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來如何?”
重寧還是不同意,與薛素瑛又商量了幾句,原本重寧要對半分攤,最後薛素瑛以長輩的身份硬是改成了,三七分,集市攤位上重寧家出兩錢四,石頭自家出五錢六,頭一月兒的延後到下一月一塊兒支付。重寧見薛素瑛十分堅持這點,感激之餘不好拂了長輩的心意,于此攤位合租的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這事成了石頭比重寧還要高興,父子倆一合計當下就把小推車的事兒包攬了,張大勇去林子裏砍了棵大樹,詢過重寧要求後就開始動手了。
重寧也沒閑着,她心中早有想法,着手準備起了食材,加上楊蓉緊趕慢趕的将那些衣裳繡花繡完,重寧手頭有了錢,幹勁越是大,忙東忙西,都快不着家了,石頭還十分好奇的問重寧想賣什麽早點,重寧只是咧着嘴神秘的笑笑,只道開張了去嘗嘗便知,于後再不張嘴多說一句關于早點的事,撓的石頭心裏癢癢的。
二月十九,天還黑乎乎的,重寧與石頭摸着黑帶了不少東西去集市,楊蓉本想一同随去,只是拗不過重寧,還有幫勸的薛素英就只好在家歇着,繡繡活兒。薛素英想讓倆小家夥多些時間相處,只叮囑了石頭好生照顧着,自個兒拉着張大勇預計起什麽時候能喝上婆婆茶,是越想越高興。
清早的集市已經是熱鬧的狠,賣包子,賣混沌,還有賣牛肉面的一些早點攤子已經陸陸續續來上人吃飯,飄香混雜,饑腸辘辘的人們不管好不好吃便挑揀一些填了肚子。
石頭已經将桌子凳子擺好,重寧也生好了火,竈火上擺起鍋子,石頭給重寧卷了袖子道,“阿寧,你趕快做。我娘有事交代我辦,我去去就回。”
重寧點點頭,“快去吧,回來就有的吃了。”
石頭并不放心,三步五回頭的瞧了又瞧,重寧揚了揚脖子,示意他趕快去吧,石頭這才急匆匆的走了。
說完她便神情專注起來,舀一勺面汁倒在刷了油的平鍋裏,用幹淨的竹片刮着面汁轉了一圈兒,圓乎乎的面餅,打了個雞蛋進去,用竹片刮散,小手靈活地轉上幾轉,把蛋汁均勻地抹在面餅上,待面餅的一面熟了再将整張面餅翻過去烘另一面,稍稍有些焦意,香味四溢時取出,切成四小塊兒,用小刷子蘸了些她調好的香菇肉醬,最後裹上醬菜丁蔥花等小菜兒一卷,就成了。
香味頓時就在越來越喧鬧的大街上引起了來往行人的注意,有人就探着腦袋看過來,享受般的閉上眼睛又聞了聞,“好香呀,小姑娘你做的這是什麽好吃的?怎的沒見過!”
重寧揚起臉,嘿嘿一笑,“煎餅稞子。”
“給我來一個嘗嘗。”那人捂着咕嚕嚕的肚子,再是忍不住香味的誘惑,哈喇子都要快流出來了,連價錢都不問,直接說道。
重寧拿油紙包裹遞給他一個,細心道,“燙,您慢點吃。”
那人哪裏還能聽重寧的忠告,一口咬在嘴裏,酥香四溢,雖燙的直伸舌頭,可也忍不住等它溫些便吃完了,覺得不夠吃,又拿了兩個,聽重寧說六個銅板,想着裏頭咬到的肉沫兒也不覺得多,付了錢後心滿意足而去。
很快重寧的攤子便陸陸續續來了人,大家吃着都贊不絕口,煎餅稞子已然供應不足。除了現做的煎餅稞子,推車上蒸籠裏熱騰騰出爐的各式花卷兒也被搶購一空,重寧一個人稍顯吃力,換上了新一籠繼續蒸着,旁邊的人也不散,耐心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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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石頭帶着一個孩子趕來的時候便是看着長長的隊伍,小男孩手裏握着幾個銅板擡起臉一副懵懂天真的神色,“石頭哥哥,咱們還要去大姐姐那買吃食不,還用我去誇好吃嗎?”
