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聽左畸一聲斷喝, 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養心殿,賈赦與皇帝沒上沒下慣了,一時性起真忘了禮部都是一群老古板。當初一個忠順, 林勝都能逼着賈赦重新見禮, 何況現在在場的是尚書大人,被無禮的還是左尚書的“聖上”。賈赦一撇嘴, 要跪下請罪——忠君的人傷不起。
皇帝卻擺手不讓他跪下:“左卿不必在意,他比這無禮的時候是在大明宮, 太上皇都頭痛得緊。他在這裏賠了禮, 朕說不定還得到大明宮給他賠禮呢。”見左畸還要說話, 無非是禮不可廢那一套,趕緊道:“明日早朝,由左卿解說可好?”這是要把這功勞算到左畸頭上的意思。左畸當然大喜——禮部管的事繁瑣又不見功, 每日事務都是讓人提着心還不落好的,他與其他五部尚書平級卻總是考績不顯,就是因為沒有能拿到明面上說得響的功績。一旦這個功勞下來,今年度考績妥妥是優, 何況這還是皇帝親點,一時讓左畸覺得內閣自己都可以想一想。
“皇上,明天你就可以說碳筆一事。”賈赦擠眉弄眼地提醒道。
皇帝就納了悶了, 這人是錢串子生的吧:“你就這麽缺錢?”
賈赦多理直氣壯:“誰還嫌錢多不成?臣兒子要再娶,女兒眼看要出嫁,還有個外甥女得添妝,上有老母要養, 下有孫女得活,家裏幾百個下人要發月錢...”
“你想要幾成?”皇帝也不和他廢話,直奔主題。
“這回你收回功勳田是不是得記我一功?當然明面上功勞都是左大人的,我只收點小錢好了。你沒有鋪子也得我出,你那些太監出不得宮掌櫃還是我出,算下來其實你就說一句話。給你一成幹股吧。”說得要多肉疼有多肉疼。
皇帝又想踢人了,考慮到還有一個從沒聽說過皇帝要做生意已經吓得半死的左畸,強忍下來:“朕是金口玉言。”
“所以才給你一成。要不這東西就是一開始賣個新鮮,又不能賣貴了,能賣多少錢?”
皇帝有點不明白了:“賣不了多少錢,你還這麽折騰班幹什麽?連我都算計進去了。”
賈赦一臉正經地說:“有了你的話,天下試着使的人就會多,推廣起來就容易。這東西攜帶方便是一,省下磨墨的功夫是二,造價不貴是三。大家試出了便利、買得起的人又多,識字的人也能多些。”等等,皇帝對這快速轉變的畫風沒适應過來,這怎麽又從逐利轉到憂民上去了?突然這麽高大上,讓朕接受不能呀。
聽得一頭霧水的左畸只聽出賈赦說的怕是寫字之物,還是便利的寫字之物。有了這東西認字的人會多,那就是讀書之人也将跟着變多,讀書人多了就是聖人之言傳播得多。清流都是以代聖人立言為己任的人物,清流自诩的左畸也不管賈赦想着與皇帝做買賣分成,大聲稱善:“不想賈侍郎功勳出身卻心懷天下學子,老夫以前識人不明對賈侍郎多有偏見,還請不要見怪。”鄭重地對賈赦一揖到地,态度之誠懇是賈赦認識他以來的第一次。慌得賈赦還禮不疊,直道尚書大人言重。架不住左畸用為天下學子謀福利的表情崇拜他,連大明宮都沒去就早早回了府。
第二天早朝,禮部尚書左畸大張圖表,明白請奏勳貴之家應遵禮法按制襲爵,不得越制起居用物,不得逾制享用功勳田。皇帝見了圖表先是大奇:“這表所列清楚,是如何描畫得如此工整?”
左畸親對臺詞:“回陛下,是禮部侍郎賈赦偶然發現碳筆,即可書寫又可圖畫,還省卻了磨墨之工,甚是便捷。”
皇帝做恍然大悟狀:“看來這碳筆倒有大用。”又漫不經心地道:“你們禮部加緊查清此事,着戶部與你同辦。退朝吧。”衆勳貴:嚴禁在廣告時間插播正題!
“竟沒人反對?”太上皇好笑地問來大明宮彙報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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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還在捉磨碳筆是何物的時候,我就下旨讓戶部協辦了。沒等那些人反應過來,小梁子就已經叫退朝。過了今天,這事就算是朝議過并經朕定下來了。朕金口玉言定下來的事情,他們再上折子反對,豈是說改就改的。”皇帝不由得意。
太上皇卻若有所思:“還是急了些,當初不是想着查查當年之事?這麽急着收回功勳田還不給人反應時間,那些人不得想到咱們起了疑?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皇帝道:“張清昨天和朕說,賈琏他們去常州時,甄家三房有人在那裏給知府說情。還用忠平威脅了他們。”
聽到皇帝提起甄家,太上皇臉色就是一變:“還說了什麽?”
