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一(上)

【一】

杜栖遲有關童年最初始的記憶, 是京城杜府宅院內的某日。

經過年月淘洗,腦海中僅剩兩個場景,卻極其深刻, 揮之不去。

那年, 她五歲。

第一個場景, 春光融融, 與呼痛聲極不相稱。家中上下神态局促、奔進奔出,而她那素來灑脫的父親, 滿臉焦灼,于庭前來回踱步,步态沉穩中帶着凝重,踐踏一地落花。

沒多久,房中傳出嬰兒洪亮的啼哭聲, 有人急急出門禀報:“恭喜莊主喜獲麟兒!”

而後,父親喜笑顏開, 輕撫她的小腦袋,“遲遲,你當姐姐了!往後得呵護弟弟,做好榜樣。”

第二個無法泯滅的情景, 則是她産後虛弱的母親, 嬌美容顏透着蒼白,眸帶憂慮,氣息淩亂,以微涼的手握住她的手。

“你爹長期奔走各地, 娘需調養身子、照顧弟弟, 你已到練武年紀,過些日子, 到蜀地跟你姑母學藝吧……她既是你爹的長姐,也是娘的大師姐,定會像對自家孩兒那樣愛護你。”

年幼的杜栖遲睜大了迷惘的眼睛,唯唯諾諾,并未意識到,自己即将走上另一條道路。

【二】

準備妥當後,杜栖遲在四姨一家護送下,離家千裏,奔赴峰巒疊嶂包圍的鑰華閣。

四姨父白霜朝,也是她表叔,一向視她如己出,待她呵護備至,兼之路途中有白家哥哥姐姐相伴,她沒特別想家。

古蜀道的險要,如銅牆鐵壁,與她往返于京城和山東老家沿途所見大不相同,使她充滿崇敬與畏懼之心。

當時,身為皇家郡主的四姨牽了她的小手,滿是感懷:“遙想當年,我随師父上山時,也像你這般年紀。只可惜,我呆了十年,武功沒好好學,成天偷懶、搗蛋……遲遲,你爹是‘天’青玉指揮使,你娘曾擔任閣主,你作為長女,別學你四姨,要好好用功,知道不?”

杜栖遲鄭重點頭,後來方知,四姨兒時被送至師門,僅僅源于命格和身子弱。

而她,不一樣,她肩負着杜家的希望。

抵達鑰華閣後,四姨一家陪她住了三個月才離開。期間,杜栖遲逐漸适應閣中生活,因學藝之故,對各位姑母、姨母都改了稱呼,皆稱他們為師伯。

她這一輩,不算剛出生的親弟弟,共有八人,論年齡,她排第七。

與她自幼相熟的白家哥哥姐姐是皇家血脈,又是侯府公子小姐,平常待在父母身邊,極少在鑰華閣。其餘的師兄師姐們,她似乎見過,卻無記憶。

四姨一家離開那夜,杜栖遲孤身入眠,沒了親近之人陪伴,心裏空蕩蕩的,方覺山風如刀,孤星凝寒,山川寂寥,與京中夜色大不相同。

推開窗戶,月華浸潤山景與樓閣,也湮濕了她白色寝衣。

幼小的心靈,品味到孤獨,盡管那時,她茫然不識,卻能從心底體會前所未有離愁。

風裏隐約送來隔壁院落的童謠和故事,斷斷續續,幾不可聞,也跟她無關。

那僅屬于姑母的藍家姐弟和二師伯的馬家三兄妹,他們父母常年住在鑰華閣。

那一刻起,她已然明了,自己是唯一寄人籬下的孩子。

縱然無比思念溫柔的爹娘,但她不能說,也不能哭。

她不是懦弱的孩子。

【三】

一晃數月,大家相處融洽,可看到師兄師姐有親人的呵護,杜栖遲既無雙親也無兄弟姐妹在側,內心滋味難言。

大夥兒時常聊起年僅六歲半的小燕師叔,叨念着他何時回來。他近來随師祖夫婦南下出海、尋訪親友,是以沒在閣中。

杜栖遲早在父母處得悉,小師叔是師祖獨子,年齡比他們這輩的老四小,比老五大。他曾去京城住過一段時日,那陣子杜栖遲才兩歲,對此印象全無。

她聽說小師叔生得俊俏活潑,深受大家喜愛,心中也隐隐期盼能早日見到只比自己大一歲的長輩。

又過了三個月,他們終于真正相遇了。

無奈,這位小師叔卻遠不似其他長輩那般疼愛她。

杜栖遲忘記了那日天氣,忘記了有多少人在閣前相迎,只記得,秋山寂寂,師祖夫婦青袍翻飛,年近五十的俊美容顏卻溫潤如玉,絲毫無年月痕跡,挽着那白衣素淨的清秀孩童,好看得如像從畫中摘下來一般。