石頭咧嘴笑,摸了摸小不點的腦袋,娘說一開始做生意不易找個小孩子去嘗一嘗把名聲打開,現在看來阿寧的手藝已然不用這樣,香味早就染了他人的味覺,遂搖頭說不用。
“那我把錢還你吧。”
“不用,自個兒留着買你最喜歡的糖人吃。”
小男孩開心的笑了,反倒瞅了瞅重寧那邊的攤子說,“我不吃糖人了,我要吃大姐姐做的這個,聞着比糖人好吃。”說着便去排隊了。
石頭放心的一笑,突然肚子也咕咕的叫起來,摸了摸餓着的肚子,臉上一窘,也跟着小不點上去,看重寧被熱氣熏紅的臉怔了個神兒馬上上去幫忙了。
“石頭哥忙完事兒了?”有了石頭加入,重寧稍得了空檔問道。
石頭哼聲應了,兩人并肩站着,一塊兒被撲騰起的熱氣熏了臉兒,都透着紅吶。
☆、13大伯
夜裏,雪簌簌下着,屋裏點着一盞昏暗的油燈,忽明忽暗的光線下,可以看見一瘦小人兒趴在桌子上,嘴裏念念有詞。
“十,五十……二百……三百四!”重寧一雙烏黑的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亮,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回了個無比燦爛的笑容,聲調歡快道,“娘,這三天的功夫就賺了三百四,還是撇掉了食材的成本。”
楊蓉的視線落在桌上小聚起來壘着的銅板兒,欣喜之餘也有了隐隐的擔憂,“阿寧,這錢來得太快娘心裏總有些不踏實,會不會搶了別人的生意,要是有人動起壞心思怎麽辦?”
重寧心知風頭太盛會招來禍事的道理,早做好了盤算,于是道,“娘別擔心,頭幾日的生意好是因為大家沒見過這樣兒的早點,圖個新鮮,不信您往後看着,不定有這麽多了,大家吃膩了就會換別家吃去的,不會有什麽搶生意的說法。”
瞞下昨兒個牛肉鋪老板找麻煩一事,虧了張大勇路過瞧瞧,才沒釀成什麽損失,也是這事兒給她敲了個警鐘,不能冒進。
“娘,石頭一家這些日子幫了我們不少,我想明兒個歇一天,請他們來我們家吃個飯。”
“這事兒要緊,我明兒去一趟。你累了一天,早些歇了。”楊蓉心疼地瞧着她愈顯清瘦的身子板兒,眼尖地看到她外衣袖子上破了一口子,讓她脫下來縫補。
重寧也是累極,一陣興奮勁頭過了困意席卷,打了個哈欠撲床上了,嘟囔着讓她也早點休息,油燈太暗費眼睛,以後住寬敞了一定不讓她這麽辛苦雲雲。楊蓉聽了,嘴角邊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了些,借着微弱的光線給她縫補口子。
燭火搖曳,映出影子重重疊疊,還有低聲絮語,換來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雪已經停了。楊蓉去了一趟石頭家,不巧趕上父子二人出門,就同留守在家的薛素英約定了晚膳。待她回了家,就看到重寧已經起了,連帶着熱乎的朝飯都備好了。嘗過了煎餅稞子,楊蓉就不奇怪重寧這短短三日的收入了,最妙的莫過于裏面塗抹的那層醬,鹹淡适中,油香鮮美,叫人怎麽不上瘾。
隔壁春嬸兒的男人趕集回來帶了不少東西,除了自家用的,還有重寧托他帶的,一只頗為肥壯的母雞撲騰着翅膀在春叔手裏掙紮,被他牢牢抓在手裏給拎到了重寧家。
