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老太太, ”探春一進屋,走了她父親的套路,在地當中跪下道:“請老太太見一見父親吧。父親公務繁忙, 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并不是有意怠慢老太太。”
賈母目光深沉地看向探春,這個孫女一向在姐妹中同挑些, 口齒比迎春更爽利,大上兩歲又顯得比惜春會來事, 也讓她在三個孫女中更疼她幾分。可就是這個孫女, 自己知道備下針線, 卻不知道提醒嫡母祖母的生日,卻在父親剛跪下就來讨情,不知王氏知道了還會不會再裝慈悲人。
“老太太, 父親也是望四之人,身子一向...”賈母注視下,探春說不下去了——二十四孝裏爬冰卧鯉的典故都有,這又不是冬日滴水成冰的時候, 只是跪一跪老娘,這麽一會時間能跪壞一個大男人?
見探春無話,賈母才緩緩道:“你是個眼中有父母的。”有人眼中卻沒有。這話可讓人怎麽接?“起來吧。”賈母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鴛鴦卻知道老太太這是氣狠了。
探春還要再跪,卻瞟到鴛鴦給她使眼色,一個激靈醒過神來,要是她與父親這樣一裏一外地跪着, 就是對老太太進行脅迫,老太太不讓賈政進門就是不慈。可就算賈政這樣進了門,賈母心中的疙瘩更不好解開了。站起身,默默地在自己慣常坐的座位上坐好,探春只能等。
賈母當然看到鴛鴦給探春使眼色,這引得她心中更是不快,這回連鴛鴦也怨上了,覺得鴛鴦是不是和二房聯了手。加上前幾日鋪子房契之事,賈母在心底早對鴛鴦生了疑,要知道她的鑰匙一向由鴛鴦掌着,賴嬷嬷卻拿到了房契,要說沒有鴛鴦的配合賈母可不信。看來這個丫頭也心大了。再一想賈赦早晨送過來那四個丫頭,服侍起人來也是妥當舒服的,自己是将軍府(想到此賈母又對賈赦怨上一怨)的老封君,有的是好丫頭争着伺侯自己,何必讓一個丫頭拿捏住。鴛鴦要是知道自己一個眼神讓老太太疑心自己,不知要做何感想。
賈母到底還是見了賈政,畢竟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兒子,卻是在王夫人親迎了觀音、寶玉親捧上經書之後。老太太只問了一句:“王氏沒在觀音前替二老爺也供個什麽?”就打發三人回東大院,并說賈政公務忙、王夫人要建園子、寶玉也要以學業為重,都不必日日過來請安了。
王夫人剜了一眼探春,也不管探春心中五味雜陳,與賈政和寶玉一起告退回東大院。沒等到正房,賈政就近不及待地問道:“王氏,你居然連母親的生日都能疏忽,成天都做了什麽?”王夫人不好說你不是也忘了,只能低頭認錯,賈政卻不依不饒地唠叨個不停:“現在你只管着咱們這一房的事,主子就那麽兩個,還連這麽大的事都不經心,讓滿城的人怎麽看我們。孩子們如何出門?整天是建園子建園子,銀子花了不少,沒見這園子并未比其他人家建得快了多少。”
這時已到正房,趙姨娘打扮得利落喜慶,正雙手打着簾子等二人進去,聽見賈政罵王夫人,不禁嘴角一彎,卻被王夫人看了更正着,張嘴就罵道:“狐媚魇道的東西,主子得了沒臉,你竟高興成這樣不成。難怪你那個好女兒自己知道給老太太慶生,竟一聲都不知道送過來,以為自己住在府裏,就不是二房的女孩不成。”趙姨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成個顏色。
賈政平日雖多愛去趙姨娘屋裏,卻從來以端方自許,不肯在妾室面前給正妻沒臉,聽王夫人把狐媚魇道都罵出來,更是不理趙姨娘怯怯的小眼神,又聽王夫人說出探春知道賈母生日之事,更只幹咳一聲就随王夫人進了屋。進屋前王夫人留下一句:“廊下跪着去。”自有人看着趙姨娘不讓她偷空。
成功利用賈母生日擺脫張清魔爪,又陰了賈政一道,還在榮慶堂安下自己的人,賈赦一時覺得天高風清,第二日下朝後,讓人找來上好銀霜碳和大幅雪浪紙,老老實實在班上坐了一天。
這天已近中秋,就連邢夫人都已經帶着迎春和巧姐兒親至張府送了節禮不說,還應皇後娘娘所邀帶着迎春和黛玉進宮陪着說了半天話,得了豐厚賞賜。元春也有中秋節禮賞下來,賈母只看了看就命人收起,王夫人的比起邢夫人的來數量一樣質量好了不是一點半點,邢夫人也不在意——一個妃賞的東西,還能強過皇後賞的去?就這樣無論宮中還是張府,都見不到身影,他的兩個小厮明鑼和開道日日滿京城亂竄,也不見他約束。
太上皇最先忍不住,問随皇帝來問安的平郡王:“賈赦按時回家嗎?”
