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豔陽驅散煙岚,從濃密枝桠漏下,細碎光影為荼白衣裳綴上點點金斑。

揭穿了一夥騙子,秦茉神清氣爽,心頭堆疊的濃雲漸散。

事實上,她分辨不清,先一晚的輾轉反側,是因賀祁的狂放不羁而忿恨,還是為容非的惡言相向而憂傷。

按理說,賀祁意圖欺辱她,且出言威脅,她應恨透了他。然而靜下心來,她糾葛更多的是,容非語帶諷刺的“親熱密會”,哪怕他出手為她解圍,還因此砸碎了昂貴的筆洗,甚至讓她別放心上……

憶及他們每一次交鋒,有窘迫、有羞赧、有怒氣、有得意,但除了那句語帶洩憤的污蔑,他似乎沒做不利于她的事。

若非陰錯陽差,或許她未必對容非産生嫌惡,畢竟此人才貌兼備,為人大方。細究下來,她除了嫌惡,隐約還摻雜了別的。

順着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行,道旁有三三兩兩山民采摘野菌野菜。翻過此山,穿過果林,便是數日未歸的秦園。

自從那日悄然去了臨源村,趁夜靜無人,将匿名舉報的書信塞入村長家後,秦茉穿行長寧鎮中心回秦園,路上引來神秘人追蹤,不得已躲到老宅,因而撞見了擦澡的容非。

這幾天,秦茉一直想回去安排六月事宜,礙于賀祁貿然送來一圍髻,遲遲未解決,她沒敢亂跑。

昨日先與賀祁翻臉,再遭容非嘲諷,秦茉難以自持,在落淚前倉促奔離。回到房中,細看容非砸碎的筆洗,她暗自郁悶,這人也真是!怎麽不挑個便宜的來砸?

她想着既要去秦園,大可從父親所藏中挑個上品還給容非。盡管讨厭那家夥的胡說八道,她卻知道,他心地不壞,只是眼裏容不得沙子。

心事萦繞,秦茉腳步時緩時疾,過了山坡,依稀聽聞來時路有人奔走,且有四五人!

警惕之意穿透漫無目的的思緒,她的心涼了一截。

姑且不談來者是否針對她,都萬萬不可大意!騙子團夥作案!她竟未曾防範,還膽大包天,孤身翻山越嶺?

她雖不行竊,卻在父親的秘笈中自學過一點點小技巧與應對方式,并研習了數年,心知危急關頭,若以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條。

環視四方,見前頭老樹枝繁葉茂,她應機立斷,手腳并用,輕巧攀至樹上,跻身于濃綠間,摘下帷帽,長舒一口氣,得瑟而笑——先藏好,等那幫人跑過頭,她再另辟小徑,完美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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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盞茶時分,四名蒙面灰衣人手持棍棒,現身于林間小道,他們後面七八丈外,還蹑手蹑腳地跟來了一人。

那人身材挺拔,一襲素淡緞袍,手裏抓着一紙袋子,氣喘籲籲,卻不掩朗月清風之态。

容非?

秦茉驚得下巴都掉了。這、這到底怎麽回事?擅丹青的新租客,何以跟騙子團夥攪和在一塊兒?

蒙面灰衣人奔近,意識到前方無人,當即四散開來,以棍棒拍打長草。他們壓根兒沒擡頭瞧一眼,定然沒料到所尋之人身手敏捷,能輕而易舉爬上老樹。

秦茉居高臨下,清楚看到容非躲在樹後張望,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顯然與這四人毫無幹系。

他來做什麽?莫非适才在市集窺望她的人……是他?

秦茉記起她被衆人聲讨時,有個怪腔怪調的男子說了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之類的話,細想倒挺像容非的聲音。

這家夥在跟蹤她?她幹了何等十惡不赦之事,他非要揪着她不放!這人有毛病是吧?

想到此處,秦茉決定盡快賠他筆洗,而後不再與之來往!

