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要起駕回去的時候,荊奕笙四處尋如一不在,又聽一個師傅說如一去桃林掃落花了,荊奕笙就循着桃林去了。
正好看見如一閉着眼睛站在桃樹下面,花瓣落在如一的鼻子上,肩上,眼睛上,荊奕笙突然就有一種沖動想把如一帶下山去,你願意也得去,不願意也得去,最後荊奕笙忍住了。
荊奕笙走上前替如一拂開落花,拉過如一的手,把自己的素白玉佩放在了如一手裏。
“若有一日你願意了,就來洛陽荊府尋我,我說過護你周全,就一定會予你一世長安。”然後就轉身走了。
如一看着玉佩出神,他剛才确實是想追上去,告訴他,我願意随你走的。但最終如一還是拿起了掃帚,接着掃落花。
如一自知這一日的情分到底是抵不上師傅養育自己多年的恩情。
荊奕笙随荊苓下山的時候聽荊苓随口說了一句,“這鏡臺山上共有五萬多步步階,聽聞以前山上有一仙尼與俗家弟子想通,最後是那俗家弟子三步一叩首的上了山,求的當時的主持讓那尼下了山。”
荊奕笙只當是傳說,打趣道那這廟最應該主求姻緣,多美的傳說。
不多時到了山下,荊苓有意讓荊奕笙随自己進宮多住幾日,荊奕笙只說避嫌,荊苓也沒再說什麽,讓人好生伺候着少爺回去。
荊奕笙及冠那日熱鬧非常,荊府本就只有這一個主子,又是太子妃的弟弟,自然是大辦特辦,大擺筵席,權貴紛紛前來祝賀,在城裏施粥三天,給各家寺廟捐香火為荊奕笙祈福,連帶鏡臺寺也都受到了這份恩惠。
如一那晚只是拿着荊奕笙之前留下的帕子和玉佩,默默跪在大殿敲了一晚上的木魚。
荊奕笙既然及冠了,也該操心婚姻大事了,自然也就是洛陽各家眼中的肥肉,紛紛想搭上這艘大船,一時之間,各家長輩帶着自家适齡女子常來荊府走動,荊奕笙最後是告病閉門不見。
荊苓也很是上心這件事,多次來荊府給荊奕笙介紹各門閨秀,每每這時,荊奕笙腦海中就浮現如一那張素淨的臉。那一晚,荊奕笙夢見自己八擡大轎把如一娶進了家門。
在權貴之中,斷袖之癖本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養娈童也是極為常見的。荊奕笙也不是不知事的人,只當自己是一時糊塗。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荊奕笙夢見如一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候是他閉着眼睛站在桃林下,有時候是他拿着掃帚在掃落花,有時候是他在搖曳的燈光中看書,轉過來對自己粲然一笑,又夢見那晚如一小聲的說疼……
荊奕笙覺得自己魔怔了,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給迷住了。
荊奕笙以身體抱疾,需要靜養為由打算去寺廟清修一段時日,荊苓一聽立馬給荊奕笙安排了人手和禦醫随行,知會了鏡臺寺。
荊奕笙還是住在靠近桃林的那個院子,也不願去同那些人虛情假意,就待在院子裏用了晚膳。結果竟傳成了荊公子病重已無法出門,如一一聽就急了。當晚就直接跑到荊奕笙住的院子了。
荊奕笙正打算出門去尋如一時,就聽到門口有點吵,過去一看是如一被侍衛攔在在門口,眼眶有點紅,還噎着淚。
荊奕笙以為是侍衛為難如一了,厲聲問,“誰給你的膽子欺辱這位小師傅”
如一一看荊奕笙出來門口了,立馬解釋道,“他沒有欺負我,只是例行公事。”
荊奕笙看了一眼侍衛也沒有說什麽,只招手讓如一過來坐下。
“你看你,沒被欺負就不要一副要哭了的樣子,我還以為我帶出來的奴才欺負了你。”荊奕笙一邊說一邊捏了捏如一的臉蛋。
如一頓了頓,“外面的人都說你病重 ,連門都出不了,我擔心你,才……”
荊奕笙一聽這話很受用,看着如一突然不說了,荊奕笙用手肘拐拐如一,“怎麽不說了,擔心我,然後呢”
如一悄悄的看了一眼荊奕笙,“沒了。”
荊奕笙怒了,“這就沒了,誰傳的謠言說我病重,我今天要問責。”
