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此時賈赦正毫無形象地倒在榻上,仰頭任由丫頭給他擦幹頭發。邢夫人滿意地看着,她覺得現在的日子才叫人過的,沒見那些妖精都近不得老爺的身。別說二房,現在連老太太拿老爺也沒轍。身邊又有個迎春跟進跟出,這可和那些丫頭跟着不一樣,這是女兒。還是老爺親自吩咐養在她身邊的女兒,看誰還敢嚼說她無兒無女。

就連賈琮也讓他那個奶娘教的每天早晨早早來請安,老爺雖然說了一句“小孩子正長身體,不必起那麽早”,可白天也是見過賈琮過來的,并沒有象以往一樣阻了不讓見。

“老爺辛苦了,我讓人炖了補湯,不如老爺喝一碗?”邢夫人賢惠上來了,要是老爺補得好,說不定她也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別說邢夫人得隴望蜀,這個年代女人無所出是七出之一,再說迎春就不說了,連賈琮也四歲了(紅樓人物的年紀真心無從考證,為了邢夫人就讓他從小養起吧),到了該記事兒的年紀。

“可不是辛苦,這幾天工夫老爺把二十年的力氣都使了。”從穿越以來,賈赦就過得和打仗似的,身子累倒是其次,讓一個從來行動指導心動的二B青年這麽燒腦,抄家這根弦果然不是那麽好繃的。

好在如今這弦應該能松上一松了,最大的隐患——欠銀不還已經解除了,至于紅學家分析的站錯隊問題,從賈赦接收了原主的記憶那天起他就沒擔心過好吧,他不是站錯了隊,是二十年前把心傷了,這事不但太上皇知道,這連皇帝怕也明鏡似的。

張府。張老爺子一邊問賈琏這些年的生活一邊嘆氣,最後只能對賈琏說:“你那老子不着調了些,可你要記住,你能活到今天他盡了全力。既然他把你留給了我,明天你就和你大舅去吧,不管你大舅讓你去哪兒,記得少說多做便是。”想想又道:“你的媳婦算是休了,我已經給西北大營去了信,估計王子騰也沒空折騰你們。哼,四大家族,馬不知臉長。”

您讓我和大舅舅去,可得告訴我去哪吧,大舅舅他可是大學士,他得上朝,您總不能讓我在宮門口蹲着等他。見賈琏不解,這也就是二十年沒見過的外孫子,張老太爺費心解釋一番:“先和你大舅的長随一道兒等着,他下了早朝就該給你安排地兒了。”

不用走門路、不用花銀子、想安排地兒就安排地兒,賈琏和他老子想的一樣,那就是皇帝會不會懷疑老爺子結黨營私呀。這可是他如今最大的靠山,連他爹都想打就打的人,要是他老人家倒了自己損失可就大了,不由擔心道:“不用提前找人疏通下嗎?要是有禦史知道了...”

不愧是他老來女的血脈,這才見了第二次就知道擔心外祖父安危了(人家是擔心自己靠山倒了好不,張老爺子你自戀了),張老爺子老懷大慰,解釋的更耐心:“見到今天那個孫禦史了嗎?他如今是禦史臺副都禦史,人稱鐵口禦史的,可你就算是讓他參你老子他也不會幹。為啥?當初他剛中進士時,分到了先太子詹事府,那時你老子在詹事府說一不二。不但如此,太上皇和當今都已經知道你老子領你見過我了。當今不敢說,太上皇怕是高興的。估計你老子但凡提一提你,哼,”張老爺子又不說話了,二十年物是人非,多說何益。

見老爺子情緒又不對了,賈琏也沒敢說出他老子出戶部衙門時讓張尚書和孫禦史該怎麽參他就怎麽參他的事兒。

信息不對稱害死人了。大學士張清聽到副都禦史孫堅出列,口稱:“臣副都禦史孫堅,參一等将軍賈赦枉顧聖恩,治家不嚴、內帏不修、侍母不孝三大罪”時,眼裏的殺氣掩都掩不住,讓孫堅心中把賈赦罵出翔來,準備等會不管賈赦辯不辯,都先罵痛快了再說。

皇帝圓滿了(您也太容易圓滿了吧),張老真是一心為國的典範,徒孫要參奏前女婿都不攔着。怎麽知道的?看張清那張臉不就知道了。大學士平日講究相臣風度、寵辱不驚,今天變顏變色還不是為了那個混蛋玩意,讓他這麽變臉,一定是提前不知道孫堅要上本。張老連自己的兒子都不告訴,還不是一心為國!