平郡王老老實實地答道:“按時回,昨天我路上遇見忠平王叔的長吏,說了幾句話接得晚些,父親還罵孫子有找人扯閑話的功夫,不如回家去抄書。讓孫子中秋前抄弟子規呢。”
皇帝的臉都板不住了:“他這是讓張老太爺罰抄書罰怕了,現在不管是誰讓他不高興就讓人抄書,聽說那個賈政現在不光抄了弟子規,還得再抄三百遍《孝經》給他。”
太上皇先是告誡平郡王:“他哪是嫌你接晚了,不過是不讓你與忠平他們多來往。”手心手背都是肉。忠平忠安這些年因先太子之事不得太上皇歡心,由着皇帝一點點收回二人權柄。可二人畢竟也是太上皇的兒子,知道不可能,太上皇還是希望當年之事二人沒有參與。皇帝卻因先太子的事早就不待見二人,登基之初也沒少讓這二人使了絆子,賈赦更是□□裸地把厭惡擺在臉上。平郡王在得賈赦認同前,也曾與忠平來往過,自那日被賈赦逼着發誓不想大位,一下子與忠平斷了個幹幹淨淨,讓太上皇和皇帝都沒想到。見賈赦這麽防着忠平,太上皇不得不想是不是賈赦發現先太子之事中忠平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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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郡王回道:“孫子明白。父親都是為了我好。”從與賈赦在太子牌位前說開,平郡王別扭之情漸去,越來越能象個正常的孫子一樣和太上皇說話。
“他那個人最記仇,你這些天還是得少惹他。将軍府那裏不必每天送東送西,人家小姑娘還在孝期呢。”皇帝的話讓平郡王臉上現出紅意,卻不肯答應。
太上皇又問道:“他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麽,也沒聽說他不上朝,也不見他進宮來。”
平郡王回道:“聽說是嫌筆不好用,讓他的小厮滿京城地找好木匠。”
“筆不好和木匠什麽關系。他慣會出妖娥子。”皇帝提起賈赦就沒好話,平郡王卻替人辯道:“父親自有他的道理吧。”皇帝想問他,你是的孩子?想到平郡王很可能說是他父親的孩子就不問了。
太上皇吩咐:“今天告訴他,有空進宮來說話。”見平郡王點頭又道:“不必說是朕說的。”平郡王想求自己的心理陰影面積,皇帝卻要笑不笑。
戴權進來回道:“太上皇、皇上,一等将軍賈赦求見。”
“讓他進來吧。”太上皇一臉平靜地叫進。等賈赦進來好好地請了安,發現平郡王也在,就對着太上皇道報怨道:“您得管管您孫子。再這麽下去,我家孩子名聲都沒了。”
太上皇看看一臉平平的平郡王道:“你那天當着朕和皇帝說念恩是你的孩子,要管你自己管去。”
皇帝看着太上皇明顯愉悅又有些別扭的臉代為問道:“你今天又求見太上皇,可是又想告誰的黑狀?”
“什麽告狀?”賈赦不幹:“有人讓我不舒坦,我一向是馬上把人怼回去,還用告狀?”
皇帝問他:“那剛才你還說念恩的不是。”
賈赦回他:“看到他順便罷了。如果太上皇肯說他兩句我也省些事。”被人想省事的平郡王委屈地道:“父親現在防我和防賊一樣,我又沒有壞心。”
“好心辦壞事的時候多了。你說你已經讓太上皇在玉兒孝期就指了婚,已經讓孩子在風口浪尖上,再這樣大張其鼓地每日送東西過來,還不得讓人以為玉兒怎樣了,讓她以後如何與人相處?”賈赦提起這個就有氣,你想送東西倒是悄悄的,非得每天一堆下人轉着将軍府大門算什麽事。
太上皇還是心疼自己孫子:“你忘記那時自己是怎麽死纏爛打,天天到張家門前蹲着不走的。這樣就來念恩還真是你模子裏刻出來一樣。”
“我那時不是還沒被指婚呢,等指了婚就不蹲門口了。”賈赦指出不同,太上皇笑道:“是,你是不蹲人府門口,改蹲你岳母院門口了。”皇帝想起往事也笑個不住。平郡王第一次聽聞此事,默想自己是否有可借簽之處。
賈赦不願人提起自己糗事,對太上皇道:“太上皇,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麽好玩意。”說着遞給太上皇一截短短的木棒,一頭尖尖的,不知做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