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只能說禮部尚書左畸左大人折騰人心切, 對要折騰的人卻不夠了解。
大明宮。賈赦一臉激動地對太上皇說道:“這是看我有多不順眼,一定要我出來做這個靶子。”
太上皇無奈地看向臉板得平平地皇帝:“這個左畸?”
皇帝瞪賈赦一眼,就你這不着四六的性子, 自己不好好學習禮儀不說, 連着個忠順一起沒把個老學究林勝逼瘋,左畸才想出這麽個不易見功的差事給他。對着太上皇皇帝也沒好臉色:“父皇還是問問這家夥和忠順都在禮部幹了什麽。”
賈赦頂回去:“我們什麽也沒幹。”
皇帝臉更冷了:“你們一個不好好學, 一個在一邊把人家教的禮儀批得體無完膚不說,兩個人得
兒機會就溜, 讓人家怎麽教?”
賈赦:“分明是禮部的人個個看我不順眼, 我做什麽他們都橫挑鼻子豎挑眼。”
皇帝冷笑:“你下朝一到部就要先補覺, 林大人去了你還不肯從桌子上起來,有此事吧?人家給你講禮部各司職份,你和忠順說職責劃分不清有此事吧?人家要把各司郎中召來讓你們見識一下各自職責, 你們已經溜走了。”
賈赦摸下鼻子:“那不是忠順想平郡王了嘛。”
太上皇都氣樂了:“還說平郡王。好好的孩子,現在天天跟着你們那個不着調的族長還有他那個兒子。偏你又不讓他進宮來,都不知道他現在給教成個纨绔沒有。”
賈赦撇嘴道:“要是教成個纨绔,我得多省心。”
太上皇和皇帝都是一默。還是皇帝先問道:“你真不想查?那我就讓賈琏從戶部同來, 專查此事。”
人幹事?支使不動老子就拿人兒子頂缸。賈赦只能認慫:“我查就是。左右我的名聲也就那樣了,我琏兒還是好好教戶部那些蠢貨記帳吧,好歹是個好名聲。”
皇帝這才有了些笑意:“我就不信你真的不想查那些人。”
賈赦也是臉色一整:“這真是個機會。我早就想把勳貴理一理, 這倒是個機會。當年的事不信他們沒攙和,說不定把人逼一逼,就有蠢貨自己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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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沉着臉道:“還是小心些,那些人家都有自己的底牌。”皇帝也點頭贊同。
賈赦不滿地對天下最尊貴的一對父子抱怨:“二十年了, 真不知道你們都查了些什麽。忠平和忠安,一定有人在裏面插了一腳,要我說直接把他們拿下,多少事問不出來。”
太上皇氣急:“告訴你多少次,先有天下後有徒家。先太子就是這麽教你的?天下蒼生為念,天下蒼生為念,刀兵是好動的?”
那兩個哥哥一直沒少給皇帝下拌子,太上皇為大局、為父子親情一直讓他忍忍,他也忍得快變成神龜了,聽了賈赦的話明知太上皇不贊同也過瘾。見太上皇氣得不輕,親自遞茶給太上皇消氣——從賈赦進了大明宮,為防消息外洩,就把宮人太監都打發出去了。
太上皇看看已經快四十的兒子,再看看另一個快四十的臣子,想到自己已經過了花甲之年,确實沒有另一個二十年好等,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你這些年憋屈了些,就像你說的,這是徒家天下,朕被臣子掣肘何嘗不憋屈。好在這二十年軍權已經收得九成,你查一查,能查出點東西最好,查不出來把軍權再收一收也未為不可。”
賈赦低頭道:“我沒有陛下的心胸,我也不知道什麽家國天下,可我知道哪個人真心為我,哪些仇我一定得報。”不讓太上皇和皇帝看到他的紅眼圈,繼續低頭道:“我剛入上書房時不知道自己只是個質子,長大些有什麽不知道的,真當我傻透了嗎?父母親族為了家族舍我一個五歲稚子,只有太子哥哥是護着我的,要不然那幾年在宮裏,那個女人能生吃了我。我只有那麽一個真心護我之人,誰害了他,我就讓他全族陪葬。”說的人不覺,聽的人因他語氣低沉喑啞,只覺蕭瑟滿身。
太上皇以手扶額。那是他一手帶大的儲君,從生下不久就立為當朝太子,卻被人生生構陷謀反。他何嘗不知兒子無辜,為了這徒家江山不得不讓一步,卻也禪位由太子一手帶大的四子,就是想着哪一日皇帝能念在兄弟之情上,為先太子平反。今天有人告訴他不再隐忍,要以一己之力報仇,對太上皇的振動不可謂不大。良久太上皇揮揮手:“你們自己商量去。”
皇帝與賈赦先後退出,賈赦想乘機告退,皇帝哪能放過他:“你還是得小心些行事,那些人...”
賈赦自嘲一笑:“我原就是個廢物,又做了二十年縮頭烏龜,如今這個侍郎還是太上皇看重勳貴老臣賞的。有誰拿我當塊點心?”
