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在跡部景吾花錢租下的房屋裏,謝歡盼趴在床上,枕頭被壓在胸下,翹起來的兩條腿一直晃蕩。她握着手中的手機,等待着那個人的回複。

幸村精市,立海大的神之子。

那天見面之後他們一直斷斷續續地聊着,頻率并不很高,但謝歡盼滿意并享受現在的效果。溫水煮青蛙,才是對幸村精市這種雙魚座的最好下手辦法。他們從藝術聊起,話題幾乎沒接過地氣。從打開一切的莫奈開始,到西斯萊,畢沙羅。聊畫家的筆法,聊當時的歷史,也聊八卦。當然,八卦主要是謝歡盼在講,相較于正兒八經的藝術史,她更偏好白紙之外的風月情仇。

藝術史上是不乏相愛相殺的天才的,這和網球一個道理。

聊起這些的時候,手機那段的幸村精市學長,好像才會恍惚從學術讨論的氛圍裏走出,跟這位僅有幾面之緣的學妹更輕松地聊天。

現在,謝歡盼終于等到那一刻了。

[幸村學長,不知道周三下午有沒有空閑時間呢?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份畫冊了。]

[周三?沒有社團活動嗎?]

[沒有的呢。學長有空嗎?]

[有的。哪裏見?]

[神奈川泗學廳最近剛好有畫展,不如就在那裏碰面?]

謝歡盼幾乎是停滞了時間,注視着手機上的信號燈,等它瞬間閃爍的時候,摁亮來看。

幸村精市說,好。

謝歡盼滿意地勾起了唇角,她的圈套又收攏了一分。解決了一切,謝歡盼翻身抱住床上的粉色大熊玩偶,揪了揪那玩偶的耳朵。

穿什麽呢?

已經不想要再穿校服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了,這樣只會一步步地在潛移默化中定位掉自己的形象。得想個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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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歡盼得到的最終答案就是提前溜回家,選了一套溫柔又不失涼爽的夏日裝扮。不能再過多刻意地添加首飾,如果現在就讓幸村精市知道她的心意,那麽一切就沒得搞了。她挑了一顆很小的銀色雕花碎鑽耳釘,藏在烏發如雲中,可只要略微撩起長發,便會如星子般點綴。

這樣就恰到好處了。

謝歡盼還刻意挑了款香水,不是大牌的奢飾品,而是小衆的特調。聞起來類似無花果,淡淡的甜中彌散的是冬雪的淩厲。複雜中交錯着美。

見到幸村精市已經是快下午六點,再過一個多小時畫展就會閉館。謝歡盼一早就到了,于是見到幸村精市加快步伐走了過來,溫和地朝着她說了聲抱歉。他把牽連兩個人的畫冊遞給她,後者接過,沒有掩飾自己的欣喜。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立花春音有一雙笑眼。

“謝謝學長!”雀躍的音調配合着難以掩蓋的歡欣愉悅,再加上香水散發的冷調營造出的質感,一切都恰到好處地把少女整個人襯得如同冬日暖陽。

幸村精市有一瞬間的晃神。

“學長,我們去看展吧。”謝歡盼張望了一番,人不太多了,“再不逛的話,可就白來一趟了噢。”

幸村精市縱容地笑了聲,身上的疏離淡了片刻。“好。”他輕聲說,跟着謝歡盼的步伐,在這美術館中漫步。兩個人頗有精神伴侶的意味,雖不說喜歡的畫完全一樣,可也能陪着駐足片刻,再從畫中試着解讀對方所見的一切。不得不說,謝歡盼以她豐富的藝術史知識,為幸村精市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聊天環境。她也不會像說教般一板一眼地講解作者生平,反而帶着少女的好奇和嬌俏,打趣似的胡亂聊起相關的趣聞,偶爾随口的感嘆,都透露出令幸村精市也贊嘆的藝術敏感度。

最後,兩個人在同一幅畫面前立住了。

這是日本新生代畫家以電腦繪畫的方式制作的作品,初看雜亂的線條堆砌着,顏色也在碰撞。然而混亂的中心處,若隐若現地勾勒出了少女掙紮的模樣。從她心髒處牽扯出的線條外沿,他們糾葛混雜,展露了豐富的情緒和沖擊力。這是一幅讓人有痛感的作品,因為少女的雙眸清澈到不真實。

兩個人都有些沉默,直到謝歡盼緩緩籲了口氣,那沉默鳥兒翩翩飛走,幸村精市神色微動地開口,問,“怎麽了?”

謝歡盼微微搖頭,只說,“想到了一首詩。”

說是詩也不全對,不過是漫漫篇章中醒目一句罷了。

幸村精市垂首去看自己身邊的少女,她還緊緊握着那本畫冊,眼目視着前方。他已經稍微有些猜出來了,如果他們倆從這幅畫中感受到的東西是一樣的話。那鳥兒盤旋着,幸村精市聽見自己又問了一句,“是什麽呢?”

