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風乍起,靜谧林間,層層枝葉如潮水湧動。

那兩棍猛敲在容非身上時,秦茉的心驟然抽搐,沒來由一痛。

他想讓她自個兒逃命?

平心而論,秦茉對容非談不上情誼,但讓她丢下他不管不顧?他也太小瞧她了!

石塊應手飛出,擲向當先的蒙面人,力度不大,準頭極佳,正中其腮骨。那人嘴角鮮血淋漓,咆哮如雷,又忍不住捂嘴呼痛。

容非見秦茉不但沒離開,還跟人鬥上了,他顧不得骨痛欲裂,一咬牙,徒手奪下一男子的木棍。

對方練過一點功夫,猱身而上,拳腳頗有章法。

容非如衆多商賈世家子弟一般,年少時視劍術、騎射為功課,成年後早已抛諸腦後,兼之從小到大沒機會與人打架,仗着手上棍子,胡亂揮打戳抽,堪堪打成平手。

眼見兩名灰衣人無半點憐香惜玉之情,舞弄木棍擊向秦茉,容非暴怒,原先的退怯煙消雲散,怒遏:“不要臉!倆大男人欺負一姑娘!有什麽招,沖我來!”

被他這麽一吼,那二人大抵覺丢人,猶豫片晌,轉身跑回,意欲先解決容非。

秦茉借機從地上摸了兩把石子,邊扔邊叫道:“跟他何幹?是本姑娘掀的局!”

那二人背上受了石子,一蹦三尺,再度折返。

秦茉腳步異常敏捷,東奔西繞,數盡避過兩個蒙面人的追截。然而她終究為女子,撐了一陣,還是被對方堵上了。

容非情急之下,使勁砸打了纏住他的壯漢,無奈木棍被人搶回。他管不了細枝末節,唯有搶到秦茉身邊,以免她落了單。

秦茉進退維谷,石頭也全扔完了,見壯漢目露兇光,以淫|邪眼神打量她,她心下發怵:就這樣落到幾個鼠輩手裏?他們會以何種龌龊手段折磨她?

冷不防身後勁風來襲,她暗叫糟糕,這棍若敲在後腦勺,非死即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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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石火間,容非一個箭步,右手前探,抓住她的肩頭,強行摁将她于懷內,并舉起左臂,護住她的頭臉,硬生生替她擋了這一記!

“嘶”的忍痛聲自容非牙縫中擠出,擦過秦茉的耳廓,亦直抵她的心房。

縱然這家夥諷刺她、窺觊她、暗随她,關鍵時刻,卻跳出來保護她。

秦茉無閑暇感嘆或感動,以最快速度拔下簪子,狠心瞄準蒙面人的左眼戳去!她得讓他們見識見識,秦家大姑娘可不好惹!

那人閃避不及,被簪子劃傷了臉,驚惶間氣焰減半。

容非左前臂受了沉重的一擊,猶自竭力擡腳踢人,扯開嗓門喊:“來人啊!有強盜!”

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二人拼死頑抗,灰衣漢子生怕耗下去,真引來山民,跑回扛起暈倒的同伴,搶了容非那件緞袍,朝來路狂奔。

容非捂住高高腫起的左臂,胸口起伏,微喘着氣,哭笑不得。

“你還好吧?”秦茉見他俊容慘白,語氣軟了幾分,取了手帕,擦拭簪子。

容非痛得額滲細汗,疑心臂骨被打折了,仍咬唇搖頭。

秦茉見狀,眼底憐惜之意頓現,唇角則不由自主抿笑:“別逞強!此時回鎮上,只怕撞上騙子同夥,你且随我去秦園處理傷口。”

容非方知她要去鎮子邊緣的莊園,讷讷地道:“姑娘回家也不多帶個仆從丫鬟……”

“你還說我?你為何鬼鬼祟祟跟蹤我?”她知容非受傷不輕,自行彎腰撿起落了一地的雜物,又把蓮蓬數盡裝入紙袋。

容非漲紅了臉,沒好意思回答,轉移話題道:“都髒了,丢掉吧!”

“我愛吃。”她淺淺一笑,眼裏如有星河流轉。

容非心道,早知把一筐蓮蓬全買下!可若扛起一大筐子追着她滿山跑,有損形象……

他難堪地望了望身上的中衣中褲,唉……形象?不存在的。

心跳平伏後,秦茉端量着一臉窘迫的容非,正要好好審問一番,忽聞林中躁動聲起,她笑容頓斂,低聲道:“咱們得撤了!”當即掉頭朝南飛奔。

容非絕沒料到,秦茉的步伐竟如此神速,他得邁開大步才追得上,心中慨嘆:秦家姑娘天賦異禀,非同尋常。

秦茉聽得人聲逼近,唯恐容非撐不住那幾下痛擊,一手拽住他的胳膊,試圖拉他一把。

容非有點懵,這、這麽主動?他該不會在做夢吧?

