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19 恣意

另一邊。

冬日的午後, 陰風瑟瑟。

休息室裏開着暖黃色的燈光，燈光下，林旭輝的面容恬淡, 薄唇輕抿。

他的助理正在打點微博，他的經紀人正在替他打理行程。他的化妝師正在替他上妝。整個團隊二十多號人, 都在經營着他的個人品牌形象。

而林旭輝本人正在思考一個問題：怎麽又和陸琳琅吵架了？

這次他來劇組是調查陸琳琅、元逸和自己的關系的, 結果卻變成了這樣。

他真的不想和陸琳琅吵架。因為在科學層面上來講，這個女人很可能和他有個兒子。就憑這一點來看，他就不該和她鬧僵的。

但陸琳琅的為人也倔強，結果就變成了這樣的場面。

頭一次, 林旭輝開始為一個女人煩惱, 還都是自找的煩惱……

但他還沒想清楚這些問題, 就被娃娃的推門聲給打斷了。

自帶GPS定位功能的小娃娃主動尋了來。

白元逸推門而進的時候，把屋子裏的一堆大人都吓了一跳。

此時此刻，兩個女化妝師、一個女助理都圍在林旭輝的身邊。這一幕落在白元逸的眼中，小朋友就出奇地憤怒了——

渣男爹爹！

有了娘親還不夠, 身邊還有這麽多美貌的小妾！

白元逸咬牙，哼哧，是他錯了！一直以來都看錯了爹爹！原來他身邊早就有了這麽多女人。那娘親和他, 又算得了什麽呢？

本想問爹爹為何訓斥娘親的，但話到嘴邊, 小朋友咬牙切齒道：“爹爹，你這是何意，左擁右抱, 你是想寵妾滅妻嗎？！”

助理：“……”

經紀人：“……”

化妝師：“……”

這個，他們是吃了什麽了不得的瓜嗎？

林旭輝懵了一下，元逸正好站在他的左手邊，望着兒子氣鼓鼓的小臉，他下意識就伸手去摟孩子，這個動作做的相當習慣。

可剛剛接觸到小孩的皮膚，入手冰涼的觸感微微讓他皺起了眉頭：現在數九寒天的，陸琳琅怎麽讓孩子在外面到處亂跑？

但小朋友忽而甩開了他的手，冷冰冰道：“哼！爹爹怕是在外面有了123……無數個兒子了吧，元逸又算得了什麽？！”

林旭輝：“……”

被逼當爹已經夠迷惑了，現在他還被小朋友貼上渣男人設，這到底是為什麽？

林旭輝就吩咐那看傻了的幾個人：“你們都出去吧，我和這孩子單獨說說話。”

“是。”大家都一臉八卦地出了門。

首先是助理先想了起來：“這個孩子……不是陸小姐的侄子嗎？”

旁邊的化妝師目瞪口呆：“哎呀，我說怎麽看這孩子面熟，真的和咱們家BOSS長得好像啊！難不成是陸小姐和他……”

“陸琳琅才21歲，總不會生出這麽大的孩子吧？”女經紀人都要崩潰了，這是什麽天外仙瓜？打死她都不敢相信：“不是，絕對是孩子認錯人了！BOSS絕不會有個兒子的！”

外面的幾個女人在崩潰，裏面的娃娃也在各種蹦跶。

白元逸在生氣，小小的嘴巴嘟的老高，簡直可以挂個油瓶。

林旭輝本來是不會哄孩子的，也盡量去哄：“元逸，先吃一顆糖，冷靜冷靜。”

白元逸冷靜不了，他一下子就跳到了爹爹的懷裏，然後用小拳頭砸他的胸口。一邊砸還一邊吐槽道：

“爹爹，為什麽你看娘親的眼神都變了？從前你不是那樣看她的！”

“爹爹，為什麽你這麽冷漠了？你忘了娘親為你吃的那些苦了嗎？你不是發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嗎？”

“你現在的行為，孩兒覺得很可恥！”

林旭輝：？？？

無端受到了娃娃的一頓捶。

白元逸越說越激動，林旭輝也不是沒血性的男人，于是抓住了兒子的小手，冷聲呵斥道：“夠了，別鬧！”

父親一聲吼，兒子抖三抖。

小朋友還是怕爹爹的，眼看爹爹生氣了，也就停下了小拳頭。

看兒子可憐兮兮的立在面前，像個無家可歸的土撥鼠一樣，林旭輝還是心軟了——不得不說，這孩子長得和自己太像了。

當父親的，看到這麽一個宛若複制自己版本的兒子，大抵都是心硬不起來的。

他也不例外。

“說清楚。”林旭輝拉過了孩子的小手手，盡量捂在自己的懷中，“你和你娘親到底出了什麽事？眼神是什麽意思？”

