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急轉直下
“站住!”陳書同立刻喊往門邊走的夏戈挺、胡進、魏侯城三人,“事情沒那麽簡單,絕不可輕舉妄動!”
“還等什麽,這群人一起送上門來,把他們拿下,明州城田災不日便解!”
“你們瘋了,還是幹綁匪上瘾?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劫持明州富賈,真當明州府衙的兩千官兵是吃素?”
“難道還要靠庶靈挨家挨戶強闖,冒着槍林彈雨盜出田契,然後遍體鱗傷躺在大街上,等着我們這些無能旁觀者救他回來養傷?”夏戈挺一聲怒喝,将心中的苦悶宣洩而出。
沒有幫到林庶靈,使好友獨身犯險,這讓夏戈挺內心倍受煎熬。
論起自責,夏戈挺一點不比當日沒有報信成功的顧雨亭好過,尤其面對本身就愧對的林庶靈。這份自責和上一份自責疊加在一起,讓夏戈挺覺得自己虧欠林庶靈的太多太多。
“不礙事,等我傷好後再一一造訪,那些田契遲早讨要回來!”林庶靈微笑着上前将好友一個個拉拽回走。他沒有被一時沖動蒙蔽頭腦,事情遠沒有這麽簡單。
再者綁架趙曙和趙家下面的明州風雲人物不是一回事。
趙曙是個學生,一個窮學生,身份地位和下面這些人不是一個級別。因此在發現趙曙被抓走後,趙曙母親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報官,而是去向那個她此生都不願再面對的男人求救,這個可憐的母親知道官府不會為一個貧民失蹤向一個寡母伸出援手。明州境內每天都有平民失蹤,絕大部分進了山中妖怪的肚子,官府想管也管不上。
若是換下面的老爺失蹤,那是滿城風雨,兩千官兵傾巢出動,就算是山間妖怪所為,官兵們定要炸毀洞府,救出百姓!
咔擦!
華新民關上窗戶,坐回座位。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先前的布置,迫使這位秋實智将必須立刻思考,做出下一步對策。
“都坐回來,事情沒那麽簡單。”
陳書同提出自己的猜測:“若是受馬至筠邀請過府鑒畫,是否能解釋得通這些明州大戶們齊聚城內。”
“不可能,那吳大缸和劉大麻子同樣是暴發戶出身,他們不像馬至筠為攀附臨州權貴投其所好,拼命附庸風雅,而且馬至筠的東西是白撿的,不是真金白銀買的。”顧雨亭率先否定了好友的看法。
馬至筠做為暴發戶,當年為了洗白攀上向臨州城的官老爺們沒少行賄送禮,因此收集大量名家字畫,或偷或搶,全是無本買賣,真金白銀買的屈指可數。與鹽王爺手腳不幹淨不同,另兩位爺,一位以染坊起家,另一位做布匹生意,本身底子幹淨,二來早有妻妾。
向上行賄無門,向下,兩個土包子懂什麽風雅?
陳書同自己想想,也是那麽回事,“恩,別人上馬家靠譜,可這趙萬戶,拿刀架他脖子上都不帶進馬家半步,何況給仇人送錢。”
“這樣咱們分頭行事,各自跟蹤一隊看他們去哪裏。維格和複博回家,跟着家裏人去一趟懷馨園,探探馬家的風聲。”
“行,咱們這就行動!”
衆人一拍即合,按照華新民的分派各自行動。
林庶靈讓林伊伊先回梨花小築,自己則跟上了趙萬戶的車隊。趙家被馬至筠趕出明州城後,在城內的宅地商鋪被馬至筠全盤接收,兩人之間深仇大恨,不共戴天,老死不相往來是輕的,見面不拿刀對砍算不錯了。
當然趙萬戶可砍不過鹽王爺,要是砍得過當年不至于被趕出明州城。鹽王爺有兩重身份,另一重可是兩江河道大名鼎鼎的“閻王爺”馬得水。
果然不出所料,趙萬戶的車隊沒有往城南走,而是拐進城北長柳街的百花小巷,奉縣驿館便坐落在巷子裏。當年由趙萬戶出資修建,意旨為家鄉父老進城提供一個休息地,如今成了趙氏在城內唯一一個落腳點。
林庶靈見趙家衆人悉數進入奉縣驿館,跳上房頂觀察舉動,見趙家人沒有別的動作,便悄悄撤離,返回梨花小築。
待他回來後不久,其餘幾人陸續返回,根據衆人彙報。其他幾位老爺,也或是去了各縣在城內的驿館,或是客棧酒樓這些住所。
“王千船包下整座望江樓,而且一包就是五天,看架勢是要住上一段時日。”魏侯城的有價值彙報到此結束,接下來他盡說那些有的沒的,“我聽說望江樓以河鮮聞名,其中的砂鍋青蟹更是號稱江南一絕,不如我們隔日上望江樓搓一頓。”
“侯城哥哥,這是你最想吃的砂鍋青蟹!”林伊伊不知從哪來端來一砂鍋,讓魏侯城去隔壁小桌吃螃蟹。
“哎呀,伊伊妹子,你這螃蟹怎麽長得和粥一樣!”