如一一愣,“我說的,你要打我嗎”
荊奕笙笑道,“哪還能天天打你啊,既是你說的,我也不敢說什麽。”
如一笑了笑,“那荊公子來這裏靜養是什麽病呢”
荊奕笙臉色沉了下來,“如一我們關系親近嗎”
如一低頭想了半晌,“姑且算是親近吧。”
荊奕笙一聽臉又黑了幾分,“什麽是姑且”
如一試探性的說道,“我不敢高攀荊公子,您要是覺得不親近那就是不親近。”
荊奕笙算是明白了,如一是怕自己貿然說親近是高攀,“那我們就是很親近了,你叫親近的人也會叫公子嗎”
如一聞言笑了笑給荊奕笙倒了一杯茶,“自是不叫的。”
荊奕笙按住了如一的手,“那你也不要再叫我荊公子,直接叫我奕笙吧。”
如一想抽手卻拉不動,“不可,尊卑有別。”
荊奕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既是朋友,那就不管尊卑。”
如一覺着手有點疼,“公子說什麽就是什麽罷了,公子松下手。”
荊奕笙只當沒聽見。
如一想了想,“奕笙松下手。”
荊奕笙這才滿意,松開了手。
如一暗中覺着這人小孩子脾氣,又接着問道,“你究竟患何疾”
荊奕笙思考了一下沉聲回道,“相思病。求之不得。”我這段日子光顧着想你了,可不是相思病嗎
如一聞言眸子暗了一下,低頭道,“若那家小姐有幸得公子青睐,定是樂意的。怎會求之不得”
荊奕笙定定的看着如一,“他并不知我傾心于他。”
如一點了點頭,“公子且說出口吧,定會如願。”
荊奕笙伸出手握住了初一的手,“果真”
如一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果真。既公子無大礙,那我就先回去歇息了,公子也要早些歇息才是。”
如一沒等荊奕笙回答就快步走出院子。
如一自從聽見荊奕笙說自己傾心于別家小姐就覺得有點胸悶,說不出來的難受,走着走着眼眶就開始紅了。
荊奕笙坐在桌子前細細品着剛才如一給自己倒的茶,他拿不準,如一剛才那個反應究竟是喜歡還是其他的,向來如一的心思都難猜。
第二天突然天氣就變冷了,荊奕笙猜着鏡臺寺不會給如一加冬衣,從一個和如一身形差不多的侍衛那裏取了兩件稍厚一點的衣服,不讓人跟着,直接就去了如一住的廂房。
跟如一同住的師傅看是荊奕笙,也聽聞這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不敢多言,只說如一去河邊洗衣服了。
荊奕笙看着這陰沉沉的天氣,如一去洗衣服了,立馬循着河邊去了。
如一蹲在河邊,拿着一根棒子,拍打着衣服,時不時用嘴呼兩下手,荊奕笙看着都冷,更何況把手伸到這河水裏。
荊奕笙直接走了過去,如一聽見有腳步聲,只以為是師兄們又送衣服過來了,頭都沒擡,輕聲說,“放邊上就好了,我洗完這裏就洗你們的。”
後面一直沒有聲音,如一覺得奇怪,轉過去看見是荊奕笙,如一自知失言了,也不欲同他解釋。
又轉身蹲下去想接着洗衣服,就感覺身邊有人挨着自己蹲下了,荊奕笙接過如一手裏的棒子,“你不願我去和你們主持鬧,我又舍不得你受委屈,那就我幫你洗吧。”
如一一把奪回棒子,把荊奕笙拉起來,大聲問,“荊公子,你這是在幹什麽你這麽金貴的身份,誰讓你做這些”
荊奕笙緩緩的拉過如一的手,放到自己脖子邊,如一的手像是沒有溫度一樣,如一想把手縮回來,扯不動,只得張嘴說道,“荊公子,放開,你一個皇親國戚,做這些粗活幹嘛”
荊奕笙沒有說話,垂了垂眸子,就這樣抓着如一的手。
如一當即紅了眼眶,“你別這樣,我不洗了就是了。我現在就把衣服拿回去還他們,你松開手。”
荊奕笙這才接話,“這本就不該你做,你骨氣一點,不做不就好了。”
初一不掙了,低聲說,“我不是你,我沒這個勇氣。我才五歲,親眼看着家裏所有的人都被斬首,我因在廟中跟母親清修逃過此劫,我母親臨終前把我托付給了圓空師傅。這麽多年,他從沒要求過我入佛教,一直這樣對我好。你知道什麽叫做寄人籬下嗎,最近師傅去雲游了,所有人都攢足了勁來欺負我。我要是不做就沒人給我飯吃,我就算餓死都沒人管我。你不懂這些,你自小錦衣玉食,又有太子妃疼你,你沒有體會過這些疾苦,自然動動嘴皮落得輕松。你現在為我出頭,自是不會有人再為難我。那你走了呢,我師傅也走了呢,他們只會變本加厲的欺負回來罷了。何苦呢”