少女轉過頭來,仰望着她,舉重若輕地笑着把那話講了出來。

“這個世界腐敗,瘋狂,沒人性。你卻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弗朗西斯科·薩岡曾這樣對薩特表白過。

兩個人才堪堪對視,電流都來不及觸動,展館裏就開始播放閉館通知。少女慌亂了下,直接拽着身邊男人的衣袖,“我們得趕緊離開啦學長。”

她很快就松了手,又退開一步,很不好意思地拉開距離。

幸村精市又笑,他說好,邁開步子,走在少女前方,領着她出了館。

外面的天倒是沒黑透,只是謝歡盼的肚子很給力地叫了起來,咕咕咕地,鬧騰得很。她還要臉,害臊得捂住了肚子,打算跟幸村精市告別。別看她做着這種潇灑樣子,其實暗自在心中倒數着,準備看看面前這家夥究竟還會不會把她叫住。

在倒數到四的時候,幸村精市開口了。他先是擡手看了一眼腕表,又拿出手機查了什麽。

“附近有一家不錯的中餐廳,你想去試試嗎?”他是那種很會照顧人心的男人,很細致入微,“等會我送你回去。”

神奈川最近有些不安穩的消息,幸村精市聽大學同學說過。今天,立花春音又沒穿上校式制服,他的确有些擔心好看的女孩子受到麻煩。

好看的,女孩子。

幸村精市重新再打量了一番路燈下的女孩,最終肯定了這六個字。原來在他心中,立花春音确實算得上好看了。不知為何,他竟然從這個發現裏獲得了小小的快樂,于是嘴角略微地揚起了半分,在女孩問出口之前,又重新收斂了回去。

中餐廳離這很近,那是幸村精市常去的地方,老板娘都跟他熟悉,一推開門,叮叮當當響完之後,是一句“原來是幸村啊”的感嘆。

今天稍微多了一點例外。

老板娘略帶詫異地看着跟着進來的那個少女。

謝歡盼正找位置坐下,幸村在和老板娘打招呼。老板娘操着一口方言味道的日語,講起來獨有韻味。她眼神一扭,那蕩起來的就是八卦的火光。“女朋友?”她打趣。幸村精市也不惱怒,溫和地說不是,只是學妹。老板娘挑眉,又瞥了一眼坐着等待的少女。少女正偷偷望過來,背着男人的,眼神裏神采奕奕。在被老板娘發現時,她雙手合十做了拜托的姿勢祈求保密。

年輕啊年輕。

女人往往是懂得女人的。那些眼神,動作,甚至呼吸裏的秘密。老板娘笑呵呵,什麽也不說,轉過身去給廚房傳訂單。幸村精市回到了座位上,兩個人終于在這樣的環境裏開始閑聊了。

襯着屋子裏客人的笑談,廚房往來間的呼喊,碗筷碰撞後發出的乒乒乓乓的聲響。

“學長常來?”

“大學後偶爾。”

“看起來是很喜歡中餐的樣子呢。”

“是啊。”幸村精市略微感嘆,“美食也是一種藝術。”

謝歡盼看着他的側臉,心想,這樣裝逼的話也許只有他說出來才會讓人覺得真誠可信吧。總有那麽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但他明明也是個在漫畫裏會偷偷去逛超市的家夥。

中國的飯桌文化誕生是不無道理的,一頓飯下來,謝歡盼覺得自己和幸村精市之間能夠交談的東西又多了些許,接地氣了很多。那就意味着,她就更靠近了他心中欲望幾分。

一切都好好的,倒是吃完準備離場,遇見新的客人時,有了些麻煩。

那推開門進來的男人裏,有跡部景吾。

忍足侑士,跡部景吾,手冢國光。

奇異的三人組。

忍足還帶着骨子裏的關西腔給大家介紹,“這是我前女友很愛吃的一家餐廳呢,今天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欸,幸村?”

跡部景吾早就發現了這兩個人,他臉色很是不好看,掃了一眼幸村精市,又去看立花春音的笑容。兩人都是吃飽喝足的幸福模樣,女孩手中拿的畫冊,被他當作了是男人贈送的禮物。

好一個立花春音。

手冢國光繼承了幼時的冰山古板,打招呼都冷冷淡淡。幸村精市倒是不介意,跟幾人随便聊了兩句。跡部景吾一直不說話,立花春音全然當不認識他,笑得很無害。

幸村和謝歡盼離開的時候,兩人正在讨論謝歡盼的居住地點。後面傳來忍足侑士的感慨,“沒想到幸村這家夥也會跟女人一起吃飯啊。”接着傳來的是哐的聲音,也不知道是誰弄的,可謝歡盼聽了,眉眼裏都藏不住笑意。

“笑什麽呢?”幸村精市好奇地問。

“沒什麽。”謝歡盼往前跳動了幾步,轉過身來,晃了晃手裏的畫冊,“一想到今天回去就可以好好讀一遍了,就很開心。”

撲哧。

還真是個容易開心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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