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水中境（完）
身體很沉重，仿佛陷入了泥沼一般，耳邊傳來令人煩躁的細小聲音，男孩動了動手指，隐隐約約聽到幾個熟悉的聲音，是周圍的鄰居們。
“這孩子怎麽就出去了呢，這不找死嗎？”
“唉，不過他父親死了，家裏只剩下奶奶，現在也死了，不知道以後要怎麽過。”
“都是那些可惡的天人。”
紛雜的一句又一句傳入耳中，男孩在黑暗中靜靜聽着，突然想起了那天奶奶抱着他時悲哀的面容，“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因為弱小所以只能被欺淩甚至殺死，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護，或者說連反抗的心都已經被磨滅了。
男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讨厭着那天和所有鎮民們一樣沉默地看着那個男人被打死的自己，讨厭着這個軟弱的鎮子，讨厭着天人，讨厭着奪走父親生命的戰争，甚至……憎惡着。
渴望和平，想要鎮子和過去一般，想要父親和奶奶回來，想要回到過去，回到什麽都沒有發生的過去。
床上的男孩驀然睜開眼睛，無神的雙眼仿佛蒙上了一層灰敗，在屋裏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搖搖晃晃地起身，赤腳走向了外面。
輕飄飄地仿佛漫步在空中，如同一片羽毛，再也感受不到那似乎要将身體壓垮的沉重，原本痛得不得了的心髒此刻緩慢地跳動着，所有的感知正在離自己遠去。
來到橋上，男孩沒有去看街上的人們和追過來的鄰居們，靠着欄杆背過身，仰起頭張開雙臂，然後直接倒了下去。
沒有痛苦，沒有害怕，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絕了一般，沒入水中的瞬間所有驚慌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溫暖的水将自己包裹着，靜靜聆聽着那一下又一下清晰的心跳，聽着它不斷變慢變弱，最終歸于無息。
既然無法改變這個令人厭惡的世界的話，那麽便讓我創造出自己的理想國度吧。
世界在構成，那是處于夢境與幻想夾縫間獨屬于自己的世界。
沉默地看着那個男孩掉入河中，周邊的人們慌慌張張地想要把他救上來，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身體，咎辻三平靜地握緊雙刀，随即毫不猶豫地也跳了下去，從記憶進入了幻象。
“一路小心，父親！”男孩仰頭看着自己敬慕的父親，在那寬大的手掌放在自己頭上揉了揉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回來要繼續教我練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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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郎，記得早點回來。”老人微笑着揮手。
“我只是去買個菜而已，不用把我當成出去玩的小孩子一樣叮囑啊。”男人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街上的鎮民們路過看到後露出溫和的笑容，隔壁拿着煙鬥的老爺爺笑呵呵地放入煙草：“不管你年齡多大了在父母眼裏都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這樣你就感到幸福麽？”咎辻三看着那個注視着男人離去的幼小身影問道。
聞言男孩身體一僵，随即放松下來，卻沒轉過身：“很幸福喲。”
男孩的奶奶已經進屋做飯了，隔壁的老爺爺眯着眼抽煙，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卻誰也沒有發現咎辻三的出現和男孩的話。
咎辻三緩緩抽刀：“自欺欺人而已。”
男孩仿佛沒有察覺一般直直看着男人遠去的街道盡頭：“我知道。”
“寧願沉淪于欺騙自己的幻想中也不願面對現實麽。”咎辻三嗤笑了一聲，随即話鋒一轉，“你是靠着吸食人類心中的幻象而活的吧。”
“是啊，不過不能離開水裏真是麻煩呢，就算我為了不讓鎮上的人害怕而搬離做出了還能回去的幻象，但他們也都不願意靠近橋了，我也只能放出誘餌找你們這些外來人了，就是那兩個人，不過他們沒有什麽力量，離得遠了連身形都無法保持，我的能力不足以支撐。”男孩幹脆地承認了，随即看向咎辻三歪了歪頭，“你心中也有想要的世界吧，我可以給你喲，一起留下來吧。”
“我拒絕。”咎辻三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弧度，“假的就是假的，我從來不需要那種虛假來滿足自己。”
