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霸總林海之八
去年八月底來到揚州, 一轉眼小半年過去,賈琏自覺這半年的長進比在家待上三五年還多。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關起門來還能自欺欺人地自滿家裏是公爵府邸,然而出了自家大門, 賈琏最是心裏清楚, 那都得夾着點兒尾巴做人。
正是因為祖父在和不在落差忒大, 弄得他爹和他二叔都不怎麽願意出門應酬了。他與其回京在家裏無所事事, 不如留在姑父這兒,不說能沾光多得什麽人脈,長長見識他就挺滿足。
實際上, 賈琏年前年後多次往來于金陵和揚州之間, 從姑父這兒借了人手後, 終于拿齊了一套人證物證:光賴大父子中飽私囊的金額不低于八萬兩……
京城已經傳來消息, 做了娘娘的堂妹明年要回家省親, 家裏要修建省親別墅——賴大吞下的銀錢足夠建半個院子了。
卻說此時賴大還在賈琏手裏押着, 榮府的二位老爺開始時分外不滿, 覺得賴大沒有功勞亦有苦勞, 賴嬷嬷在老太太跟前哭了好幾次,弄得老太太心裏十分不落忍, 他們這兩個做兒子的焉能裝不知道?
于是兄弟倆先後派人來說, 讓賈琏小懲大誡也就是了。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賈琏有姑父在背後撐着, 一概糊弄過去,人……當然是說什麽也不放的。
他之所以不把賴大的罪證全部抄送回家,是因為他有小九九:賴大吞下的錢財他要存下一部分當體己錢。
至于賴大的兒子賴尚榮這邊因為父親已有數月沒有音訊, 他只得跟只無頭蒼蠅似的,四處搬救兵, 不僅把榮府的主子求遍了,甚至隔壁寧府也使了銀子,請已經分了家的賴升央求賈珍:好歹先把人從揚州放回京城。
可惜賴大是在揚州被扣住的,從揚州回來報信兒的長随小厮各個語焉不詳,于是不管是賈珍還是賈赦賈政兄弟,連賈母都算上,一致猜測是賴大冒犯了林海。
賈家的小輩見到賴大都要喊一聲“賴爺爺”,跋扈嚣張即使不明擺出來,也可見一斑了。再加上黛玉在榮府暫住那兩三年過得怎麽樣,大家不是不心虛,也就順勢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所以賴大背鍋,就跟上輩子連吃黛玉寶釵兩個姑娘家的絕戶一樣,榮府的主子們心照不宣達成一致。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賴大在家裏再有臉面,誰會因為這麽個下人得罪即将任滿并高升的林海?寧榮兩府在勳貴圈兒裏固然算比較比較邊緣的人家,但林海要高升這種風聲總不至于一點兒都聽不到。
再加上元春封妃,按規矩賈政這個親生父親也該得些恩典,偏偏他能從六部之一的工部調到冷衙門光祿寺……雖然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這也足夠讓賈政心生不詳,并保持謹慎和收斂了。
他表現得淡漠,跟榮府上下因為元春封妃而喜笑顏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為此王夫人老大不自在,以為老爺的迂腐病又犯了,說些什麽“靠女人發跡的人家不長久”之類……要不是女兒封妃家裏瑣事極多,須臾離不得她,她非得氣病一回給老爺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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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揚州林府,賈琏不僅能把家裏長輩們的心态琢磨了差不離,更拿這事兒向他姑父讨好,“我二叔老成持重。”