“寧丫頭,這幾天聞着你家飯菜香的連我家那總挑食的混兒子都能吃上兩碗飯了,什麽時候教教你春嬸兒,省的她把不住鹹淡的,讓人吃着口幹。”
“春叔說笑了。”重寧帶着被誇獎的羞赧接過了她那包食材,領着人把母雞放到了一早搭好了的雞窩裏,付了銀錢,又急忙從廚房裏捧着個大碗出來,“早上聽春嬸兒咳嗽得厲害,就用您前些時候送的梨子做了這個,拿冰糖和雪梨一塊兒炖着就好,能潤肺清燥、止咳化痰,要是有川貝,效果會更好。”
春叔看着碗裏被掀了蓋兒的梨子,裏頭加了枸杞,聞着就一股清甜,不禁有些感慨,“寧丫頭是個貼心的,你娘有福了。叔在這兒替你嬸子謝過了,以後要是有什麽事兒只管跟叔說。”
“謝謝春叔。”重寧笑着應下了,春嬸兒是個脾氣極好的胖婦人,兩口子人性子都善,家裏難的時候也伸了把手,重寧都記着,用自個兒的方式還他們恩情,更何況往後她出攤還能勞煩春嬸兒顧着她娘一些,有個說話聊天的伴兒,以春嬸兒樂觀開朗的性兒也能帶的她娘也心性大一點兒。
用過午食,重寧拿麥麸喂雞,閑不住又跟楊蓉學了幾種針法,就晃到了日落,石頭娘招牌的爽朗笑聲由遠及近,重寧就去開了門,果然看到石頭一家到了門口,将人迎進門。
張大勇手裏拎着一只已經處理過的沒毛兔子進來,“原想給你尋個好玩的,誰知道這只兔子自個兒撞樹上死了,這不讓你嬸嬸給弄了,今兒下酒吃。”
重寧看了眼,心裏不禁感激石頭娘體貼,就算她再怎麽會做,要處理只兔子……也是難下手的。
“叔叔嬸嬸屋子裏坐,我給你們做道不曾吃過的兔子肉。”重寧拿過兔子,說完就奔了廚房。
楊蓉笑着邀他們入屋,屋子裏擱着張矮桌,上面放着一只風爐,爐膛內擱置的是已燃的木炭,使得一進屋子就暖烘烘的,南側的窗子稍稍支起,恰好能瞧見外頭越過牆伸進來的三兩枝梅花,在一片白茫裏分外惹眼。
“妹子,說的只是尋常便飯,你也太費心了。”薛素英脫了外面那件襖子,不禁說道。
楊蓉搖頭亦是好笑道,“都是我家那丫頭弄的,說什麽撥霞供,聽都沒聽過,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都她一手折騰的。”
張大勇進來後視線就落在桌上盛着澄透液體的容器上,一股淡淡悠悠的清香撲鼻,就再移不開了,好奇問道,“這是什麽?”
“是新釀的雪酒,用剛落地沒污染過的新雪化了水,投入上好的糯米,摻入酒藥制成。”清脆的聲音響起,重寧端着一托盤進了門,石頭跟在身後用身子合上了門,隔絕了外頭的寒意。
托盤裏擺着幾只瓷碟,裏頭盛滿了切好的肉片,整整齊齊的十分薄透,兔肉顏色淺,豬肉顏色深,還有幾盤菌菇、菜花等蔬菜,一同上了桌子。重寧招呼道,“快坐下來吃了。”
幾人瞅着那一盤盤的生食,面面相觑,怎的吃?
重寧在風爐上架了鍋子,鍋底盛滿了水,加入香菇、海米調味,再把石頭那托盤裏調好的一碗碗醬料擱在了每人面前,待鍋子裏的水沸騰開後,用筷子夾了片兔肉在鍋內來回涮幾下,肉變色後蘸着調料擱到了楊蓉的碗裏,“嘗嘗看。”
楊蓉瞧了眼,幾禁猶豫夾起嘗試,薛素英卻是個性子急的,照着重寧的做法早已自己動起手來,稍稍吹涼後放進嘴裏,當即就被那醬汁包裹着鮮嫩美味所折服,筷子不停。“唔,真好吃!”