“爹爹，你納了那些小妾……”白元逸真的替娘親覺得不值，就別過頭去，“娘親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很傷心。”

林旭輝無語：“那些都是爹爹的同事，和爹爹沒有兒女私情。”

他也不知不覺以“爹爹”自稱，好像能瞬間拉近自己與孩子的距離。

“是嗎？”小朋友的臉色稍微好轉了些，又抱怨起來：“那爹爹，您也不能那樣呵斥娘親啊！剛才在那間房間裏，娘親只是不答應拍什麽吻戲而已，你就吼了娘親兩次。”

“那是她犯了錯，爹爹只是提醒她不要忘了當演員的本分。”

林旭輝是個相當賞罰分明的人。

“娘親沒犯錯！”白元逸是站在陸琳琅這邊的，也就替娘親說話：“是爹爹你不好，為什麽那些人都排斥你和娘親接觸呢？”

“那些只是無聊的人說謠言，你們大可不必理會。”

林旭輝根本沒把網絡上的言談當一回事。

白元逸卻道：“爹爹，你知不知道娘親被人威脅啊？”

“威脅？”林旭輝抓住了孩子無處安放的小爪爪，問道：“說清楚，什麽威脅？”

“今天一大早的時候，娘親的手機一直在響……”白元逸盯着爹爹，把那些粉絲威脅娘親的話都說了——包括什麽滾出劇組、陸琳琅你配不上咱們影帝、陸琳琅你敢吻咱們的愛豆，就等着收刀片……等等。

“……”林旭輝越聽眉頭皺的越深。

這些腦殘粉真的很自私，對無辜的女主角發洩着網絡暴力。

其實陸琳琅也沒把這些腦殘粉的行為當回事，但孩子記在了心上，并深深替娘親覺得不值得，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憑什麽拆他的爹娘cp呢？

看着孩子一直哭，林旭輝不由得內疚起來：是他沒替陸琳琅考慮處境。沒辦法，他只得先哄孩子：“都是叔……都是爹爹的錯，馬上爹爹給你娘親道歉，成嗎？”

“道歉有什麽用？”白元逸眼淚汪汪，豆大的眼珠啪嗒啪嗒一直往下掉：“你都不愛娘親了，娘親也不愛你了，道歉有什麽用呢？”

一千年前，白家一日三餐沒有肉，好歹他還有個完完整整的家。

現在，爹爹和娘親面對面，既不相認，也不相愛。形同陌路。難道說，他就注定了就不能有個完完整整、幸幸福福的家庭嗎？

林旭輝聽了這話也是為難：這孩子還要自己愛上陸琳琅才可以嗎？

這可真的是強人所難。

老實說，他很同情陸琳琅的遭遇。但除此之外，陸琳琅和他沒有任何私人關系。愛情什麽的，那對于兩個陌生人而言更不可能。

“元逸，別哭。”不管怎麽說，林旭輝還是心疼這孩子的，就替孩子擦了擦眼淚，解釋道：“爹爹就算不愛你的娘親，也會照顧你們衣食無憂。”

“不用!”白元逸憤憤道：“當初您做官被貶谪，娘親追随您去了景德鎮燒窯，一家子食不果腹，娘親還要撫育我成人，她可曾抱怨過貧寒陋室？”頓了頓，孩子大聲道：“爹爹，你欠娘親的，根本不是錢財這些身外之物，你欠她的是平安幸福!”

“……貶谪？景德鎮？”

林旭輝腦子一嗡，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孩子這句話中蘊含的信息量很大，做官？貶谪？這不是古代的事情嗎？

莫非面前這孩子是個……鬼？

林旭輝頓時嚴肅了起來。

——你看，這就是看言情小說（陸琳琅）和不看言情小說（林旭輝）的差距。陸琳琅聽到娃兒話，第一反應：古穿今的兒子來找我了，并且完美接受了乖乖的身份。而林旭輝第一反應是鬼……來……了……

此時，白元逸小朋友還在生氣，他擡眼環顧着四周，就看到了那只蓮花碗。

那只他附身了一千年的鈞窯蓮花碗，現在在爹爹的身後，正好端端地擺在架子上。

可，爹爹憑什麽還擁有這只蓮花碗呢？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于是，白元逸忽然抽開了手，又推開了林旭輝，一副憤怒的表情，道：“爹爹，這只碗乃是孩兒和娘親的骨血所化，既然你把我們都忘了，那我和娘親才不把這件寶物交給你呢！”

說完，小娃娃就要砸碗。

“住手！”看到這一幕，林旭輝心中一緊，趕緊過來阻止。

正在此時，門一推，陸琳琅終于找兒子找到了這裏來。

但……這是什麽情況？

兒子舉着那只鈞窯的碗，好像要往地上砸？

“……元逸！” 陸琳琅趕緊吼道：“不許胡鬧，放下那只蓮花碗！”