荊奕笙半晌回了一句,“你跟我下山好不好”
如一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天荊奕笙站在如一後面給他撐傘,撐了一下午,如一洗了一下午,實在冷的時候荊奕笙就把如一拉到自己懷裏,給如一暖暖手。
晚上如一吃晚飯的時候,聽見主持說以後讓如一搬到荊公子院子裏,照顧荊公子起居直至荊公子回城。
周圍幾個師兄弟斜眼瞟了瞟如一,不知道這厮到底走了什麽運了。
如一點點頭接着吃完飯,他知道,荊奕笙在努力護他,心裏突然就柔軟得一塌糊塗。
當晚荊奕笙的下人就過來幫如一收東西了,到了桃林的時候看見荊奕笙等在那邊,看見如一過來立馬迎了過去,“我本想親自去幫你收拾的,可我又怕那些師傅眼紅你。”
如一行了個禮,“多謝荊公子費心。”
荊奕笙沒說什麽,拉起如一就往院子裏帶,“你就住我旁邊的廂房,以後吃飯也跟我一起吃,我也會安排人在你門口守夜,要是有什麽事你就跟門口的下人說,你要是不好意思就來跟我說……”
如一點頭謝過之後就進房間了,房間比自己住的地方大,也是收拾幹淨的,被子也比自己的厚,如一很安心的住了下來,一夜好夢。
相比如一,荊奕笙就一晚沒睡,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住自己隔壁,荊奕笙愣是精神了一晚上。
接下來的一個月,如一陪着荊奕笙每天下下棋,看看書,品品茶,日子倒也落得清淨。
只是荊奕笙有時候的行為舉止确實是有點過了的,如一本就對荊奕笙抱着不該有的心思,還被荊奕笙一天偶爾摟摟抱抱占點小便宜,到底是有點意難平。
某日如一寫字的時候,荊奕笙以矯正如一握筆姿勢為由,光明正大摟上了如一的腰,還握住了如一的手。
如一并不讨厭這樣,但又想起荊奕笙之前說過自己傾心于別家小姐,自知不該有這些心思。
如一筆一放,避開荊奕笙的懷抱,“公子寫吧,我在旁邊看着就好。”
荊奕笙有點驚訝,以往如一并不會這麽大的反應,難道是最近占便宜占的太明顯了
荊奕笙想着又要去拉如一的手,如一往後退了一步,“公子既是有心上人就不要胡亂做一下撩撥人的事,未免有些不負責任。”
荊奕笙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如一以為自己喜歡那家小姐呢。荊奕笙又靠近了如一一點,“我沒有。如一你不問我心上人是誰就斷定我亂撩撥人,未免太過武斷。”
如一又往後退,“我并不想知道公子心上人是誰。”
荊奕笙接着靠近如一,“陰天給他撐傘洗衣服,平日裏最讨厭看書寫字,為博他歡心也耐心陪着,你說是誰不負責任”
如一愣了,“公子說的這人”
荊奕笙站在原地好笑的看着,“喏,就站我面前呢”
如一驚喜大于驚訝,可還是不敢貿然答應,“我們兩個都是男的。”
荊奕笙伸手出來抱住如一,“我不管我們是不是都是男的,反正我就想親你,抱你,拉你手,我還想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讓你進我家門。如一,你願意嗎”
如一遲疑着伸出手去回抱荊奕笙,他自是願意的。
荊奕笙感覺的到如一也抱住自己,又用了點力使勁抱住如一,“我這人嘴笨,不敢承諾什麽,我荊奕笙今日所說,句句字字,皆是肺腑之言,你只往後看,我定不負你。”
如一點了點頭,過了半晌說,“我自是歡喜的,朝朝暮暮,定不負相思。”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撒花 在一起啦
謝謝大家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