圓滿的當今口氣輕松地讓人傳賈赦當庭自辯。大家也不能幹等着賈赦,都是該幹什麽幹什麽,也就是老三樣:哪兒哪兒個地又出了什麽祥瑞呀,這個倒真心不多(主要是皇帝讓皇後洗腦地厲害,單方面認為是地方官編出來騙人的);哪兒哪兒個地又出了天災人禍需要朝庭處理呀,這個是皇帝關注的重點,不過也不太多(太多了這個國家還怎麽運轉,光救災嗎,這麽多天災是皇家不堪為政嗎);接下來是每天重頭戲:禦史臺也不是就孫堅一個人,那麽多禦史總得幹點活吧,于是你參奏我參奏大家來參奏,被參的人在朝上的就當場自辯或拉着親近人一起辯,于是禦史再有理有據(自以為的)地反駁回去,被參的人再有理有據(也是自以為的)地批駁,一時朝堂上氣氛和諧(沒動手)熱烈(嘴一直在動)。此時的皇帝一副大局在握狀,想聽的時候聽兩句,不想聽的時候就想着:那個混帳東西不知道這二十年長歪成什麽樣子了。

吵得興起的大臣們,聽見大殿外有人通傳:“一等将軍賈赦晉見。”

朝堂一片清靜。二十年前已經立于朝堂之上的人目光一對,各自低頭看朝靴;二十年內進入朝堂的人也聽說過這個賈将軍,主要是榮國府在京城太有名了,加上每次大朝賈赦也遠遠地叩頭站班,都能混個臉熟。

“臣一等将軍賈赦,躬請聖安。”

“賈将軍。”皇帝有些咬牙,跪那麽遠幹什麽,大朝會因品級上不了前兒也就算了,今天可是讓你單獨回話:“副都禦史參奏你治家不嚴、內帏不修、侍母不孝,你近前回複。”

賈赦聽話地跪上前些:“臣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你一直無話可說,是有人替你說習慣了吧:“即是無話可說,副都禦史參奏屬實,将賈赦押下待審。”

孫堅也摸不着頭,您二位這是唱的哪一出呀?一個昨天還關照別讓吃了虧,一個也是友情提示過自己他住在東大院。今天自己提綱攜領只說罪名,連細節都沒說,就是想讓賈赦當庭說出自己不當榮國府的家、連正堂都是賈政住着,三項罪名就一個也成立不了了,可這個玩意說他無話可說。

張清剛回了一聲“啓奏皇上,”就聽皇帝吩咐押下去的賈赦說道:“副都禦史可以風聞奏事,或許他以為臣确實內帏不修、治家不嚴、侍母不孝,臣自問不曾做過此事,也或許副都禦史記錯了人也不一定。為保副都禦史奏事為陛下分憂之心,臣無話可說。”

多大仇,你怎麽不直接說老子胡說八道呢,不就是昨天叫了一聲賈棒槌,這個小心眼的。

皇帝掩掩口:“你不曾做過?”

“不曾做過。自臣老父過世,臣獨居榮國府側東大院,蓋因老母素喜臣弟純孝,為方便照顧老母,臣弟居于榮國府榮禧堂內已經近二十年;加之...加之臣原配去世早...臣母認為臣續妻不善管家,遂讓臣弟婦掌家理事、家主印信由臣弟代為掌管。”賈赦出了一口長氣:“所以臣想着副都禦史是不是記錯了人,因為臣讓出家主之權、正堂之居,全為老母一句喜歡臣弟,何來不孝之說?”管家的是假正經夫妻,治家不嚴你也找不到我。包攬訟詞,再見。交通外官再見。印子錢,再見。賈母的愚孝兒子,也再見。要說在張府賈赦只是小範圍洗白了自己,還得說是張老太爺和老太太原來就偏愛他,這次可不一樣,這是在朝堂之上,讓賈赦這樣一辯,他清白的和剛出水的小水蘿蔔一樣了。

“賈棒槌你這個無恥之徒,還有內帏不修呢。”孫堅不幹了,沒見皇帝的臉都青了嗎,要知道這個皇家特産就是小心眼,哦你家老太太一句話,你就既讓出正堂,又讓出家主印信,讓朕怎麽辦難道也哪天太上皇說一句話,朕就讓出這天下權柄嗎?以孝治天下,其實就是以孝愚天下,誰知這個混蛋為了洗白自己,把皇帝逼到了一個不得不對孝字如何定義表态的份上。

“請問孫大人,本将軍何來內帏不修?”

孫堅是鐵口直斷、疾惡如仇,可他能做到副都禦史的位子,光憑蠻幹只能是死路一條,揣摩帝心是每個朝臣的功課。孫堅功課一向不錯:“你身為家主,只為孝順卻不顧朝庭法度,一味愚孝買名,須知國法在前家規在後,你私自出讓家主印信,是為對朝庭不忠。天地君親師,君在親前,你将老母置于朝庭之上,殊為不智。女子三從四德,夫死從子天經地義,你不知勸戒老母,教導兄弟,還不是內帏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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