林海剛給女兒講過四書,懶得多說話,從而言簡意赅,“不持重早被趕回家吃老本了。”
話音剛落,門外守着的小厮便齊聲叫“太太”,原來彭瀾親至,就為問林海什麽時候擺飯——新婚,又有了孩子,彭瀾生平第一次犯了“公主病”,恨不得時刻跟丈夫膩在一起。
賈琏跟彭瀾打了招呼,就想麻溜兒告辭,沒想到姑父忽然出聲叫住了他。賈琏站直身子,目不斜視,詫異地望着他姑父。
林海笑了笑,“你家也是代王家受過。”
公平地說,榮府也不是一直都吃相難看,但王家……真的是家學淵源。
王子騰發跡前,王家能把王子騰嫡出妹妹嫁進皇商薛家,王夫人王熙鳳為摟錢幾乎毫無下限,以及王家敗落後王熙鳳的親兄弟能毫不猶豫地賣掉親外甥女,就不難看出王家是個什麽檔次的人家。
岳母罵王熙鳳是“潑皮破落戶”,真就是大實話。
媳婦已經站到他身邊,笑眯眯地欲言又止,林海當即快刀斬亂麻,“你媳婦的靠山王大人,不擇手段往上爬,時至今日倒是自持身份了,只是掃尾總也掃不幹淨。王大人身居高位比你二叔更謹慎,你媳婦卻是得志便猖狂。”
太過委婉賈琏未必聽得出真意來。
彭瀾被丈夫拉住手,她側着頭跟丈夫眉目傳情,一點不耽誤她旁敲側擊,“別怨我多話,那位王大人在鹽商之中可是出了名地胃口大呢。”得了丈夫的眼色,她就更敢說了,“今上登基也有幾年了,王大人依舊不知收斂。嗯,”她微微一笑,“興許王大人已然收斂,但他手底下的人歇不了大肆索財的貪念。”
賈琏聽得一個激靈,滿腹心事地走了:王家有多愛財,他最知道了!而且王大人簡在帝心,這個“帝”指的應該是先帝……
他不信姑父會“無的放矢”……虧得他媳婦前陣子還讓昭兒帶話說“賴大蛀蟲不該輕饒,老太太老爺們不過是面子情。當家大爺都處置不了自家管事,怎麽說得過去”,聽得他無比暖心。
望着賈琏透着濃濃喪氣的背影,彭瀾又笑,“他也忒實誠了。”
林海意味深長,“實誠些才好,不然被牽連了,難有前程。”
真要把賈家拾掇得全家衣食無着,不得不上街讨飯,顯得他對岳家太無情不說,對黛玉不好,因為賈家并不是無時無刻都苛待她。
經過陸先生勸說,林海終于打定主意:讓賈赦賈政後半輩子當個平頭老百姓就是,爵位沒了,賈琏也能支撐門戶。這也暗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的真意。
卻說彭瀾嫁進來四個月,已經摸清丈夫對原配以及對前岳家的态度:對原配夫人很有感情,但相當嫌棄原配的娘家人……這家人貪錢戀權沒本事,對大姑娘還不真心……
丈夫把唯一看得過眼的原配侄兒留在身邊培養教導,想來是覺得到了黃泉也能面對原配夫人了。
其實每每想起原配夫人,彭瀾多少有點兒意難平,但只要一見着老爺,那點子不快就能在一息之間煙消雲散……她對這樣的自己也很無奈。
林海不知道妻子真實所想,見妻子含情脈脈,便笑問,“專程來道謝?”
去年年底,他往京城遞送了密折和書信:王子騰如何暫且不好說,但賈政因為王子騰而稍微撈過界證據确鑿,看在元春份兒上沒有法辦,卻也被丢進了冷衙門。
如今已經開春,他在書信中的請托也得了結果:大舅子彭潤選了海寧知縣。
之前彭家再有錢,也沒想過能如此輕松地補了江浙的縣令。
彭瀾聽了就笑,“那該我哥哥來謝老爺。我……”說着臉就紅了,“就是……想老爺了。”
你比我閨女還愛撒嬌……自己娶的媳婦還能怎麽着?繼續寵着呗。林海攬住妻子的肩膀,“那你就這麽着,好生想想你老爺我。”
彭瀾擡頭看了眼老爺,輕輕地“嗯”了一聲 :老爺怎麽就這麽好看,百看不厭!
