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來送他歸西
白洛等到張越引回來之後就一直盯着那兩張鬼畫符發呆,覺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竟然會真的信這個。
然後小白、小小白看到變成靜态圖的白洛也靠了過來,只見小白胖胖的肉爪一下子拍上了白洛的腦門,嗷了一嗓子“洛洛,這張符哪裏來的?有冥界的氣息……”
白洛有些震驚的看向小白,不知道它是在說笑還是真的聞到了什麽。
“天、人、冥三界,雖說人界在中間,但是天界和冥界大抵還是通的,不像人類沒有絲毫神力,甚至不知道天、冥的存在,我們天界和冥界可是很友好的!”小白嘴巴一砸一砸的。
小小白也是皺成了包子臉,覺得事情有些可怕,扯了扯白洛的袖子說:“哥哥,你沒事吧?”
一旁的張越引看着自己的師兄越看越偉岸,以前光聽說這白洛師兄長得好,文章寫得好,想不到連接觸到的,都不是人。
白洛被他們這三雙眼睛盯着,突然想着,如果這符咒沒用,自己該怎麽圓回去。
張越引顯然沒有get到白洛的想法,特別激烈的鼓掌,啪啪啪,還一邊鼓掌一邊大聲嚷嚷“哎喲師兄,我是不是該給自己帶好多冥幣,然後在冥界過上揮土如金的生活,走上鬼生的巅峰?要不你先去買些給我?順便燒個車,房子也要!”
白洛看着想象力超群的某人,無力的說了一句“老婆要不要!”然後,他就看見了某人閃閃發亮,顯然很滿意的眼神。
你這個變态。
白洛不想跟智商嚴重沒達标的某人再多說,雖然人之已死,其言也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拉着張越引馬上燒掉了一張符咒,一道光從眼前亮起,帶着一些溫度,還有些刺目,白洛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等他睜開眼的時候,的确站在了傳說中的冥界門口。
看着周圍熟悉的環境,白洛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也很清楚的明白,這地方大概來無數次,還是不會習慣,也不該習慣。
當他回頭想看看張越引來了沒有,就看到了吃着草莓醬一臉生無可戀的小白和笑的很燦爛的小小白,以及,宛如一個從山裏來到城裏的二愣子。
小白嘟囔着“我一點都不想來冥界,又不好玩,還沒有好吃的!”小小白擦了擦小白的嘴巴,笑着摸了摸小白的尾巴。
張越引倒是目光更熱情,就像現在白洛跟他說其實我不是人,他也會相信。
張越引愣了一會兒神後,就帶頭鼓起了掌,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脆,簡直震耳欲聾,小白和小小白雖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但是看着那個鬼哥哥這麽開心的樣子,也跟着情不自禁鼓起了掌,響聲随即連成一片。
白洛:……
白洛還來不及阻止他們的動作,就聽到張越引說道:“師兄,我以前覺得吧,混黑白兩道混得風生水起,就是人生贏家了,自從遇見了你,我才知道,黑白兩道算什麽,混陰陽兩道的才真是牛逼。”
于是陰陽兩道大佬白洛在心底整整默念了三遍“人之已死,其言也善”才勉強壓制住自己想打人的沖動,熟門熟路往前走去。
白洛想着,既然自己已經來了,還能順便去看看葉離,心下竟然奇妙的生出一絲久別重逢、他鄉再遇故知的欣喜,于是他循着記憶中的路往前走,果然在奈何橋上看到了那個清冽的身影,沒有絲毫的改變。
他拖家帶口往前走,只是有比他動作更快的。
葉離剛循聲扭頭,就看到一顆白色的炮彈沖進懷裏,想躲開已經來不及了,只能下意識的接下,定神一看才發現是一只很圓潤、仙氣很足的小白虎,因着他的到來,忘川河裏的惡鬼都有些隐隐的躁動,從喉嚨深處發出呲呲的聲音。
這小家夥要是現在掉下去,一定屍骨無存。
想到這裏,葉離不自覺收緊了手臂,好把小白抱得更穩一些,那周身的仙氣沖撞的自己有些疼都不敢松手。
小白很顯然非常滿意葉離,蹭着葉離的衣服喊“神仙姐姐”,白洛頓時覺得臉都丢到冥界去了。
葉離看到白洛,輕輕笑着說了聲“你這是,壽終正寝了?”