她也渴望,與爹娘游遍天下,遺憾此際,他們遠在京城,身邊的是她弟弟。

“誰家的小麻雀?”

這是燕鳴遠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那天穿了淺灰短襖衫、褐色百褶裙,看上去灰撲撲且略顯臃腫。

師兄師姐們被小燕師叔的形容逗笑了,唯有師祖呵斥燕鳴遠口不擇言,遂接受衆人禮見。

杜栖遲言行拘謹,那雙水靈靈的明眸透着怯意,渾然不知,自那日起,“小麻雀”這外號,将一直伴随她。

閑來,一幫孩子會在師長指導下比試切磋。

杜栖遲在娘胎裏只待了七個月,生下來體弱,先天不足,武功根基為父親那一脈,在京城時僅有一丁點基礎,加上年紀又小,這些天以來,師兄師姐都讓着她。

到了燕鳴遠手下,就沒那麽走運了。

雖是七歲孩童,燕鳴遠出手半點也不含糊,章法有度。他的功夫為父母親授,不亞于比他年長的幾個師侄,和杜栖遲喂招,兩三下便将她撂倒在地,摔得她鼻青臉腫。

杜栖遲父親身居高位,打小被捧在手心呵護,即便衆師兄師姐與她過招,也是點到即止,何曾遭人下重手?

跌倒在地,泥沙混着芳草氣息濺入口鼻,苦到了她心裏。

“欸?沒想到你武功如此不濟!小七,你得明白一事,咱們長大後面對的,是真刀真槍,要見血的。”燕鳴遠搬出不知從哪位長輩處聽來的言辭,白淨稚氣的臉上透出不屑,嘴角莫名挑着笑意。

杜栖遲被他驕傲眼神一掃,初次感受到類似于屈辱的情緒。

孩子也有尊嚴,越被蔑視,越不服輸。

【四】

此後,杜栖遲愈發勤奮,起早摸黑,日夜苦練。

師祖夫婦念在她缺少雙親誘導,得空了多加點撥,因而她免不了要與燕鳴遠接觸。

燕鳴遠在父母跟前尤為乖巧伶俐,背地裏則沒少嘲笑她,說她瘦弱、不堪一擊、是鹌鹑而非麻雀。

她聽不懂他為何笑自己是“鹌鹑”,又沒敢問,一一忍着。

因為她輩分低,年紀偏小,其他師兄師姐互相幫助,唯獨她最好欺負了。

一定是這個原因。

為了向師祖學到更精湛的武功,杜栖遲甘願受小燕師叔驅使,為他爬樹摘果子惹到毛蟲起疹子、給貓洗澡被抓了兩手紅痕,有好吃的也全任他先挑。

然而,師祖只待了三個多月,又攜同燕鳴遠離開,雲游四方。

杜栖遲想念他們夫婦,也時不時想起那個趾高氣昂的小師叔。

即使他一而再再而三打壓她,她依舊承認,他是年輕孩子中最耀目的一位。

杜栖遲從未偷懶,唯求縮短和燕鳴遠之間的距離。

往後三年,師祖一家在中秋前後返回,待上四個月左右,又去別處逍遙。

頭一年,杜栖遲仍是被燕鳴遠幾下打倒。父親不遠千裏來陪她過年,她沒說一個苦字,她得讓他知曉,他的女兒不輸于旁人。

次年,各有進步,她能抵擋燕鳴遠二三十招,得到了姑母贊許。

第三年,除了杜栖遲父親北上辦事,其餘人都來了,包括她的母親和幼弟。許久不見母親,她想哭,但她忍了,懂事地對他們微笑。

那一年,她已九歲,武功不再是小輩中最弱的,年末考核,不但勝過郡主家的兩個孩子,連應對馬家的兩位師姐,也堪堪打成平手。

十三歲的馬大師兄知杜栖遲難得見母親,容她在手底下走了百餘招,才以厲害招式将她制服。

母親摟着四歲的幼子觀戰,見自家長女出類拔萃,喜極而泣,連聲道:“确實只有大師姐的嚴苛,方可彌補我們夫妻性子軟弱的不足!”