過了三個月,正是賈敏的忌日。想到任滿後可能要十幾年都不得回鄉,林海便想好生做一次法事,把他的想法心願都告訴已經長眠的妻子,再讓黛玉到墓前給她母親好好看一看——即使他覺得按敏敏豁達的性子,八成已然投胎轉世。
賈敏埋在蘇州林家祖地,此時彭瀾懷孕六個多月,自覺身體不錯,也要跟去蘇州拜一拜——她沒有一點惡意,一來舍不得跟老爺分開,二來也是覺得她自己留在家裏容易落人話柄。
陸稹掃了眼彭瀾,告訴林海她懷相極好,經得起揚州到蘇州的四百多裏路程颠簸。
又坐車又坐船,一家人抵達蘇州,又匆匆來到林家祖地賈敏墓前……陸稹以神識掃視過一圈兒,多少有些驚訝:賈敏的魂魄居然一直留在這裏,且沉睡多年。
小黑跟主人心靈相通,隐身上前,就是穩準狠的一爪——賈敏的魂魄就被塞進了小黑的肉墊、指甲和毛毛之間……
林海正在墳前神神叨叨:主要是忏悔自己上輩子沒有看好黛玉,然後許諾這輩子一定讓黛玉事事随心,最後通報了下他打算如何收拾榮國府上下……他攥着的香眼見着要燃盡,忽然一股子冷風從他眼前刮過,饒是他足夠淡定沉穩,心還是提了起來——他一個死了又活過的人,老“迷信”了。
小黑知道犯了個錯,及時隐身在林海耳邊“咪”了一聲。
林海連忙看向身邊的陸稹。
陸稹輕描淡寫,“小黑剛收了你死了的老婆。”
林海嗓子有點幹,“敏敏?”
陸稹知道他想問什麽,“她沒什麽怨氣,現在又睡着呢。等她醒了我再問她想怎麽樣。”放心,一切有我。
言外之意,林海讀懂了。除了女兒,他對敏敏并無太多愧疚,“能和她說說話才好。”
陸稹掐指算了算,“想多了你。她跟你緣分都盡了。”
林海內心有些複雜:他和敏敏都是更看重兒女之人。他靜靜地看着手中香徹底散作一團灰,才低聲道,“但願她也有這般境遇,若是不夠,我能再勻些給她。”
陸稹笑了,“肯把功德氣運讓給她,你挺大方的。”她捏捏小黑的耳朵,大白的長毛立時飄了出來,更吐了個氣泡,看過氣泡裏的文字,“托你的福,我和她還真結緣了。”
林海長舒口氣,笑了出來,“那真是好極了。”
卻說從祖地歸來,彭瀾總覺得老爺有心事,但這心事也不好說一定是壞事。
黛玉和彭瀾一起讀書一起學醫,她心裏一直拿這個慣愛直來直去的繼母當姐姐——畢竟一個整日裏明晃晃地用眼神、言語和動作反複告訴她“黛玉你怎麽能這麽好看”的繼母,她實在沒法兒存什麽戒心。
話說太太雖然不像琏表哥那樣幾乎把心情全寫在臉上,但能讓太太憂愁的……唯爹爹一人!黛玉便趁着陸先生讓她和太太一起配藥的功夫,小聲勸道,“太太,爹爹每次從母親墓前都得憂郁幾天。”
這是真話,只是林海今年的憂郁不同往年,這點黛玉就不知道了。
然而黛玉更不知道彭瀾消息靈通到何等地步,彭瀾這次也是真誤會了,“大姑娘,我說這話許是不太合适,但……我娘家那邊打聽到的消息是,你舅舅們似乎有心送你入宮待選。”
黛玉聽了立時輕蹙眉頭,“真是……送了表姐入宮還嫌不足嗎?”有爹爹百般愛護,小姑娘也是底氣十足,“我爹爹不會答應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我去再碼個比這章短點兒的二更來,估計發出來肯定過十二點,相好的們明早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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