瞧見她這般,大家都動起了筷子,不再拘謹,撥霞供本身就是個熱鬧的吃法,各夾各的,愛吃什麽涮什麽,席間聊着時下的話題,愈發吃得開懷。石頭挨着重寧坐着,看着他爹喝的雪酒嘴饞也倒了一些,重寧瞧見推了杯子,讓他斟了一點兒嘗嘗味道。
雪酒入口香醇,回味帶甘,難怪張大叔只讓他們嘗了一點就收到了夠不到的地方自斟自飲起來。重寧沾了酒臉兒發燙,連帶看眼前的東西都帶上了重影,暈暈晃晃的,只聽得耳畔一陣一陣的笑,也跟着傻兮兮的笑,卻不知在樂些個什麽。
石頭的酒量稍好些,酒的後勁兒足,也只是一點暈眩,神智卻是清醒得很,瞅着醉成貓兒一樣的重寧心底微微發燙。
重寧被石頭的重影晃得眼兒暈,索性伸了爪子捧住了石頭黑紅的臉,越湊越近,直到湊得只餘下一指的距離突然就停下了,兩兩對視,一股靜默蔓延開來,連帶着席上的交談都停下來看着這一頭的進展,屏住了呼吸。
随後某人的爪子搭在石頭的胸前,上下滑摸了一下,滿意地砸吧了下嘴,開口道,“老板,今兒胸脯肉挺結實的,給來二兩,嘿嘿嘿……”
說完,吧嗒醉倒在了桌上。
“……”驚了的衆人之中,有人遺憾,有人偷樂,唯有楊蓉有些好笑地扶起自家醉迷糊了的女兒去了裏屋睡。
薛素英給石頭使了個眼色,壓低了聲音威脅道,“你小子磨磨唧唧的我什麽時候能喝上婆婆茶,還不麻溜點兒給我把這丫頭定下。”
這一廂,石頭已被蒸熟。
許久沒有這麽熱鬧的重二家傳出歡聲笑語不斷,還有飯菜香味,令路過來往的人不由加快了腳步往家裏跑,到了飯點這麽聞一下肚子更是餓的受不住。其中有一人還是老熟人,杵在牆外頭站了一會兒,才拔腳往家裏走去。
離重二家不遠,青瓦的屋頂上冒着袅袅炊煙,那人一步跨了進去,大着聲音道,“飯好了沒,磨磨蹭蹭的想餓死老子啊!”
廚房裏登時傳來一道潑辣聲響,拿着鏟子的膀粗腰圓的婦人沖了出來,“重大龍我看你也別叫大龍了,改叫重大蟲吧你,成天到了點兒你就出現讨吃的,催個鬼!”
重大龍也就是重二的大哥,重寧大伯臉色一黑,兀自入了屋子,待到陳氏将做好的菜端上桌,一瞅見油膩膩,又糊糊狀的,頓時失了胃口,再忍不住發起了脾氣,“你這是做給人吃的麽你,是,我生意做黃了,供不起你之前的風光日子了,你也用不着這麽苛待我吧,連重二家那樣的,都能做出香噴美味的飯菜,你這是故意找茬呢!”
