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容非頭疼欲裂, 昏昏沉沉,鎖骨一寸下的火辣辣仍在延續。

若是沒記錯,大前天, 眼前這位神情窘迫的姑娘, 以“有婚約在身”為由, 拒絕了他的示好。

而後他為向魏紫求證, 問明所在,快馬加鞭, 跑到數十裏外的清河鎮。得到确切答案後,他強顏歡笑,不願過早回長寧鎮憶苦思甜,輾轉數日方歸。

思緒理清後,容非再一次确認, 他曾命南柳留守在樓下,自己則借“一醉解千愁”的名義喝了點酒, 意欲睡到明日,好平複心潮,重定策略。

畢竟他還沒想好要拿她怎麽辦。

渾渾噩噩間,何以被咬醒了?且趴他身上亂啃的……竟是踐踏他自尊的秦姑娘!

甜惱之餘, 徒生憤慨。

她幾個意思!後悔了?想要重修舊好?

容非端起矮幾上的茶盞, 将殘餘的水飲盡,強作鎮靜,整頓衣裳,“敢問姑娘親臨容某卧房, 所為何事?”

秦茉兩頰似抹了朝霞, 聞言頓時陰雲密布,猶似暴雨來襲。她百口莫辯, 一咬牙,語氣堅定:“還你衣裳。”

容非嘴角浮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姑娘确定……不是來扒我衣裳的?”

“你!公子的半臂衫,我放衣櫥了,”秦茉幾欲抓狂,憤然道,“開門放我出去!”

容非早已忘了那件半臂衫,聽她提及“開門”,心下一驚。

莫非,南柳鎖門前,她已在房中?

南柳那家夥鼻子靈得跟狗似的,想來已猜出姑娘藏身于此,出門前笑得詭秘,該不會認定……他故意将秦茉藏起來,做見不得人的事吧?

完了……秦茉早來了!豈不将他的醉态看在眼裏?糟糕,他這次鬧了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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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非想破頭也沒記起自己究竟幹了何事,緊張兮兮環視四周,還好,東西并未亂擺放,牆上沒亂塗亂畫。

秦茉見他神色變幻,遲遲不喚人,局促之意更甚,催促道:“我确無他意,不打擾公子歇息。”

容非自覺醉後未露醜态,心下稍安,繼而借尚存的天光,細察秦茉眉眼,并不急于答話。

确無他意?還件衣裳……何須她親自前來?姑娘家孤身一人就算了,還掀他前襟咬他!

她以為,咬他之時所流露的自得微笑,能瞞過他?

瞧她那迫不及待要非禮他的模樣,眸含春水,明擺着心裏滿滿是他!全身散發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與急切,當他喝多了眼瞎看不到?

又是那一手欲擒故縱!婚約又如何?心是他的,人自然會是他的!

秦茉被容非那猶有戲谑的目光一掃,渾身發毛,眼底掠過複雜光芒,如有鄙棄,如有暗笑,如有羞澀,“我……我先走了!”

想跑?容非分辨不清她是害羞還是厭惡,難以言喻的恐慌感吞噬心頭——她千杯不醉,該不會因我酒量太差,改變主意吧?或是我說了冒犯之詞,惹她不快?

“姑娘,我……我方才酒後可有說什麽了?”

秦茉不知該哭該笑。這人雖偶有耍賴,但撒嬌、色|誘、逼嫁、亂親一通這種事,果然只有喝多了才會有,徹底清醒後,又一副死要面子的驕傲相。

可被他撲倒在床、又親又咬的她,怎能道出一系列過程?

忘了就忘了吧!假裝一切不曾發生。只是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該置于何處?

她眼眶微略泛紅,小聲道:“唱完歌就睡了。”

容非暗覺有異,腦海中仿佛有零星片段閃掠而過,卻又處于混沌中。他每每喝多了必定記不住經過,事後慢慢能捕捉一些細枝末節。

不論他說了做了什麽,眼下必須鎮定!保持優雅,或許崩裂的形象還能挽救一二。

想到此處,容非重新系上松散的袍帶,清了清嗓子,唇角似笑非笑:“既然如此,姑娘為何咬人?”

秦茉早攏了半垂青絲,遮擋住脖子上的紅印,此際無論如何也沒勇氣向他展示他的“光輝戰績”,只好随口胡謅:“我……我出不去,一時情急,就、就拿你撒氣了!又想叫你起來,放我走……”

她已顧不上為其飲醉前後的巨大反差而惱火,只盼掩人耳目,盡快離開。

微僵氣氛下,樓下院落忽而多了一洪亮的男嗓:“咦?南柳!你咋大模大樣跑外面來了?公子他人呢?”

另一年輕男子答道:“樓上。”

秦茉方知,她誤認為是青樓鸨母的“南柳”,便是樓下那黑衣男子。見容非臉上添了幾分驚詫,她悄聲挪步到窗邊。

毛毛細雨已停歇,院中四處濕漉漉的,花架下立着一名身材魁梧健壯的綠袍青年,他背負包裹,似要大步邁向容非所在的閣樓,卻被名叫南柳的黑衣人伸手攔截。

綠袍青年停步,“公子在幹嘛?”

