她用那沙啞的聲音說道：“別出去，博之，別出去，會被殺死的，會被殺死的，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怎麽會……”男孩僵住了，在聽到那愈發凄厲的慘叫後渾身都顫了一下，再望過去，他發現了街上除了那幾個天人和宛若狗一樣被戲弄毆打的男人外再無一人，而那些躲在家裏的鎮民們只是悄悄打開窗縫看了一眼便不忍而愧疚地複又關上了窗。
而奶奶也把大門緊緊拴住，又關上了窗，抱着他縮在屋裏沉默地聽着外面微弱的求救聲和打罵聲，男孩想着剛剛看到的鎮民們反應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為什麽大家都不願意出去？為什麽？明明只要大家一起出去就可以把那幾個天人趕跑的。”
“可是趕跑後呢？”老人顫抖着抱緊了男孩，面容蒙上了一層灰白，“他們還會過來的，帶着更多的天人，到時候整個鎮子都會遭殃。”
最後的最後，等天人走後良久，才有人悄悄打開了大門，随即仿佛得到了什麽訊息一般，一家家的門都打開了，鎮民們無聲地走到那個已經面目全非的男人旁邊，開始處理他的屍體。
而今，這件事又發生在了眼前，自己的奶奶，正在天人腳下發出痛苦的哀叫，菜籃子早就被踢到了一邊，與那天一樣，每家都緊緊關上了大門。
呆滞地看着橋上的景象，在被又一聲慘叫驚醒後，男孩從牆沿上掉了下來，來不及顧及身上的疼痛，連滾帶爬地帶上木刀，倉惶地打開大門，朝那座橋奔了過去。
“放開啊混蛋！”看着奄奄一息的奶奶，男孩雙目通紅地握着刀，嘶吼着砍向天人，卻被輕而易舉地握住，接着被一腳踹了出去。
“哪裏來的小鬼？”一個虎頭天人輕蔑地看着重新從地上爬起來的男孩，“拿着把木刀就以為能反抗我們？”
和那天一模一樣，誰也沒有來救人，誰也不回來，他們都畏懼着，害怕着。
被幾個天人嘲笑着當球踢的男孩從未如此痛恨着，或許是那些天人們，或許是對此見死不救的鎮民們，或許是前幾天和他們一樣的自己。
“逃……逃啊……”微弱的呻吟傳入男孩耳中，勉強睜開已經腫起被血糊住的一只眼，只看到奶奶正絕望地看着自己。
而那個踩着的天人顯然也發現了，又碾了幾腳：“這個老不死的倒是頑強。”
如果這些天人消失就好了，如果沒有這些天人就好了，這樣就不會有戰争了，父親、奶奶、自己也就不用遭受這樣的事情了。
當幾個天人終于離去，男孩艱難地看向面前，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縫，躺在自己幾步遠處的奶奶此刻已無聲息，而眼前最後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魔王喵喵喵的地雷麽麽噠！
今晚熬夜碼字了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