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南柳說話過于簡單扼要, 聽得容非雲裏霧裏,直至東楊回來,他才大致了解情況。

——今日一早, 越王去了秦家主院門外, 跟魏掌櫃、秦姑娘說了一陣子話, 離去時, 秦姑娘還追出與他說了一陣子話。

因越王的暗衛藏身街角,東楊不好貿然前往, 只能遠遠尾随一段路,眼看越王出了小鎮,與部下彙合後,坐上馬車,由一小隊人馬護送, 一路向東,東楊才折返回西苑。

依照東楊打聽, “姚師傅”确實辭去了點心師傅一職,過去兩個多月內,他日日鑽研各種點心的做法,深受老師傅喜愛, 最終獲得了不傳之秘。

聞言, 容非更覺疑惑。

不論是為獲悉“風影手”的秘密,還是相中了秦家的女子,越王來長寧鎮折騰點心,以此接近秦家人, 容非能理解。但他近三月纡尊降貴至此, 與尋常人家同吃同住,只為過一把稱職點心師傅的瘾?

容非自問不愛受拘束, 才自個兒溜出來,弄個假畫師的名頭休憩一番,沒想到越王比他狠多了,不光實打實幹,更是全情投入。

睡了一整日,待到夜裏,容非躺卧在床,從翻來覆去變成滾來滾去,死活睡不着。

滾到一半,他意外被某樣小事物硌到腳跟,大為狐惑,于是爬起來,挑亮了燈火,仔細摸索,總算找到罪魁禍首。

一顆小珍珠。

圓潤富有光澤,但十分細小,絕非首飾。

他的床上何以會有珍珠?該不會是……貓叼來玩的吧?難度太高。

逐一排除掉橘貓、楚然、南柳、東楊,他将目标鎖定在啃完就跑的秦茉身上。

呵呵,這應是鞋子或裙襕上掉落的珠子,從形狀和大小判別,更傾向于鞋頭裝飾的珍珠。

口是心非的秦姑娘!連鞋子也不脫,就爬了他的床!她……她到底要對他做什麽!

容非長目含怒,薄唇噙笑,臉頰薄薄泛起紅意,長指玩弄小珠子,怔立良久,又細細尋找蛛絲馬跡,只費了一丁點功夫,已尋到幾根遺落的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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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不僅僅啃他,還與他同床共枕!

歸還衣服?一時情急拿他撒氣?她何不急得把衣裳也撒了?

他疑心自己醉後錯過無數旖旎風光,頓足捶胸,嗟嘆不已。

他能怎麽辦?拿這些證據,前去逼婚?

靈機一動,他翻出一小小的錦囊,小心将她的頭發和珠子放入,收好。

滅掉燭火,躺回床上,他細想近日的相處,酸甜苦辣,點點滴滴,彙聚心頭。

從他參加完壽宴回長寧鎮,她的态度已有了微妙變化,因杜指揮使一事故意讓他吃醋,往後又躲着他,但被他摁在藤蘿花下親吻小半日,卻并未多作推拒。

之後她避而不見,茶田一遇,她張口就直呼“抱我”,被他撩撥之時,她眼神嬌羞喜悅兼之,抱住他時,又忽然來了句“有婚約”。

有婚約何不早說?為何一而再再而三默許他的親熱?甚至主動……來找他?趁他醉時加以輕薄……

一想到秦茉那霸王硬上弓的姿态,容非心跳不自覺亂了。

他再想“欺負”她,也稍加體貼,而她對他……肆無忌憚,任意妄為,莫名讓他有着刺激的愉悅。

興奮過後,他的思緒轉回她那該死的婚約上。

魏紫品性純良,按理說不會騙他;再說,小豌豆口口聲聲嚷着,姐姐很快要嫁人,由此可見,婚約的确存在。

但秦姑娘冷時如冰,熱時似火,若非不把婚約當一回事,便是對他把持不住,想要強行占據他這“文弱書生”……可她起落的紅雲,潋滟的眸光,偏生透着情誼。

思前想後,輾轉難眠,他平躺在床,以吐納的方式,勉力平定心潮。

淩亂無序的念想排空後,隐約有閃跳片段,如飛雪般飄至。

——你喜歡我什麽?