偏生燕鳴遠冷不防冒出一句:“小麻雀如今長進了不少,讓師叔試試你功力。”

他輩份比她高,根本無需參與,卻像是故意為難,拳腳相加,招招猛烈,絲毫沒留情面,将她逼至山壁。

杜栖遲已無還手之力,內心的沮喪不言而喻。

她花了将近四年,終究未能趕上這位小師叔,也許,一輩子也追不上。

除非,她另辟蹊徑。

那天夜裏,杜栖遲鼓起勇氣,敲開了四姨的院落,跪倒在四姨父兼表叔的白霜朝身前,垂首道:“小七請求表叔授予淩霄劍法。”

淩霄劍法,是讓她杜家莊名揚天下的淩厲武功。

白霜朝的武學始于杜栖遲的祖父,機緣巧合下習得鑰華閣的武功,成了世上唯一身兼兩派所長者。

鑰華閣主為杜氏長女,卻因是私生女之故,從不曾正式拜入杜家莊門下。

杜家嫡傳的父親不在,杜栖遲只好求表叔。

她語氣誠懇,态度堅定,清澄眸子裏蒙着一層少見的淚光。

白霜朝清朗長眸閃過一絲狐惑,但杜栖遲的确是杜家血脈,他沒理由拒絕。

他們一家在山上待了三個月,白霜朝不好在鑰華閣公然傳授她杜家功夫,便夜間私下傳了內功心法、劍訣,讓她自行修煉。

杜栖遲白天苦練鑰華閣的東雲劍法,晚上研習家族內力和淩霄劍法,連生病也沒停歇。

她一心變得更優秀,若她不夠強大,未來将承擔不了她該有的責任。

——真刀真槍,要見血的。

那陣子,杜栖遲從生于南方的四姨口中得悉,燕鳴遠早年笑她是“鹌鹑”,這話在廣府話表示人膽小、懦弱、無膽識。

鹌鹑生性膽怯,縮頸尋食,不喜結群,不喜互動,受驚後會作短途飛行。

杜栖遲難過之餘,依稀覺得,不論鹌鹑還是麻雀,至少是鳥類,能飛。

只等羽翼豐滿。

【五】

年後,長輩們紛紛下山,包括師祖、長居閣中二師伯、母親和四姨他們,閣中僅剩閣主夫婦和幾個孩子。

意外的是,燕鳴遠留下來了。

不意外的是,他一如既往愛捉弄杜栖遲,悄悄的,不為人知,一次又一次,以各種方式。

無傷大雅的,她默默承受;有一些,則教她膽寒。

某個深秋的黃昏,他們練完東雲劍,閑來無事,提了竹籃,前去後山湖畔采撷蕨菜、捉魚。

沿路,年齡相仿的二人無話不談,燕鳴遠說着他出門在外的見聞,笑時眉眼彎彎,皓齒明亮,算得上這年紀最賞心悅目的笑容。

杜栖遲十歲光景中,極少去別處,自是無限向往,聽聞燕鳴遠在海邊踏浪捉魚,乃至深潛水下看色彩斑斓的珊瑚,霎時欽羨不已,眼神放光。

“小師叔,你真厲害!”她以紗網撈魚,邊由衷誇贊道,“我連游水也不會呢!”

她話音剛落,猛地受一股強勁內力一推,瘦削身軀似箭飛出,掉入丈餘外的寒秋湖心。

冰冷湖水一下子淹沒了她,她驚駭、震悚、憤怒、恐懼……唯有死命撲騰。

罪魁禍首燕鳴遠高坐在湖邊大石上,蹙眉看着她拼命掙紮,聽着她大呼救命,卻無動于衷,袖手旁觀。

她喝了好幾口水,手腳亂甩,完全不知,自己哪句話得罪了他,竟遭他以此懲罰!