白洛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之前說過的話,“沒,就是手上多了幾張符咒,說是可以直通冥界,然後今天來是有事。”
“符,冥王給的?”葉離問。
“是吧,應該是冥王吧,我今天來,其實是為了他。”白洛說着向後轉,想把張越引拉過來給葉離看看,就看到某個歪着脖子看葉離看的入迷的二愣子,讓白洛深感師門不幸。
還沒等白洛開口,就見張越引象征性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對着葉離道:“唐突了佳人,望莫見怪,鄙人張越引,弱冠之年,尚未娶妻生子,偏愛詩詞歌賦……”話還沒說完,就被白洛一巴掌糊了腦袋,叫你詩詞,叫你歌賦!
葉離被他們一群人逗樂了,笑意就沒從臉上退下來過,緊接着他感受到有人在扯他的衣角,他低頭看到了小小白。
葉離看到小小白的一瞬間,心裏不自覺驚了一下,因為這個孩子太幹淨,這幹淨,跟白洛不一樣。
白洛的幹淨是他周身令人舒服的氣息,而這個孩子,幹淨的近乎凜冽,幹淨到脈絡裏,就像幹淨本身就該是這樣的,他慢慢彎下腰,後來索性單腿跪地蹲了下來,跟小小白保持着同樣的高度。
葉離摸了摸小小白的腦袋,輕聲說:“怎麽了。”
小小白忽然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葉離的眼睛,軟軟糯糯的開口“哥哥,你不要難過。”
葉離聽言怔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覺得自己被眼前的小團子看透了,看到了骨血裏,究竟有多久,多久沒聽到這些話了呢,自己已經忘記了,原先不清楚自己一直是以一種什麽模樣站在這被時間丢棄的地方,現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葉離伸手抱住了小小白,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溫暖的氣息,就像人間四月的陽光那般,舒适的讓人想哭。
白洛在一旁看着,眉頭開始緊鎖,因為他漸漸明白一件他原先不想承認的事,小小白,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孩子,究竟是這孩子被他帶進一團深不見底的渾水裏,還是自己才是最莫名的那個?
很多猜測被推翻再重建,然後又在那些煙火氣息中一點點消融,來過便有了痕跡。
等到白洛想起來冥府的正事後,看着顯然被葉離美色“漸欲迷虎眼”的小白,索性留下了小小白和小白,和葉離打過招呼之後就帶着一臉惋惜的張越引走到大殿去。
白洛還有些疑惑,自己似乎沒看到孟婆,也不知道張越引不喝湯過了橋會不會出事。
看着張越引一路上的驚嘆,顯然也是被冥界的輝煌深深震撼,那激動的眼神就好像他已經看到了自己以後揮金如土的生活,還有美人相伴,簡直不能更美好。
當白洛帶着張越引跨進冥殿時,他就渾身不得勁,恨不得扭頭就走,因為現在,大殿顯然熱鬧非凡,像是在開大會。
白洛以為自己運氣不好趕上了,其實是他們都知道了這麽一個奇特的存在,趕着來湊熱鬧。
于是便有了這麽一個場景:倚靠玄堂,一臉謎之微笑的玄滄;圍着玄滄一邊走一邊碎碎念的玄柒;手交叉置于胸前看着白洛來的方向的浸月;輕輕散着茶沫的包衍;一本正經站在殷冊後面的岑也,以及坐在正中間,滿臉“我是這裏的老大”的冥王殷冊。
最讓白洛震驚的就是,那個團團轉的怎麽這麽面熟?
好像就是那個小神棍,竟然真的是持證上崗的?
玄柒顯然看到了白洛震驚的眼神,趕忙上前,說:“嗨!又見面啦!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玄柒!”
玄柒剛說完,就看到殷冊飛來的一個疑惑的眼神,也是,這白洛總感覺和殷冊有着那麽一些關系,殷冊本就極其莫名,這玄柒竟然也認識?
玄柒打了個冷顫,被殷冊盯上可不是什麽好事,于是打着哈哈說:“這個,因為在人間玩的時候,給了他一張符玩玩,就是,逗逗他,沒什麽沒什麽。”
玄柒剛說完,就聽見玄滄輕輕笑着說:“哦,看來小柒又走了趟人間啊,這次是進了警局還是病院?”
“那起碼,安全出來了,沒讓你去接他,也算是一個進步。”包衍緊接着補刀。
玄柒只好心虛的躲到玄滄身後,趕緊逃離這無聲的戰場,這才知道什麽叫躺着也中槍,簡直冤的不行,他找上白洛是有緣由的,只是現在還不能說。
生怕自己再說下去就露餡了,玄柒忙擺了擺手趕忙轉移話題:“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啊,你們反正都認識白洛了,禮尚往來嘛。”
白洛內心很虛、非常虛,什麽叫“你們反正都認識白洛了?”