“喝酒。”

綠袍青年擡頭,一臉驚悚:“喝喝喝喝酒?太陽從西邊出來出了吧?你怎能讓他喝酒呢?攔不住嗎?哈哈哈哈哈……”

秦茉料想屋中光線昏暗,她若靜立不動,對方未必覺察她的存在,遂轉動眼珠瞥向容非。

容非步伐漂浮,以手撐住高幾,聽到笑聲後,面呈薄怒。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他的護衛首領——東楊。東楊生得健壯,儀表堂堂,為人爽朗,作為容非的近衛,統領包括南柳在內的餘下七人。

南柳待東楊笑了一陣,才回答他先前的疑問:“長大了。”

東楊對這沒頭沒腦的三個字表示不解,又問:“他一個人喝?”

“不。”

東楊瞠目:“還有誰?”

“不能說。”

“哎呦我的親娘呀!跟你說話能把人急死!不成!我得上去瞅一眼!”東楊捋起袖子便往前沖,毫不意外遭到了南柳的阻撓。

東楊皺眉:“你心真大!出了事你能擔得起?少根毛也夠你受的!”

“不會少。”南柳依舊抱着那只橘色大貓,淡定從容。

東楊見他有恃無恐,了悟而笑:“你把他鎖起來了?這樣也好,總好過像上次那樣……一激動,繞着偌大的院子跑了整整兩個時辰,最後腿腳酸麻,連續四五天走路都彎不了腿兒………哈哈哈哈……”

南柳抿唇不語,嘴角微不可察一勾。

因東楊嗓門大,樓上的秦茉聽得一清二楚,想象容非醉後亂跑、以及直着腿走路的場景,悶笑如花枝亂顫。

當着心上人的面,被人揭破糗事,容非如鲠在喉,臉上半青半紅,只想拿個東西往下扔,堵住東楊那大嘴巴。

東楊随南柳回到杉木桌邊,剛坐下,他陡然拍案驚呼:“你把筆墨藏起來了沒?”

“來不及。”南柳繼續往嘴裏塞陳皮八仙果。

“糟糕!萬一他興致大發,又在牆上畫滿一大堆對稱的山樹竹石可咋辦?這是人家的院子……總不能拆了吧?”東楊不無擔憂。

“他沒空。”

容非見秦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撲過去捂她雙耳。他抵受烈酒後勁,飄飄然行至窗邊,自縫隙窺視院中情況。

南柳伸出手,“拿來。”

東楊愕然:“什麽?”

“魚幹。”

“真瞞不過你這狗鼻子。”東楊慢條斯理揭開包裹,拿出四包小魚幹,對上南柳的震驚,咧嘴笑道:“嫉妒吧?羨慕吧?我的面子值四包!”

“還有。”南柳不依不饒。

“龍須糖你也聞得到?”他無可奈何,翻出一盒銀絲酥心糖,“夠了!楚然只說你要魚幹而已……罷了,這芝麻脆餅也歸你,能讓我上去瞅瞅麽?”

南柳搖頭。

“咱倆打一架,你假裝攔不住我……公子不會怪你的。”東楊小聲道。

再觀南柳不為所動,他苦口婆心勸道:“楚然不在,啥都得咱哥們收拾……上面沒棋子之類的東西吧?別給他翻出幾套,到時候又擺了一屋的棋子,還死活不讓咱們弄亂……”

眼看秦茉笑彎了腰,容非忍無可忍,清咳一聲,樓下霎時間鴉雀無聲。

兩名護衛身子同時一僵,面面相觑,不發一語,開始埋頭猛吃。

容非靜默片晌,瞪視仍在憋笑的秦茉,語帶威脅:“還笑!信不信我……”

秦茉滿腦子全是有關容非醉後的各種古怪行為,巴不得當場灌醉他,看他還有何好玩的言行。此刻被他疾言厲色一吓,她驟然擔心他激怒之下,徑直讓人上樓,公開他們二人的親密……

即便南柳猜得出房中不止容非一人,但猜測與抓現行是兩碼事。

她笑貌稍加收斂了些,輕咬下唇,半命令半懇求:“放我出去。”

容非重新掌握主動權,垂眸一笑,揭開領口,觸摸兩排未消退的整齊牙印,哼笑道:“老規矩?當作沒發生?”

“不、不然呢?”

容非向前逼近半步,俯視她,眼眸一如既往深邃:“撩完就跑,咬完又跑?姑娘到底把容某當什麽了?”

秦茉恨得直磨牙。

明明是他醉時吃幹抹淨、醒來失憶,到頭來怪她玩弄感情?

不過目下這狀況,再鬧下去可不好看……時辰不早,若西苑租客們陸續歸來,她再走就難了。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往後日子長着呢!

“那公子要如何才肯放我回去?”

容非正等她這一句,軀體略為前傾,不着痕跡靠向她,狹長眸子擦過一縷刁滑,沉嗓暗藏挑釁。

“不如,咱們先把舊賬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吃瓜群衆1號:要不要告訴容小非,他媳婦其實已答應他了?

吃瓜群衆2號:讓他再耍兩天智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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