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即使明知不太指望得上,元春仍舊要派心腹回來跟娘家說一聲,最起碼別人家人尤其是她母親瞎琢磨亂說話。

陸稹這次讓入畫揣着隐身符到王夫人處聽壁腳,彩屏和彩兒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地侍奉着她:一個添香,一個磨墨……

沒錯,保險起見,陸稹又出手畫了幾張符,只不過這次的符箓沒有一張是入門級別。

這對于惜春而言,相等于昨天還是小學課程,今天忽然被灌了一腦子高中數理化……哪怕惜春非常努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看去記,還是因為實力不足悟性不夠而幹脆地睡了過去。

即便如此,惜春的表現也值得陸稹向小黑誇獎一番,“我本以為一張符她都撐不住,居然能堅持這麽久,看來是真心想修行。” 惜春這陣子只是被陸稹科普了一堆修真常識而已。

小黑點頭道:“毅力可圈可點。”說完就從陸稹肩頭鑽進她懷裏蹭來蹭去。

小黑黏上她,這符也就畫不成了。陸稹搓起喵頭,不忘讓小黑現出形來。

憑空出現一只黑貓,都不能令彩屏和彩兒有什麽動容。見自家姑娘放下符筆,兩個丫頭不必吩咐便去倒茶準備點心:她倆是真沒法兒直視那躺在案上的符箓。刺眼什麽的都是小事,關鍵是一瞧就頭暈,還要勉力再看,人都要站不住。

話說陸稹穿來這幾個月裏,暖香塢的丫頭們首當其沖,三觀破蘇又重建再碎再建,如此幾個來回,在忠心無比的同時已經開始見怪不怪了。

陸稹享受過下午茶,入畫也回來了——巴掌上的小臉兒上明晃晃地寫着“幸不辱命”。

自從入畫從她家姑娘這兒求來一張符,并遵照姑娘吩咐,埋在她叔嬸家的院子裏,自此她叔嬸一碰色子就抽搐倒地,片刻後便人事不知……三回過後,叔嬸已經戒賭了!

入畫和她哥哥打這以後莫說“為姑娘哐哐撞南牆”了,就是送命都毫不猶豫。這兄妹倆甚至覺得:忠心伺候姑娘,就算丢掉性命也能投個更好的胎,然後繼續伺候姑娘。

這次真正按照陸稹囑咐,成功把刻了銘文的玉佩塞給抱琴的也是入畫的哥哥。畢竟在府裏使手段,哪怕用了隐身符,也不如等抱琴出了榮府大門來得容易。

入畫的哥哥在距離榮府兩條街開外的地方,攔下了抱琴的馬車……抱琴也是家生子,認得兩府所有老資歷的家生子以及他們的子女。

入畫他哥在抱琴眼前演示了一下隐身符的功效,再把隐身符和玉佩一起奉上,抱琴二話沒說就接過來貼身放好。

回宮後,抱琴兩三句話便輕飄飄帶過王夫人,着重都在複述入畫哥哥如何讓她徹底“開了眼”,還越說越興奮:誰會嫌棄家裏有個真仙師?聖上都求之不得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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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跟抱琴想到一起去了。親自驗證過隐身符的效用,她果然按照入畫哥哥所言,把玉佩戴在了身上。

話說四妹妹惜春修行有成,大觀園裏住着的姐妹各個聰慧,模模糊糊想必都有點感覺,包括寶玉在內,然而這些人無需言語便達成了十足默契:誰都沒多話。

大嫂李纨本就跟母親不是一條心一路人,她知情不報也是尋常;寶釵讨巧,這回也不發一言,純粹是直覺四妹妹修行後很不簡單,四妹妹自己都沒廣而告之,她不想得罪對方就不要多管閑事。

姐妹們的性格,元春粗粗接觸便能看透,她們的心思自然也能猜個差不離。

她一手攥着那玉佩,一手輕撫小腹,感受着玉佩上綿綿不絕湧出的暖意,“四妹妹瞧不上大伯大伯母,父親和母親。”不然必定讓母親轉交這靈符和玉佩。

這是明擺着的啊。

她一個伺候娘娘的丫頭心裏也頗多鄙夷,寧榮兩府的老爺太太各個都只會拖娘娘的後腿。抱琴腹诽不已,卻不好對娘娘再火上澆油,“四姑娘十分挂念娘娘。”

皇帝雖然懷疑過元春,不過現在基本已經認定元春是受人蒙蔽誤食多子丸了,經過多位太醫診脈,元春腹中這一胎似乎無甚異常。

為穩妥計,這一胎皇帝依舊沒有聲張,元春秉承聖意也關起門來好生養胎。

元春撐過了最為心驚動魄的日子,說話時也恢複了當初的平和鎮定,“修道有成,只怕懶得過問世俗之事。”她嘆了口氣,“得把四妹妹請進宮來。”