話音剛落，咎辻三直接揮刀向他砍去，被躲開後毫不遲疑地轉身，砍斷那些想要纏住自己的光線。
看着那些源源不絕的光線試圖将自己包裹住，咎辻三冷淡地掃了一眼周圍，不管什麽幻象都會有一個支撐點，而她現在需要找出那個地方。
小鎮上完全沒有被她的戰鬥打擾，到處一片熱鬧的景象，咎辻三抿緊唇不斷移動尋找着，可是不管是微笑看着他的男孩本身還是他的親人亦或者小鎮上的居民都不是，也不是那座橋。
“你逃不掉的。”男孩笑得可愛而無辜，“為什麽要逃呢？我只是想給你幸福啊，不管什麽都能在自己的世界中得到，不是很棒嗎？”
“開什麽玩笑。”咎辻三喘着氣，努力平複下來，“人的一生怎麽可能事事如意，那也未免太假了，而現實就算再怎麽讨厭那也是自己真正的記憶。”
不置可否地看着那個略顯狼狽的少女，男孩伸出手指揮着那些光線圍繞住少女，虛空一握，便準備吸食她的記憶造出幻想世界，然而這個時候，小鎮突然開始坍塌了。
“怎麽會？”男孩驚慌了起來，随即狠狠看向咎辻三，“你做了什麽！？”
咎辻三看着不斷破碎的世界也是一愣，在聽到他的質問後勾起唇：“誰知道呢，不過我知道的是……結束了。”
“終于出來了啊。”意識回歸，旁邊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坂田銀時一手抱着咎辻三，看到她終于睜開雙眼後稍稍松了一口氣，随口說道：“阿銀還以為你和他們一樣沉浸在幻想世界中了。”
“怎麽可能。”咎辻三站直身體，在看到他右手刀下的屍體後視線定住。
坂田銀時抽回刀漫不經心地說道：“在你失去意識後沒一會兒，那些光線就突然朝這邊聚集了起來，倒也讓我發現了這個一看就不是人類的身體，想着它大概就是罪魁禍首然後就順手砍了。”
那只鬼的身體就這樣在意識沉浸于幻想世界中時被砍死了麽。
咎辻三抽了抽嘴角，不過雖然說的這麽簡單，可她也知道一邊保護着自己失去意識的身體，再突破那些光線找到這只鬼的本體不是什麽容易的事，但是一看到旁邊那只天然卷一臉遮也遮不住的我厲害吧酷愛誇誇我崇拜我吧的表情，咎辻三就表示什麽也不想說了。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河水，旁邊剛想再說話的坂田銀時果斷被嗆了口水，随即緊緊閉上嘴巴，咎辻三最後看了眼那具開始腐爛的屍體，和坂田銀時對視了一眼便向上游去。
在他們終于游出了河面，呼吸到新鮮空氣後，看着岸邊的景象，不由驚愕了。
岸邊圍着密密麻麻的小鎮居民，都看着河裏，而随着接下來一個個的人冒出河面，岸邊的人開始營救了起來。
當他們拉着桂小太郎和久坂玄瑞的手上岸後，坂田銀時詫異地問道：“怎麽回事？還有你們怎麽那麽狼狽？”
久坂玄瑞苦笑了一聲：“這座橋以前也有不少人掉進河裏，雖然他們掉下去後過兩天就回來了，不過已經不是本人了。”
“在你們掉入水中後，幾個曾經落水的鎮民們就把我們包圍了，想把我們也推到水裏的，當時不清楚不好直接砍傷他們，所以現在這麽一副模樣。”桂小太郎又補充道，“不過幸好後來鎮上的其他人也來了，把他們綁住，不過就在剛剛他們突然都消失了。”
“那只鬼死了所以那些幻象才消失了吧，說起來鎮上消失的人可不少啊。”咕嚕趴在桂小太郎的肩頭，懶洋洋地看了一眼河裏。
“先把這件衣服披上吧。”久坂玄瑞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咎辻三披上，“小心感冒了。”
一旁的坂田銀時看了一眼濕漉漉的咎辻三嘀咕道：“阿銀也渾身濕透了怎麽沒人給件外套啊。”
“要不給你？”咎辻三瞥了一眼不吭聲了的坂田銀時。
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感激地說道：“這次真是太感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那些被困在河底的鎮民們可能就要永遠在下面了。”
“反正我們主要是為了救……”坂田銀時掀了掀眼皮，随即突然想到，“對了，小野他們呢？”
“隊長，我們在這。”幾個同樣渾身濕透的人無奈地在他身後提醒道。
“不管怎麽樣，都要謝謝你們。”那個中年男人深深鞠了一個躬。
“你們……早就知道那些落水回來的人已經不是本人了吧？”久坂玄瑞突然問道。
所以會說被帶走的人沒有能回來的，并為了讓小鎮繼續下去對外來人以神為謊言裝飾着，在看到那些人想推他們到河裏的時候也沒多大驚愕，而是迅速組織人将他們制住綁了起來。
中年男人沉默了下來，随即低低地說道：“至少……這兒不會有天人，反正只要不靠近那座橋就行了。”
他們都沒有再說什麽，随即桂小太郎平靜地說道：“走吧，現在的話應該能趕上大部隊。”
在轉過身走了幾步後，咎辻三頓了一下：“河底還有一具屍體。”不管是因為他憎惡着天人還是因為不希望小鎮被破壞而妨礙自己的生存，這兒能沒有天人再來維持着和平的假象都是因為有他保護着。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