這地府通緝犯的即視感。
然後他就看見玄柒前面的人帶着滿臉“看好戲”意味地說了一句“在下玄滄,天尊門下大弟子,也是玄柒的師兄,幸會幸會。”
“岑也。”
“你可以直接叫我浸月哦。”
“在下包衍。”
他很想拔腿就走,其實我并不想認識那麽多高官,雖然不知道這些職位具體是什麽,但他很清楚的知道,都惹不起,但事已至此,拔腿就跑未免太沒骨氣,硬着頭皮也只能上,早死還早超生,于是只好拉着張越引走到了殿中央。
接着便響起西西索索的讨論聲,時不時還擡頭給白洛一個說不出意味的眼神,讓白洛從頭尴尬到尾。
殷冊咳了一聲,大家都安靜了下來,然後他輕叩了一下桌面,白洛面前憑空出現了兩個人,俨然就是那天張越引身邊的兩個。
殷冊擡起頭慢慢說了聲:“張越引?”眼睛卻是看着白洛。
白洛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頭都要埋到地上去的張越引,點了點頭。
白洛還心存疑惑,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害羞了?
其實白洛不知道的是,殷冊這個人,作為冥界之主,身上的威壓經過萬千年血氣和戾氣的加持,不是一般魂鬼可以承受得住的。
殷冊對着那兩個人低聲說了句說:“可以了。”于是白洛就看見他們兩個朝着他或者說,是張越引走來。
白洛忽然有些害怕,下意識的把張越引拉到自己正身後,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的還是錯的,如果沒有遇見自己,是不是即使辛苦,也要死拼着留在人間,起碼還能去看看自己想看的還來不及看的,即便只有自己。
張越引像是知道了白洛的想法,拉了一下白洛的袖子,白洛回頭,看着他不經事的笑,有些鼻酸,然後他就被張越引輕輕抱住了,還聽見一句:“師兄,謝謝,很高興能和你遇見。”還有沒說出口的一句,就算以後再也不會遇見。
接着,便消失在了白洛眼前。
像是感受到突然離去的溫度,白洛有些茫然,好像這是第一次明白所謂的生和命。
葉離跟自己說,其實飲下那碗孟婆湯不是為了徹底斷了執念亦或是那些因果,這不是一種懲罰,只是希望這些陰冥的魂鬼能夠洗淨鉛華,求得下一世的平穩喜樂。
那些犯過大錯的人是沒有福祉喝上一碗湯的,只有記住自己的罪孽,一一償盡了,才有結果。
白洛不知道張越引是怎樣,只是覺得和所謂的天地命理比起來,人啊,真的是太脆弱了。
大殿上很安靜,似乎沒有人想開口打破這局面。
這大殿上的所有人,都看慣了離別,不是不會難過,而是那種感覺太遙遠了,遠到大家都記不起來了,可是白洛不一樣,他對于這個大殿來說,是一個異數。
殷冊看着眼眶有些發紅的白洛,越發琢磨不清這個人,那種感覺就像冥界缺了一個口,灌進不同的氣息,最後那個缺口到底是慢慢修葺完全還是愈發不可收補,殷冊也不可以斷定,但他知道,一切謎底的鑰匙,肯定是白洛這個人。
他強壓下心中的所有思緒,開口道:“不必擔心,他生性善良,命數很好。”
白洛:……
命數好,還死得早?