天啦嚕，那可是2000多萬的古董啊，賣了她都賠不起！

“……”

娘親的話比什麽都管用，白元逸立即放下了碗，又眼淚汪汪看着林旭輝。

“過來，”陸琳琅拍了拍手，白元逸就跟小狗狗似的，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裏，道：“娘親，是爹爹不好，爹爹都不愛您了……”

“……”

陸琳琅囧，她出去拍個戲，娃兒怎麽能鬧騰成這樣？果然兒子都是閑不住的生物。

來不及理會林旭輝，陸琳琅先哄孩子：“元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白元逸瞪了林旭輝一眼：“孩兒只相信眼見為實，爹爹他根本就不愛您！他剛才自己還承認了呢!”

陸琳琅汗顏，林旭輝根本什麽都不知道，談什麽愛情？

他不把他們母子兩個當蛇精病，就是人家影帝大人有大量了。

“不好意思，林先生，”陸琳琅一邊忙着安慰兒子，還得跟林旭輝道歉：“元逸他又認錯了人。我帶他回去清醒清醒。”

說完，她就放下了那只價值連城的蓮花碗，拉着兒子離開了這裏。

而林旭輝愣了愣，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跟了上去。

***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孩子的眼淚，陸琳琅嘆了一口氣，看着這不省心的小娃娃。

她雖然不知道這孩子的父母是怎麽教育他的，但料想那伉俪夫妻，舉案齊眉，必定是一對人人羨慕的神仙伴侶。

所以，一朝孩子離開了那樣的家庭，才會不能接受眼下的局面吧？她和林旭輝的陌路，對孩子而言比父母離婚還可怕。

“元逸，”陸琳琅想了想，終究開了口，告訴他：“那個人，林旭輝，不是你的父親。”

“……”門外，正打算進去的某林，停止了開門的動作，呼吸也凝滞在了半空中。

不一會兒，裏面響起孩子的各種哭鬧聲，白元逸是不願意相信的，“他為什麽不是孩兒的父親？”“他和爹爹長得一模一樣！”“娘親，他就是爹爹啊，您為什麽一直不承認？”

“元逸，”陸琳琅教訓道：“不是兩個人模樣相同，就是一個人，明白嗎？”

“……”小娃娃搖了搖頭：“他們分明連靈魂也一樣……”

但陸琳琅不再允許他任性下去，孩子該長大了，“不管你哭鬧也好、難過也好、不願意承認也好，林旭輝也不會變成白松年，你的爹爹已經去世一千年了，明白嗎？”

“……”

白元逸咬着嘴唇，低下了頭。

陸琳琅安慰着小娃娃：“你現在還小，可以仗着不懂事，去吵着鬧着讓林叔叔當你的爸爸。但你要明白：無論你怎麽鬧，林叔叔只是叔叔，也不會是那個疼愛你的父親。你終有一天要面對這個現實的。”

“……”

白元逸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他是不願意面對現實，不願意相信爹爹已經過世了。

陸琳琅也覺得自己的話太傷人，這樣直接告訴孩子，你爹死了，是很殘酷的一件事。

但沒辦法，一個人的成長就是這樣，一步一個坎兒，必須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元逸不可能永遠當個北宋跑來的孩子，他需要成長為一個有擔當的現代男兒，就要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

陸琳琅撫摸着他的小腦袋：“我家元逸将來肯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有沒有爹爹都一樣能成材，你說是不是？”

白元逸點了點頭，道：“……是孩兒太頑皮了，請娘親責罰。”

“那聽娘親的話，以後不許喊林旭輝叫爹爹，明白嗎？”這是她的第一個要求。

白元逸猶豫了一下，“那孩兒以後就把他當做一個陌生的林叔叔。”

“也不是陌生的林叔叔，”陸琳琅嘆了口氣，安慰道：“你可以在心裏留一個角落，将他當作父親。但你要明白：林叔叔和你爹爹，只是長得相似而已，其實毫無關系。我們都是輪回了的人，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就再也不是從前的人。”

“孩兒明白了，娘親說的在理。”

小娃娃這下是真的聽了進去，連門外的林旭輝也聽了進去。

陸琳琅站了起來：“馬上，我帶你去跟林叔叔道歉。你做錯的事情，自己去承擔。娘親不可能次次替你擦屁.股。”

“是。謹遵母親大人吩咐。”

白元逸恭恭敬敬地給娘親行了一個禮，只有娘親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全心全意的尊重與愛護。

作者有話要說：  林旭輝:我确定這娃是我的。【高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