——要是我不嫁你,你又當如何?

咦?她何時何地問過他這些問題?

容非竭力回想,确認他聽到過,卻不屬于他們任何一次相會的對話。

唯一可能,是她在他醉時所言。

糟糕!他招認了哪些?被酒意侵蝕的他,具體講了什麽诨話?

閉上雙眼,模模糊糊蹦出一場景,他锢着她的雙手,将她壓在床上,熱烈親吻,而逐漸地,她似乎還抱住他回吻了?

殘存的絲絲縷縷甜蜜,融合成一塊巨大的糖,砸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她早已有所回應,只是他醒來,忘得一幹二淨!

她非但不提醒他,還裝作一切沒發生?

這妖精!太狡猾了,出爾反爾!

怪不得她以“算賬”的名義推倒他、親得他一臉懵!

哼哼!等着!推了他,親了他,啃了他,必須還回來!

……

原以為,拿到秦茉的把柄,容非定能大模大樣,上門“讨債”。

不料,次日,孟涵钰邀秦茉去臨源村摘桃子。

從東楊口中得到此消息時,容非的嚣張氣焰如被人澆了盆冷水,他頹然坐在圈椅上,無比洩氣。

“孟四小姐不遲不早,把秦姑娘叫走,公子甘願傻呆呆坐屋裏幹等?”東楊落井下石補了一句。

容非氣鼓鼓:“你才傻呆呆!不然我還能怎樣?”

“搶。”南柳坐在角落,面無表情,手裏拿了根柳條,逗得貓來回亂蹦。

東楊笑道:“喲!你這小子!還給公子出主意?咋搶?”

南柳認真地想了想:“抱走。”

“哈哈哈!真好笑!也不用腦子想想!你覺得公子有你的身手?飛檐走壁,手到擒來,是吧?”東楊咧嘴而笑。

容非黑臉:“夠了!少損我!”

東楊無辜:“我哪兒損您了?我說的是事實!板上釘釘的事實!”

容非幾乎氣炸:“信不信我把你釘板上?”

東楊吐了吐舌頭。

南柳沉思片刻,正色道:“沒有,練!”

容非與東楊互望一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南柳指的是,容非沒有他的身手、但可以練習。

“哈哈哈哈……”東楊如像聽見天下間最好笑的笑話,捧腹大笑,“公子都二十有三了,這時才練,練個鬼啊!哈哈哈……”

容非受到極大的侮辱,如河豚氣炸,厲聲喝道:“賀東楊!給我閉嘴!”

東楊見容非動怒,連忙用手合攏大笑的嘴,最後一聲誇張的“哈”,繞梁回響。

提及“飛檐走壁,手到擒來”,容非心底徒生向往之情。

那夜東苑,燕鳴遠一手攙扶秦茉,宛若矯燕翩飛,飄然躍出院牆,來去自如……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刺痛着容非。

南柳随口一說,引出這話題,東楊全當玩笑,獨獨容非較了真。

這一日,他閑來無事,拉上兩名護衛,開始重拾年少時丢棄的劍術、拳腳等功夫。

見容非動真格,東楊與南柳不敢怠慢,傾囊相授。

他們認定自家公子早有武功高強的八衛,與人相鬥,根本無需親自動手,此番拼命練習,只為賭氣,卻不懂他懷藏的一顆少年心。

一連兩日,秦茉皆不在主院,據說被什麽劉夫人邀了去。容非欲尋無果,無所事事,只能在汗水中揮霍思念與激情。

被“啃完就抛棄”的第四天,遲遲找不到人的容非,火大了!

秦茉什麽意思?過去三日,先後見了越王、孟涵钰、劉夫人,擠不出半盞茶時分陪他說說話?

他堂堂一家主,丢下大堆事務回小鎮哄她,竟遭她冷落至斯!她愛來便來,愛親便親,不需要他,就不管不顧了?