道旁林木飛掠如時光流逝,鳥鳴啾啾時遠時近,讓他有須臾失神,連臂上的痛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跑了約一裏路,跨過溪澗,秦茉将他帶至一處山洞前,放脫了他:“咱們先躲一陣,否則出了林子,沒了掩護。”

容非只覺被她玉指抓握過的位置隐隐酸麻,依照吩咐,找了處相對幹淨的角落坐下。

一路奔來心焦體乏,秦茉臉上紅霞漸染,窺見容非整條左臂垂下,以右手整理白色貼身小衣,她沒來由記起他們初相遇時的窘态。

那時,他裸露的肌膚結實而微濕,她的臉埋入其頸脖間,掌心捂住的是他的鼻唇,微略擡頭時,他那雙美好似秋月、清穆如春風的明眸深深入了她的心底。

她怎就想到了那一幕?瞬時間,人如被滾燙紅漆兜頭淋下。

殊不知,容非比她更不自在。靜默片晌後,秦茉吸了口氣,壓抑躁動的心,關切地問:“手……很疼吧?”

她本想說,多虧他為她擋了那一下,可若不是他追來,她只需藏在樹上,倒也不必與那夥人起沖突,算來算去,似乎盤算不清誰是誰非。

“是有點痛,”容非如實招了,凝望她恬靜中暗藏羞澀的美目,态度誠懇,“抱歉,我今日其實是……想向你道歉的,結果出了東苑,見你一路向東,按耐不住好奇,便跟過來了。”

“道歉?”秦茉靈動的眼眸輕轉。

“我昨兒氣在頭上……望你見諒。”容非鮮少對人低頭,如今幾樁事疊在一起,他發自內心感到慚愧。

秦茉挑着淡笑:“哦?你是說,無心擾了我的‘親熱密會’?無妨,我方才照樣毀了你當壓寨相公的大好前途。”

“……”容非只想捂臉,“我口不擇言,姑娘雅量,切莫放心上。”

秦茉笑道:“開玩笑啦!賀公子昨兒口出狂言辱罵你,你心裏不舒服,我能理解。只是我與他真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話音剛落,她又覺着自己辯解過多。

容非眼底喜色驟現,似為她的寬宥而興奮,又因她的澄清而暗悅。

秦茉倏然心驚,這人該不會對她有什麽念想吧?否則如何解釋他在危急關頭奮不顧身挨那一棒子?

好不容易緩和的心跳又紊亂了,她故作輕松,神色俏皮,揚了揚手裏的袋子:“這蓮蓬歸我,當作你賠禮道歉。昨天的事,咱們扯平。”

容非垂眸而笑:“甚好,謝姑娘寬恩。”

秦茉靜聽外頭再無動靜,細察眼前人一直在強忍痛苦,柔聲道:“你若還走得動,咱們先回秦園,有府醫……”

容非的确疼痛難耐,卻渴望與她多處片刻,尋思該以何種理由讓她相陪。

秦茉見他遲疑未決,碎步挪近,頂着緋色秀顏,貝齒輕咬下唇:“真走不動?要不……我、我攙你一程?”邊說邊擡手作勢。

姑娘家主動至斯?

赧然與狂喜沖昏了容非的頭腦,他心甘情願擡起爪子,厚着臉皮,裝作勉為其難地搭上了她的手。

被他溫暖且寬大的手握住,秦茉如身陷熱潮,可還能怎麽辦?是她開的口,誰會想到這人看上去霁月光風,竟無絲毫推拒?

兩只手傻傻握了好一會兒,厚實摩挲着綿軟,暖意相互傳遞,越發升溫。

呆立片晌,秦茉快要自燃了。

豁出去!她擰着眉,用力拉着他大步前行,全然沒細究這是“牽手”而非“攙扶”。

夏木濃蔭過濾下的金芒灑落二人身上,秦茉步履匆忙,低垂着酡紅的臉,是以沒留心,落後她小半步的容非,與她同樣滿臉紅雲,嘴角亦勾起一抹難以自持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非:你們看啊!她主動撩的我!不止一次!

秦小茉:……

【哈~你們聞得到即将來臨的甜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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