“什麽人!”一名蒙面人亂找了一陣,沒找到秦茉,發現躲藏的容非,猛力将他拽出。

秦茉暗罵容非笨,尋思管或不管。管,她不會武功,打不過四個男人;不管,又于心不忍。

容非被一壯漢拉至道上,不見秦茉,心中竊喜之餘,暗覺疑惑。即便姑娘家身輕如燕,能跑如此之快?十之八|九是這幫人追錯方向!正自苦思脫身之計,那壯漢喝問:“說!鬼頭鬼腦的在幹嘛?”

“呃……我在研究花草形态,見你們兇神惡煞,心裏害怕……”容非作惶恐狀。

一名瘦削男子插話:“騙誰!從實招來!”

其餘三人圍攏,容非強自鎮定道:“有話好好說!我就一路人……”

“正好,那丫頭溜了!先把這家夥拿下!好過兩手空空!”瘦削男子打量容非,示意同夥搜身,“看這身行頭,有錢人!”

容非離開東苑只為向秦茉道歉,僅換了新袍子,沒帶貴重之物。這幾人搶了他的一袋蓮蓬,摔落在地,從他懷中摸出幾塊碎銀子、香囊、汗巾、銅牙簽、挖耳勺、梳子、小本子和便攜筆墨,再無旁物。

瘦削男子見他一身青白色緞袍甚是雅潔,悶哼道:“把衣服給我剝了!”

“啊?”容非本以為給點錢就能了事,聞言慌了神,“你們劫財還是劫色?

“嘿嘿……”兩人摁住他,或拉或扯,強行将他的外袍脫下。

“放肆!你們可知我乃……”容非大怒,張口欲罵,被人揍了兩拳,捂着肚子皺起了眉。

“還挺結實!”其中一人眯眼笑道,“生得有模有樣!綁回去!給妹妹們瞅瞅!相中就留下!”

躲在樹上的秦茉笑得直哆嗦,死命咬緊牙關,免得笑出聲。

僅穿了一身中單的容非狼狽萬狀,雙手抱在胸前,苦着臉:“大哥別鬧!我給錢……”

“喊什麽‘大哥’!要喊也該喊‘大舅子’!帶走!”那瘦子邊說邊以棍棒相挾。

真是倒了大黴!怎會落到此田地?容非恨得牙癢癢的。跑?對方人多勢衆,他未必跑得過;反抗?估計會被扁成肉醬吧?

腦中乍然冒出某個奇特場景,他被人五花大綁送入狼窩,嘴裏塞了布團,死命扭動身子,周邊圍來一圈形态各異的女子,對他指指點點……

容非打了個寒顫,要是真發展到這境地,往後他定淪為整個江南的笑柄。

不如……垂死掙紮?

正要說閑話引開這四人的注意,背後五六丈外傳出極輕微的細響,容非尚未回頭,忽聽“嗖嗖”兩下破空之聲。随即“啪啪”悶響,最先逮住容非的壯漢“啊”的大叫,頭破血流。瘦子晃了晃,臉朝下摔翻在地。與此同時,他們腳邊掉落兩塊石子。

轉目望向南面,不知何時,老樹底下多了位身形窈窕的少女,她荼白紗衣與水藍羅裙風裏翩飛,宛若驚鴻,被濃綠瘦青的山色襯托出一股出塵仙氣。

她手上抛接石塊,素淨面容既有忍俊不禁的笑意,又有如臨大敵的緊張,與容非目光相接的瞬間,明眸潋滟起一絲刁滑。

她沒跑遠?

容非擔憂多于驚喜,被美人相護的尴尬油然而生。

垂目觑見自己衣冠不整的頹态,容非俊顏通紅,自暴自棄——罷了,只剩亵褲的樣子都被她看光了,這又算得了什麽?

除去倒下的一人,餘下三人見秦茉露面,怒火中燒,互相使了個眼色。

容非趁他們暴怒之際,用盡全力去搶奪當中一人的木棍,并大聲疾呼:“姑娘快跑!”對方緊拽不放,二人扭打在一起。

另外兩名大漢揮舞棍棒,順手朝容非的腰背狠狠掄了兩下,嗤笑數聲,邁步奔向秦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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