皇帝氣結,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忍不住跺腳吼道:“滾你的吧。每日早朝不可缺。”卻沒發現遠遠一隊宮女簇擁一人要到大明宮來,聽見皇帝怒吼都停下腳步。
賈赦行禮如儀告退,那隊宮人也沒聽見他小聲對皇帝道:“反正要查那些勳貴,下了朝臣自會回家先補覺再說。”
只見賈赦去後皇帝擡腳踹向臺前廊柱,才緩緩命人擺駕鳳栖宮。
被人擁簇而來的正是甄太妃,她将皇帝的氣惱看在眼裏,神情若有所思,近了大明宮,又笑意盈盈地讓人通報,一副賢淑模樣。
賈赦也是一邊走一邊若有所思,原主的執念太重了。沒有人提起先太子還好說,一旦有人提起先太子,原主的執念就會占上風.心底的隐秘層出不窮,有些隐秘讓賈赦這麽二B的人都害怕,一旦爆出,不是自己粉身碎骨就是一大批勳貴人家抄家滅族。
可是不完成原主的執念,賈赦也安生不了,不知道這份執念什麽時候冒出頭,如果他沒有對策,那很可能結果就是他和先太子一樣——粉身碎骨不說,還要身後背負罵名。所以賈赦貌似為難實則積極地接下了查勳貴人家襲爵規制的差事,先下手為強。
想定主意,賈赦的車也到了府門,擡頭看看大門前挂的榮國府三字,賈赦冷笑一聲,不知這匾還能挂幾天。誰知一進榮禧堂,賈赦連冷笑也維持不住了,只見小金釵巧姐正在邢夫人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邢夫人也是一臉怒容地拍撫着巧姐,黛玉和迎春二人正試圖勸慰。
“巧姐兒怎麽了?”賈赦問道,這個小金釵一向乖巧,很少哭鬧,不由他不急。
邢夫人聲都變了:“還有哪個,還不是那個寶玉。虧得他十來歲的人了,倒與我們三歲的姐兒搶東西不說,老太太竟好意思讓我們姐兒讓着他。”
黛玉簡單地說了一下經過,原來是巧姐愛她的針線,黛玉就加意為巧姐兒繡了個荷包玩,上面彩繡璎珞俱全。巧姐兒愛得不行,走到哪裏帶到哪裏,今天給賈母請安時也帶着,還給賈母顯擺了一番。
卻不想寶玉也來給賈母請安,一眼看到就要了過去。巧姐兒還以為寶玉也和賈母一樣只是要看一看,還一臉得意地等着人家誇獎,卻見寶玉竟把荷包放進了懷裏。巧姐如今也不是個省事的,就上寶玉懷中去搶,不料寶玉一閃讓巧姐兒撲了個空,一下子閃到了地上。
等邢夫人看到巧姐兒倒地,寶玉竟自己一臉委屈地向着賈母道:“巧姐兒這麽小,也看不出好處,我想替她收着。再說我還沒有一件林妹妹做的東西呢。”巧姐兒當然不幹,賈母拗不過寶玉,只好反過來勸巧姐兒把荷包就送給寶玉,又說是讓鴛鴦開她的私庫找好東西給巧姐兒,邢夫人忍着氣帶着巧姐兒回了榮禧堂。
巧姐兒一見賈赦來了,更是哭得眼淚一雙雙往下掉:“祖、祖父,巧姐兒、呃、巧姐兒,哇...荷包,祖父還沒看過。”原來巧姐兒新得的荷包,還沒給賈赦看過就讓人搶走了,孩子看見正主,傷心得無以加複。
賈赦這老心呀,碎成了一地渣渣,伸手從邢夫人懷裏抱過孫女,去他的不許抱。這時邢夫人要是再敢不給他,他就休了她。
給巧姐兒擦擦淚,賈赦輕聲說:“姐兒不哭,和祖父去把荷包要回來。”巧姐兒只覺得這些人說的半天話都不如這一句動人,哽咽着點頭。偏這時賈琮抱着一懷的東西進來,讓賈赦看了個正着:“你侄女哭成這樣,不見你為侄女出氣,自己倒玩去了。”
賈琮委屈地把懷裏的東西都塞到巧姐兒的懷裏:“巧姐兒,都給你。”他抱的都是荷包。原來他看見巧姐兒因荷包被搶傷心,就把不管丫頭還是婆子的荷包都搜了過來,要讓小侄女開心。賈赦因為冤枉了小孩子,有點讪讪。
巧姐兒看了看懷裏的荷包,撇撇嘴:“不是。”都不如林姑姑做的好看。
賈赦拍拍小姑娘的背,又讓人來抱小姑娘去洗臉,卻被緊緊勒着脖子,要求現在就去要荷包。賈赦一手抱了巧姐兒,一手牽了賈琮,引着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重回榮慶堂。
寶玉還在賈母跟前與探春惜春說話,王夫人也在向賈母回省親園子修建進度。見賈赦親自抱着巧姐兒進來,賈母覺得不好,對着寶玉道:“還不給你大伯請安。”
寶玉雖看不起這個貪花好色的大伯,卻也知道規矩,老老實實地請了安。賈赦不等王夫人回避,一句話問道:“老二媳婦,你兒子識不識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