好不容易支走魏大嘴巴,衆人繼續商議。
“他們是一起來的,應該都住五天!”
“也就是說,各家在五天之內不會回本縣,他們的老巢守備最為松懈。”夏戈挺說道這不由眼前一亮。
不但是他,在座各位皆面露興奮之色,這是絕好的機會。
林庶靈立刻攤開明州地圖,測算遠近距離。
“離明州城最近的是奉縣,其次是黃石縣,但考慮到臺縣和蒼縣通火車,這兩縣遠但跑個來回也就半天功夫。”
“擒賊先擒王,咱們就拿最肥的趙萬戶開刀,唯獨這趙氏地窖是個麻煩,進去容易可出來就難了。”
地窖,不比房屋,進出只有一個路口。若是發現有人闖入,趙家的家兵只需封死出口,刀槍劍戟棍棒一水招呼,縱使金剛不壞之軀也遭不住。
胡進一錘砸在桌上,怒不可遏,“該死,當年趙萬戶為了防備馬至筠報複挖的地洞,硬是把咱們給難住了,殺千刀的鹽老兒,一直和咱們做對。”
“先別急,地窖潮濕防不住紙張,興許田契藏在別的地方。”華新民安慰衆人情緒。
“你們不用白費勁了,那田契根本不在奉縣,不在臺縣,不在蒼縣。”這時黃維格和沈複博二人聯袂而入。
魏侯城喝了兩口粥又跑回來湊熱鬧:“不在他們的老巢,難道還在明州城裏不成?”
“正是!”黃維格手指腳下,“明州府的田契全在這明州城裏。”
“維格,複博,別賣關子把你們打聽來的消息都說出來。”林庶靈搬了把椅子示意兩人坐下。
“我們帶來的可不是好消息,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沈複博入座後,面帶愁容。
他們二人去了馬府便得知馬至筠轉賣府上名家字畫,古董器物的原由。
馬至筠需要錢,大筆的現銀,用來購買田地,準确說是進城幾位大地主手裏的餘田。用的不是戰時的價格,是當下的市價,甚至是高于當下市價數成的價格才能将餘田買到手。
衆人先前的想法沒錯,馬至筠同樣深感天下将亂,亂世之中書畫古董将一文不值,唯有真金白銀田畝糧食永恒不變。真金白銀可從洋人那還來槍支彈藥,田畝糧食可在鄉間招募家兵家将,有人有槍,他馬至筠從內河的鹽王爺,搖身一變成江南的閻王爺!
“他家剛遭劫,手下兩位大将橫死,在買回那些田契,不怕庶靈二次,不是,是三次到訪?”胡進打趣道。
可一可二再可三,所謂事不過三,馬家正好可闖三次。這一次不再是林庶靈獨闖龍潭虎穴,反正已經撕破臉皮,不如合力闖上一闖,畢其功于一役!
夏戈挺,魏侯城紛紛摩拳擦掌。
“他不怕你們闖,先不說府上防備,這次就算你們真的将田契搶出來,還給百姓,百姓也拿不回田地。”黃維格給三人頭上澆了一盆冷水。
“為何?田契一毀自然交易作廢,這田産買賣本就不合規矩,官府還能出面偏袒,不怕天下人笑話?”夏戈挺底氣十足。
說到底,戰時田産買賣沒有向官府報備,各大地主為了壓價,好以極低價格收走百姓手裏的田地,自然不能讓官府橫插一腳。這也是他們敢讨田的緣由,因為這田契本就不合律法。
“要是這田契受到官府承認,登記造冊了呢?”黃維格面如重水,局勢已經脫離他們的掌控。
“你是說?”華新民和陳書同一下子跳了起來。
沈複博遺憾的一點頭,二人是猜對了。
顧雨亭拼命搖頭,“不可能,前朝根本不承認非官府文契的田産買賣,他們登記造冊也沒用。”
“可惜現在已經不是前朝了!”夏戈挺靠在椅子,閉上雙眼。
是啊,現在已經不是格沁朝了,新政府成立,必須推行新政,實行自先代起的土地政策。格沁朝起于關東,闖入中原,為霸占田地廢除自秦漢以來的土地造冊。可新政府卻不會了!
衆人心裏一陣痛惜,迷惘與焦慮遍布。
“不,我們還有機會,現在田契還在他們手中,今夜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戈挺,宗績,這次要靠你們了。”華新民沒有放棄。
“來不及了,現在田契應該進了官府倉室。”
黃維格的話徹底澆滅了衆人心裏的希望。
一片大好的形勢瞬間急轉直下,一旦官府為田契登記造冊,那麽大局已定,再搶回田契于事無補。
田受到官府保護,誰也搶不走。
“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有,各位切莫輕言放棄!”林庶靈不斷提醒自己,也提醒在座的所有人,事情未結束,終将有轉機。
黃維格轉過頭,看向林庶靈,苦笑道:“庶靈,或許只有你還有辦法,這田契在稅課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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