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日子一天一天地捱過,系統也不提醒任務終止時間,謝歡盼自然樂見其成。她終日僞裝日本女子高中生,倒是獲得了之前未曾有過的樂趣。畢竟在很久之前,對她而言,她的高中可不是值得玩樂的地方。她從混亂的泥濘裏誕生,然後向上掙紮攀藤,努力攫取陽光。
都說泥潭裏開不出花來,可她偏偏綻放了,還開得耀眼奪目。
謝歡盼是慣會僞裝的。她的一生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很多人不明白真相,也不會了解真相,甚至對真相不敢興趣。只要你穿着香奈兒古馳,朋友圈微博歲月靜好,笑起來的時候溫婉可人,那些傻子,就會自動把你歸入為有錢家小姐的行列。她就是如此一步一步塑造自己的人生的。有人覺得她可恥,有人覺得她自私,但是她如果不這般,上海會所裏的外圍就會有她的身影。她媽欠下的債,無一例外都要她來還。她不能一輩子背負妓/女女兒的标簽。
僞裝成一個名門高中生對她而言幾乎是信手拈來,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是她不曾體會的,在過去的某個時刻幻想過的。不是折磨,是獎勵。哪個少女沒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許願自己成為《公主小妹》中那個忽然被帶入豪門的女主角呢?立花春音的生活,就是謝歡盼的一場夢。她玩得很開心,每天拿着跡部景吾的錢購物,去體會精英教育的成果,跟一幹小姐妹聊起日本的私立大學,讨論哪個學校的財閥公子更多。當然,立花春音的生活有一些小小的污點,對她來說是這樣的。對謝歡盼來說,那污點就是游戲的按鈕。
這可不就是嘛?
謝歡盼挑眉看着忽然堂而皇之出現在她家客廳的某某。
她剛擰開門,鑰匙都沒來得及拆下,哐當哐當聲音之外,是紫灰色的頭發在閃耀。謝歡盼取下卡在孔中的鑰匙,丢在鞋櫃上。她彎腰把皮鞋脫下,拿出拖鞋,穿上後拎着包徑直往卧室走。
本來還期待着她的尖叫,像個惡作劇的小孩,等待着被整蠱人的反應。奈何這少女過于冷靜,表情分毫不變,走動過身邊的時候,眼神視若無物。已經習慣了被仰望的跡部景吾是不可能忍受這種情景的,他手腕翻轉,擡起下颌,叫了一聲,喂。
要不是謝歡盼定力高,她八成就笑場了。
畢竟從她那個世界來的人,一聽到喂這個詞,腦子裏會自動接下一句臺詞。
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雖然謝歡盼有些一瞬間的惡趣味,想要對跡部景吾說,我不叫喂,我叫立花春音。但想來也沒有好玩的效果,跡部景吾是不會懂得在這句話裏誕生出來的快樂是何等分量的。
謝歡盼側身看他,掃了一眼他的打扮,像是從某個社交場合直接殺過來的。
“有事?”她顯得很冷漠。
一個女人為何能夠變化得這麽快呢?她對着他巧笑倩兮的時候,怎麽會想到今天呢。早該想到的其實,還是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在這段由金錢構築的關系中越界地渴求別的事物了呢?可是又是什麽呢?
明明隐隐有了答案,但是跡部景吾不願意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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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一下凝結,對話也沒辦法進行。
謝歡盼倒是把戲穩穩當當地演了下去。
“如果是來探查工作進度的話,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她笑,“我和幸村精市還沒發展到那個地步。”跡部景吾最讨厭的就是她這般狐貍模樣了,叫他又愛又恨,她聲音甜蜜又刺耳,“但也算是有一些成果。很快就可以完成你的任務了。”
不想再聽下去了。
跡部景吾略微皺眉,他挽起袖子,身上略帶酒味。靠近謝歡盼的時候,謝歡盼反手把他往外一推。
這個動作讓跡部景吾有些惱怒。
“立花春音。”他很少這麽認真地叫她的名字。
少女就在他的眼前,軀殼裏承載的是一個女人的靈魂。她眼眸中波光流轉,叫人不忍移開目光。
“有事嗎?老板。”
她混身上去帶着不安分的因子,野心和欲望都在沸騰。
可能是這夜晚讓他醉了,跡部景吾不受控制地吻了下去。那是個實打實的小說浪漫版強吻,靠着強,親得很用力。謝歡盼心中好笑,面上還是冷着臉,把他狠勁推開。
“我不接這種活。”她說話的時候叫人想揍她,“這不在一開始說好的業務範圍內。”
跡部景吾是個紳士,就算到了這種地步,他也不會說出侮辱女性的話。他滿心的躁郁無處發洩,只好嘭地錘牆,神色冷然,海藍色的眼裏結了冰。謝歡盼像蛇一般從他的手臂下扭了出去,“早點回家,下次過來查崗記得提前通知我。”這本來就是屬于他的地盤,她對此一清二楚。
她太過潇灑了,也太過公事公辦。
跡部景吾不知懷着什麽心情打算離開的時候,門剛關上,就收了一條來自立花春音的短信。
只有幾個字。
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跡部景吾是熟讀莎翁的人,他骨子裏藏着悲劇的浪漫。
他怎麽會不知道《仲夏夜之夢》?
整個世界都是屬于我所有,我願意把一切捐棄,但求化身為你。
啊,教給我怎樣流轉眼波,用怎麽一種魔力操縱着狄米特律斯的心?
我向他皺眉頭,但他仍舊愛我。
我給他咒罵。但他給我愛情。
我越是恨他,他越是跟随我。
這首詩到這裏還沒有結尾。
——我越是愛他,他越是讨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