掙紮了半盞茶時分,她不得其法,終究于沉沒前,目睹燕鳴遠憂慮加重,而後猛地紮水裏,奮力向她游來,并拖她上岸。

被冷風一吹,她整個身子在顫抖,驚怒之下,半天說不出話來,連步子也邁不動,蹲在湖邊,張口吐了半肚子的湖水。

燕鳴遠只是傻傻望着她,還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彎腰将她背回閣中。

一路上,她伏在他背上,默然垂淚。

或許,他把淚水當作她發梢滴落的水滴,沒當一回事。

當大夥吃驚圍攏,她沒明說實情,謊稱自己不慎失足落水,是小師叔救了她。

那夜,她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不敢哭出聲。

大概,只有枕頭才曉得。

她明明崇拜他、謙讓他,她到底做錯什麽?

【六】

若每年三四個月的結伴,有師長在,燕鳴遠稍稍收斂一點,而今他總能找到各種借口讓杜栖遲做這做那,美其名曰鍛煉她。

可燕鳴遠又絕非壞到骨子裏。

等到她真的無能為力時,他又會蹦出來幫助她,以彰顯他的能力超群。

他曾對她說:“小七,在鑰華閣中,他們有同胞兄弟姐妹,就咱倆形單影只,不管你是鹌鹑也好,麻雀也罷,和我這燕子作伴,不會錯。”

有好玩物件,他第一個想到的,并不是他同母異父長姐的兩個孩子,而是杜栖遲。

她生辰時,收到過他親自到地洞中鑿下的水晶簇,晶瑩剔透,閃耀奪目。

他曾帶她去後山找鳥窩,翻山越嶺尋獲珍稀花兒,不忘分她一半。

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壞,她全部記牢了。

年複一年,燕鳴遠出落成小少年,他未跟随父母走南闖北、拜訪江湖俠客與王公貴族,大多數時間留在鑰華閣勤練。

對此,杜栖遲興奮且害怕。

她心底渴望他多陪陪自己,對自己好一點,哪怕多一些微笑也好。

又怕……他們師叔侄間錯綜複雜的關系,會随年月一點點變質。

畢竟小姑娘心思比小少年成熟得更早,十一二歲便悄然有了微妙悸動。

一幫年齡相近的孩子中,她的視線禁不住落向燕鳴遠那輕捷如燕的身影,以及肆意飛揚的面容。

她已暗地裏幻想,他成年的模樣,既有他父親的英偉雄渾,又會有他母親的獨絕之貌。

他是當世兩位頂尖高手的獨子,假以時日,定會承襲他父親“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成為武林中人人稱羨的英俊少年。

他的所在,是一束光。

這束光偶爾會灼傷她的心,依然是她努力追尋的光明。

【七】

十二歲那年冬季,山上風雪遠比以往任何一年凜冽。

大片大片雪花如抛珠落玉,毫不留情地掩蓋亭臺樓閣的色彩,也覆蓋了漫山的生機。

杜栖遲不時遙望天地間無垠的白茫茫,呆然出神。

“麻雀,你在想家?”燕鳴遠永遠不合時宜地戳中她的心思。

“嗯,我有時候想,爹娘會不會忘了我。”她黯然答道。

燕鳴遠随手在她腦門上一敲:“傻了吧!我此前去京城玩耍時,他們經常問起你在閣中的生活,豈會忘了你?不來,是怕擾了你的勤練,又擔心按捺不住,提前将你接走。”

“你說,我能成為他們的驕傲嗎?”她忐忑不安。

“不好說,”他聳了聳肩,“這事很重要?”

對于她而言,這是她忍受長久寂寞與磨練的終極目标,當然很重要。

就在疑心杜家已将她抛棄時,父母和弟弟來了,一同與師叔伯觀摩大家的年終比試。

經過三年秘密苦練,她已把白霜朝所授的杜家莊武功練得小有成就。

她藏得極深,鑰華閣上下,竟無人覺察此事。

也正因如此,那日她于風雪中考核時,身姿翩然,陡然亮出淩霄劍法,寒意點動,銀光從四面八方穿刺,使得大師兄猝不及防,被她削斷了長劍。

“小七劍法玄妙,師兄甘拜下風。”已是倜傥少年馬師兄,一躍退後,淺褐色眸子滿是包容的柔光。

擔任閣主的姑母,一臉不悅,杏眸冷光直射她的小臉:“小七,你瞞得好嚴實!”