不過轉念想想,覺得冥王應該沒有必要欺騙自己。
也是,這張越引一看就什麽壞事都沒做過的那種人,老天爺一定會開眼的,希望能開的大一點,瞪得像銅鈴就最好了,下一世做一個良善喜樂的人,無論身處何處都望安好。
當白洛剛想功成身退的時候,他就聽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他的名字,在這寂靜的冥殿上簡直就是平地一聲雷,差點吓的白洛立地成佛,于是他回頭就看到門口邁着肥腿飛奔,卻一步三回頭的小白和身後小步跟着的小白。
他轉身蹲下接住小白,拉住小小白,再轉身面向殷冊,剛想跟他們說個對不起,就看到殿上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奇怪,連嘻嘻哈哈的玄柒都斂了笑意,白洛隐隐覺得事情又有些不對,這風雨欲來的感覺壓得自己有些胸悶。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場上唯一的女子,看着就氣度非凡的浸月走了過來,一下子把小白抱在了懷裏。
小白忽地軟掉了,甚至有些無措的看向白洛,畢竟擡眸就是兩坨軟綿綿,讓剛從白洛“平平無奇”的懷裏出來的小白有些經受不住。
我還是個孩子。
浸月顯然很喜歡,一邊猛搓虎頭一邊說:“好久沒看到白虎族的小虎崽了,怎麽都沒見過你呀。”
不知不覺間小白已經從大殿中央帶到了比較偏的一角,白洛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感覺,但就覺得浸月是故意把小白帶遠一點。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看到冥王走到了他面前,然後往右挪了一步,單腳跪地式蹲了下來,和小小白保持着同一個高度。
他輕輕笑了一下,擡手摸了摸小小白的腦袋,帶着半哄半騙的語氣說道:“有可能會有點疼,忍一下就好。”
然後白洛就看到殷冊伸出了食指點在小小白的額頭,白洛猛地蹲下,下意識的抓住殷冊的手,他清晰的感受到殷冊怔了一下,然後自己也怔住了,雖然不到一會兒就馬上放開,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白洛其實只是因為聽到殷冊對小小白說的那些話,不知道殷冊要幹什麽,所以下意識的想要阻止,只是,身體明顯比嘴巴更誠實,就這麽登徒子般直接上手了。
幸好殷冊知道白洛的意思,說:“這是為他好,你以後會知道的。”說罷,就點上了小小白的額頭。
随後,白洛在小小白頭上看到了一個很淺很淺,淺到甚至看不清楚是什麽輪廓的東西,他不知道這是什麽,回頭看了一圈殿上的人,想讓他們給自己一個答案。
但他顯然更疑惑了,因為他看到了所有人的表情,如果說,剛開始大家看到小小白他們進來的表情是驚訝的話,現在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震驚,連冥王身後不動如山的岑都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白洛的注意力是被小小白的悶哼引回去的,回頭就看見小小白額頭滿是汗水,眼睛緊緊閉着,拳頭緊緊攥着,不遠處的小白又因為看到小小白難受的樣子待不住了,在浸月懷裏往外逃,扭巴成麻花樣。
這一切情景被白洛看在眼裏,讓他有些急躁起來。
不知道浸月跟小白說了什麽,讓小白安靜了下來,卻還是死死盯着殷冊放在小小白額上的手指,白洛只能不斷提醒自己“沒事的沒事的,馬上就過去了”才讓自己勉強鎮定下來。
過了一會兒,殷冊放下手指後,小小白就好像失去了支撐物般猛的倒下,吓的白洛趕緊去接,只不過殷冊比他速度更快,一把把小小白抱在了懷裏,他看着白洛說了一句沒事了,手卻一直緩緩拍着小小白的背部。
白洛忽然不知道,殷冊的這句沒事了,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小小白說的。
白洛輕輕松開了小小白緊攥着的拳頭,慢慢擦去了小家夥手心裏和額上的汗,怔愣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殷冊也許真的是看出了小小白的秘密,所做的事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對小小白輕輕卻無比認真地說,“辰辰別怕,這個大哥哥不會傷害你的。”說完他擡頭看了殷冊一眼,帶着滿眼的笑意。
殷冊也認真的看着白洛,那眼神像是由淺到深慢慢過渡而來,最後濃郁到化不開一樣。
最後還是白洛先撐不住了,舉過白旗轉過臉去。
就在殷冊和白洛“眉目傳情”的時候,小白已經脫離了浸月的懷抱飛奔而來,死死抓住白洛的褲子,鬧着要看小小白,差點把白洛褲子給拽下來。
白洛無奈,只好抱起他,把他的虎爪放在小小白手裏才歇下。
殷冊看着這情景說:“他只是太累了,我讓浸月和包衍帶他去寧靈域休息一下。”白洛點頭應下。
小白也鬧着要去,白洛看着明顯很擔心小小白的小白,雖覺得有時候鬧騰太過了,卻以真心相待,這種有來有往的溫暖帶着一種清透的力度在自己心上一下一下敲擊着,一個人久了,那些原本以為短暫的相逢就會變得厚重。
幸好殷冊表示多一只虎也沒事,才放心的把小白交給浸月,又把小小白放到包衍懷裏,包衍和浸月向白洛和殷冊點點頭,抱着兩小只就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你們要不要跟我聊聊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