容非委屈得像被人抛棄的小媳婦,坐立不安,挑了身素雅的修竹暗紋緞袍,換上羊脂玉發冠,整個人儀表一新,神清氣爽,唯獨那微抿的嘴角難掩惱怒。

披了朝陽暖光,他意氣風發,大步行出西苑,正要往東拐去,巷口的大樹上傳出東楊的聲音:“公子,三爺家的小公子來了!正在主院與秦姑娘聊天,您确定要進去?”

賀祁這臭小子成心添堵是吧?容非恨不得沖進去将那家夥撕成一條條。

但現在不是時候,再忍兩天,只要秦茉點頭,他将無所畏懼。

有氣無處撒的容非踢開道上的小碎石,憤懑回屋,暗搓搓地想,他偏不告訴賀祁,等與秦茉訂了親,再逼賀祁喊她“七嬸”,氣死那小子!

他本以為賀祁待個一時半會便走,萬沒料到,賀祁帶上秦茉、魏紫、小豌豆,一同去長興酒樓用午膳,直到黃昏才送他們歸返。

容非充分感受到這世間滿滿的惡意,仿佛全天下人都同心協力與他作對,以至于他連見心上人一面的機會也無。

又不是遠在天邊,不過隔了兩座院牆罷了!

晚飯後,天幕如墨染般越發深沉,一輪明月恍若冰盤,高懸于空,流光盈滿天與地。

容非呆立窗前,記起南柳上回說的“等晚上”、“偷偷去”,遂在袍子外罩了件深色薄披風,揣了那裝有小珍珠和青絲的小錦囊,以溜達的借口,繞着主院外牆逛圈。

秦茉會出來散步嗎?會到酒館巡查嗎?

容非歷來待賀家以外的人皆暗藏淡漠,自遇上秦茉後,所有的高傲碎成了粉,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已不再像他自己。

最讓他羞憤的是,他竟樂在其中,不可自拔,沒藥可救了。

神思不屬,不知不覺,他已行至東苑和主院之間狹窄的甬道上,擡望主院的書齋,窗戶半敞開,幽幽亮着燈。

那是秦茉的書房。

她在樓上,離他僅剩兩丈距離。

容非陡然生出爬牆的沖動,然而此處無任何可攀緣的樹幹或大石,他蹦噠了一陣,心有不甘,糾結片刻,悶聲道:“南柳,帶我進去。”

下一刻,暗風流動,一有力的臂膀從旁托住他的腰,南柳那通透澄澈的嗓音已在耳邊,“抓牢。”

容非無奈地搭住南柳的肩背,随他的力量騰空而起,越過院牆,飛上書齋的窗邊。

二人踏足無聲,似乎不曾驚動屋中人。

隔着窗子往裏望,月色如流水淌入書房,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埋首案前,奮筆疾書,面容冷清。

她神情專注,殊不知月色交織着案上燭火,勾勒她如粉蓮綻放的臉頰、精雕細琢的眉眼、豐潤嫣紅的唇瓣,使得她獨絕的容顏更為勾魂攝魄。

書房中除她以外,再無旁人,案上那壺茶已無騰起的輕煙,摔碎又重新粘好的哥窯葵花洗,安安靜靜,代替他作伴。

容非蹑手蹑腳爬入書房,剛落地,還沒來得及說話,秦茉倏然擡頭,驚呼一聲。

“噓……是我。”容非向她眨了眨眼。

秦茉朝窗外掃了一眼,猛地站起,迅速搶至他跟前,毫不猶豫撲向他。

大晚上的……這、這這這也太熱情了吧?

容非猝不及防,目瞪口呆,正想展臂摟住她,卻被她撞得連連倒退兩步,小腿遭某物一絆,身子向後,與她雙雙倒在鋪有軟墊的酸枝羅漢榻上。

軀體交疊,她的綿柔嬌軟恰恰襯托出他的硬朗結實,如他們初見那夜。

容非情不自禁圈上她的柳腰,支起脖子,湊到她額角,輕輕一吻。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鳴謝:萌蛋蛋和薄荷糖的投雷!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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