誰都看得出,這淩厲狠絕的淩霄劍法,絕不是短短數日練就而成。年紀小小的丫頭,城府竟如此之深!

杜栖遲心頭一寒。

誠然,她在父母面前贏了那一戰,靠的并非精妙劍法,而是出其不意。

她不該瞞着大夥兒偷練,更不該在考核時使用鑰華閣之外的功夫。

她父親歡喜之際,亦難免為她的處境憂心,但執掌鑰華閣的是他同父異母的長姐,他不好說什麽。

“是我的過失,”傳授杜栖遲劍法的白霜朝出言求情,“我感念小姑父的恩德,私下授了小七淩霄劍法,事前未禀明,甘願代她受罰。”

杜栖遲險些落淚,是她不甘被排除在杜家門外,執意秉承家族武功,才哀求表叔教授的,何以讓他來受過?

她跪在師祖與姑母前,坦誠自己近年的心跡。

昔年,江湖上的“北杜南燕”、“西月東星”,分別指她祖父杜冉空、燕鳴遠的父親燕巒岳、鑰華閣創始人符銘月即燕鳴遠的母親,和海外虬龍教教主赤星。

可惜,“北杜”擔任青脊“天”字青玉指揮使後不足兩年,命喪敵手;“東星”因教派覆滅而隐居海外,“西月”遭受師長暗算,曾有一段時間武功盡失,後雖重回巅峰,終不及夫婿“南燕”。

杜栖遲身上淌的是杜氏血脈,自然力求保住自家的獨門武功。

她以金釵之年的纖細身子跪在雪中,緩緩剖析心事,将長輩們拉回十多年前的江湖紛争與京城禍亂中。

他們一步一個腳印,攜手走過艱辛歷程,恨仇被時日磨平,亦不忍苛責于杜栖遲。

這孩子,有弘揚家族武學的決心,難能可貴。

最終,姑母罰她抄寫師門律例和《合璧訣》的陰脈。

獨門秘笈《合璧訣》分為陰陽二脈,分別為男女所練,兩本冊子一度因師門禍事遺失,歷經十數載,才重回師祖手上。

杜栖遲鮮少抄寫書冊,寫了半夜,瞌睡中不慎推倒了燭臺,火燒了她所抄寫的大半紙張,待她醒後撲滅火勢,師門至寶已被燒掉一角。

雖說師祖和師叔伯們早将書冊的內容爛記于心,但那是祖師爺親筆,意義非比尋常。

杜栖遲被加罰,于雪天中立于松樹頂一個時辰,靜心悔悟。

正是隆冬時節,大寒剛過,她縱有數年內功支撐,也被凍得耳目赤紅。

她高立在樹上,寒氣自腳尖湧入,滲透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遙望迷蒙遠山,她仿佛回到首次獨眠的那夜,天地蒼茫,她不過是俗世中最微不足道的塵埃。

深深的挫敗感來襲,她盡力了,又如何?

閣中近百人為顧存她的面子,無人出來看她。

只有燕鳴遠閑得無聊,興致勃勃在雪地裏打滾、捏雪球、堆雪人,還擡頭笑她笨手笨腳、習武之人竟打翻燭臺、還好沒把自己烤成焦麻雀……

他明媚的笑靥如冬日裏燦爛暖陽,卻教她沉下去的心越發寒冷。

她羞愧交加,恨不得沖他大吼——離她遠一點!

可他是師叔。

漸漸地,他說了什麽,她聽不真切。

他那刺目錐心的笑,也愈加模糊。

她停止流淚,只因淚水被凍在眼眶,也封住了曾為他跳動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番外不怎麽甜(⊙_⊙)大家輕拍哈~這是上半部分。

有關問題少女與問題少年成長,我反複重寫了兩遍,來得晚了些。涉及一些上個文的角色,如大家搞不清人物關系,只需看小麻雀和小燕子,以及下半部分【匣子和男女主婚宴】即可。

特別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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