“別的沒什麽,賈琏還是年輕了些。朕倒是聽說中秋節快到了,忠平那裏得了好些節禮。”
太上皇一頓:“收了好些節禮?還得再看看都是哪些人給的。往年也沒見他們這麽殷勤。對了,你說他讓你今天就提碳筆的事,是不是就是想着這打草驚蛇和主意?”
皇帝也有點不确定,前幾天還為此事吵成一團的朝堂,竟因一個碳筆就讓朝臣沒緩過神來,從容把事兒定了下來?不禁疑聲:“父皇是說他原來在藏拙?”
太上皇默默點點頭。
不知道已經引起兩皇疑心的賈赦,知道最近幾天上朝也得不了好——別人不知道提出收功勳田的是自己,那些要被收回功勳田的人家卻很容易想到他頭上。決定這幾天消消停停把碳筆鋪子早早開起,又使出了翹班大法——左畸剛從他那裏撿了天大一份功勞,他再忽悠幾句鋪子早開起來早使天下讀書人得利的話,沒有不成的。想着賈琏在戶部的差事一日多過一日,張尚書竟對他起了栽培之心,不忍讓他錯失良機跟着翹班,就想起每天來将軍府報到的平郡王來。他支使起人家的孩子從來随意:“念恩,去看看鋪子收拾好了沒有?”
“不是讓你去看鋪子,你買點心做什麽?”剛出門不到一個時辰的平郡王就回來了,買了京城陳記出的幾樣點心:花朝富貴、平津豆糕、清樂酥和紫菱糖盒,每樣四份并不厚此薄彼。
“鋪子讓蓉哥兒去看着,他現在不敢糊弄我,上次他買戲子開花帳的事兒我記着呢。”答完話平郡王就要往內宅去,賈赦趕緊制止:“我正要去問你母親點事,我拿進去就行了。”
“這是兒子的孝心。”平郡王争取:“我得去給母親講講這些點心的來歷典故。”
“你昨天不是已經講過了?”昨天賈赦上朝沒攔住人。
“昨天的不是這幾樣,是豌豆黃、荷葉醉、曉宮春和節節高。”
賈赦無法,只能近身防護。聽說平郡王要來請安,黛玉臉就一紅,這人一有機會就往內宅來,每次送的哪怕是個風車都是四個,別人好說邢夫人快崩潰了,老是和巧姐兒一個待遇真讓人受不了呀,暗地裏打趣了黛玉幾次,請她轉告平郡王自己并不需要。黛玉也不想要,舅舅又沒少了自己的吃食和用度,再說人家是孝順母親的,與她何幹?
平郡王一進屋先是四處打量,然後眼睛就粘在一個瘦削的背影上不再轉動,賈赦幹咳一聲才想起是要給邢夫人請安:“母親昨天吃着陳記的點心可好,有沒有特別喜歡的?今天我又換了兩樣給母嘗嘗。”
“好,好。”邢夫人僵着臉說好。
“我給母親說說這些點心的做法和典故?”平郡王聲音都輕了半分,邢夫人都想說我膽子大着呢,不用小聲,你聲音在是太小了說不定我還聽不見呢。又覺得這麽說太沒長輩的樣子,只能無奈地看了賈赦一眼做罷。
“行了,你去把掌櫃的再選一選,要找出十個人來侯我挑。”賈赦沒什麽不好意思。等平郡王不甘不願地出去,才招呼巧姐兒吃點心。又問迎春黛玉對點心的意見,迎春笑道:“我不知道你們覺得怎樣,我是覺得太甜了些。”
巧姐兒問她二姑姑:“姑姑還沒吃,怎麽知道太甜了?”
黛玉這才反應過來迎春是在打趣她,眼見就要惱,賈赦忙對迎春道:“迎春不必羨慕你妹妹,趕明你母親帶你出去走動走動,讓那些人看看我女兒有多出衆,找一個不光會送點心的來。”
迎春一下子不依起來:“母親看父親說的,可是女孩該聽的?”
賈赦是視一切舊禮教為糟粕的人,一心想迎春能與未來的丈夫兩情相悅,最差也如黛玉一樣先讓人放在心尖上好不吃虧,不管迎春紅紅的小臉,只管自己說個痛快:“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不說想要個什麽樣的,我和你母親瞎琢磨的人萬一不和你心意,你不是一輩子過不痛快。”黛玉正接口打趣迎春:“該,你也一般有這個時候。”卻聽賈赦接着就道:“象玉兒這樣也不錯,雖然咱們不太滿意,可人把玉兒放在心上,将來也只有玉兒欺侮他的份。”
黛玉哪裏肯放過他:“都是舅舅惹出來的,如今倒拿我們姐妹打趣起來。”賈赦一見林仙子就只有割地賠款的份,就要許出好處去,卻聽人回:“三姑娘來給太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