抱琴提醒道:“四姑娘下個月出孝。”

元春點點頭,“正好借着相看婚事的,把妹妹們全叫過來。”作為長姐,封妃後盡力照拂自家妹妹們的婚事,亦在情理之中。

一個多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抱琴再次出宮到榮府替元春傳話。

得知這一次娘娘只召了自己,不用帶上妯娌和侄兒媳婦,王夫人自是欣喜的。然而聽見抱琴斬釘截鐵要她把黛玉寶釵探春惜春一并帶上——她再怎麽不情願,可當着婆婆賈母的面兒,答應了那就必須得照辦。

王夫人養尊處優多年,如今不僅是嘴拙,演技也下滑了不少。起碼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在場的姑娘們都瞧了個分明。

元春能評點弟弟和妹妹們的詩作水平,可見學問水平。博學之人大概率不喜歡文盲,元春也的确不太看得上尤氏和王熙鳳,實際上她對她的生母評價也不高,近些年也不甚親近,只不過生母就是生母,很多時候元春都無可奈何,無人可用啊!

不過比起邢夫人和王熙鳳……矬子裏拔将軍的話,王夫人是稍微強上一點兒,不論品行還是手段。

卻說到了入宮的日子,大家都收拾妥當,順順當當地進宮……拜山頭得先拜最大的,去太後的宮……門前站一站吹了會兒冷風。

太後這兩天染了風寒,傳話出來說不見。其實老人家看不上賈家,風寒不舒坦什麽的,全是托詞。

随後大家改道坤寧宮,皇後留衆人喝了杯茶又閑話幾句便痛快放人。大家一起跟着元春回到鳳藻宮……回到自己的地盤,元春也就不勉力繃着了,她在和王夫人說話時注意力都幾乎全落在陸稹身上。

惜春剩下的壽數不多,陸稹還打算離開榮府離開京城,用最後的時光帶惜春走一走看一看這大好河山,所以她才故意讓元春把她叫進宮來……讓元春多活幾年,就足夠保下寧榮兩府了:這個保,不是說能讓賈家不受罰,而是不至于被牽連得太慘,好歹能稍微留下點元氣。

元春本就有心事,跟王夫人說話便多少有點不耐煩,而望向陸稹的目光則越發熱切。

陸稹也不辜負元春的期待,直接傳音給她,“這是傳音入密,旁人聽不見的。”

元春正跟王夫人說話,冷不丁聽見這麽一句,眼睛都睜大了一圈兒,但對王夫人說的話卻一個結巴磕絆都沒有。

不愧是三流人家出身,還能在宮裏混得風生水起的寵妃!而且她服用了皇帝深惡痛絕的多子丸還過得挺滋潤,雖然多子丸這事兒上元春的确冤枉,但別忘了皇帝各個都是多疑癌晚期!

于是陸稹繼續道:“我長話短說。給大姐姐的玉佩裏面有我積蓄良久的靈氣,能強身健體。”

那玉佩能強身健體元春這些日子已深信不疑,她沖着陸稹微微地颔首,而且這聲“大姐姐”叫得元春暖心又安心。

“這個女官故意害你,那個~禁~藥~就是她弄進大姐姐你的吃食裏。”陸稹遙指正在牆角杵着的一個女官,“最好交給聖上公斷,拿到這位的供詞大姐姐會有驚喜。”起碼能知道點你舅舅的所作所為,以及諸多“不得以”。

元春直接垂下了頭。

衆人發覺不對,關切的目光全都望了過來。她搖了搖頭,苦笑了下,“無妨,只是……有些感慨。”哪裏僅僅是感慨,她是五味雜陳。

那女官是她剛進宮時便伺候的丫頭……情分在她這裏只比抱琴差上些……

陸稹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大姐姐這一胎不能留,趁着時日還早。這一胎注定不成人形,大姐姐也會一屍兩命。”

多子丸肯定致畸啊,想來元春也不過是心存僥幸。

如果這一胎沒問題,這個月份上她已經能透過小腹看見稚嫩的魂魄了,陸稹确認了好幾回:元春肚裏的那個完全沒有魂魄,只有些微不足道的生氣。

可以想見,生産時生出畸形死胎,元春的下場又會如何,雖然依照陸稹所見,元春難産而亡的幾率大概能有一半。

元春終于神色大變,目光死死盯着陸稹,還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陸稹回望元春,語氣連點兒起伏都沒有,“早做決斷吧。”說句無情但真實的,這一胎沒了,皇帝和元春都會更輕松,身心都輕松。

作者有話要說:

還剩點尾巴,下一章就是太後元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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