“重二家,啊?”那婦人一聽當即就不幹了,一拍了桌子,指着他鼻尖罵道,“我說你今兒個怎麽晚了點兒,原來是去看重二家那賤人去了,那賤人好看是吧,做的好吃是吧,那你就別吃老娘這頓,以後也別吃了。”說着,就掀了那桌子菜,劈啪帶響兒鬧出不小動靜。
“爹娘,你們怎麽又吵起來了?”一道尖細女聲響起,重大家兩口子停了下來,異口同聲地回了句沒事,随即又對瞪了一眼,別開頭誰也不看誰。
“娘去給你做吃的,你等着。”陳氏臨出門前又瞪了重大一眼,補了句沒你的份兒,就惹得重大摔門去了西廂的次間。
陳氏眼眶子一紅,仍是一臉的倔強神色,抱了抱女兒道,“蕊兒,娘這一輩兒是毀在你爹的身上了,沒了轉圜餘地,你不一樣,娘一定給你挑門好的,讓你風光出嫁,以後做那富貴人家的太太,不用受這等閑氣。”
“嗯,我都聽娘的。”
☆、14乞丐
“籲……籲……停,诶,老夥計,那兒有家食肆,咱去那兒墊點肚子吧?”幾人趕着騾子,馱着重重的香料正往泗水鎮的芙蓉街行去,其中一人勒住了缰繩道。
騾子上坐着的另一人卻道,“你這趟兒是頭一回跑吧,這家館兒……哎,不提也罷,前頭兒就是集市了,裏頭新來的做吃的有一手,今兒我帶你嘗嘗去。”
那人往回看了一眼小貓兩三只的食肆,想了想痛快點了頭,“行嘞。”
“走喽!”那人歡呼的拍了騾子屁股一下,洋洋灑灑的離開了旁邊的食肆,蕩起一陣塵土飛揚。
食肆的老板重大龍探着腦袋看自家店小二灰頭土臉的垂着腦袋回來,不由碎了一口,“這客人都停在門口了,還留不住,真是個沒用的東西。”
店小二不痛快的心裏暗暗腹诽:有本事你丫的去留呀,你個重大蟲,偷人家大廚的媳婦,把大廚氣跑了不說,連買來的食材都是不新鮮的,食肆落得這麽個境地都是自個兒作的,怨不得誰!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這月的薪資還在他手裏扣着,一落不好跟那大廚一樣被坑得白幹一月,遂一臉的殷勤笑着,“掌櫃的,您不知道離咱們不遠的集市裏頭有家新攤兒,不止過路的,就連街坊領居的都去那兒了,咱們這兒自然冷清了。”
重大龍一聽,賊溜溜的鼠光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不知在打什麽主意,猶豫半晌摸出兩枚銅板來,對夥計說,“你去集市裏探探,順道買點回來,要是你說的有半點錯仔細你這月的工錢。”
店小二應下,一回身臉色就垮下來,暗啐了一口,“摳賽兒。”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小二從集市回來,手裏掂着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進了食肆門,重大龍正無聊的趴在桌上打盹兒,一陣香味引的他困意全無,嗅着紅彤彤的鼻子,“什麽東西,這麽香?”
這廂小二将東西在重大蟲面前晃了晃,“掌櫃的,是煎餅稞子。”
重大龍肚子裏的饞蟲被勾了出來,拿起來張開大口,囫囵的吞進了肚子,只覺得那叫一個口齒留香,不夠吃呀,再想想自己婆娘做的飯菜,食之無味。
“掌櫃的好吃嗎?”小二揚着脖子試探着問。
“哪裏好吃了?我看味道也就那個樣子。”重大蟲吼着嗓子,一臉的虛僞相,“去去去,閑的你,幹活去。”
店小二癟癟嘴,拿起肩膀上的抹布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嗆的重大蟲一陣咳嗽,店小二滿意的賊笑了笑,“對了,掌櫃的,我看賣煎餅的姑娘像是您二兄弟家的,就是上回求到咱食肆,說家裏窮的沒一口糧了,大冷天的跪在門口一天,您都沒給一口吃食的那位姑娘。”
重大龍“咦”了一聲,“你可看清楚了?”
小二點點頭,“掌櫃的,我又不眼花,要不您親自去看看。”重大龍一臉的不信,那時她跪在食肆前求了一天最後連句狠話都哆哆嗦嗦的講不利索,重二家的那膽小的瘦弱丫頭何時有那種本事了?原本打聽着是獵戶張大勇家罩着,找了一份不錯的活兒計,原來是賣煎餅稞子過上紅火日子了。
重大龍還真的親自去了一趟集市,遠遠看見……還真是重寧。攤子的生意十分紅火,單單排隊的就有二十來人,桌上更是擠滿了人頭,各個吃的滿面春光。
兩廂對比,重大龍心裏漸漸生起了不快,一個小丫頭哪來這麽個本事,定是家裏人教的,重二要本事沒本事的,一輩子畏縮着過,偏生就娶了個好婆娘,不僅長得好,性子也好,就連當家的本事也比他家的強,怎麽當初就讓他給娶了……羨慕之餘,生出妒意,原想自己過得比他好也就罷了,可現在連個女兒都這般能幹,油光光的面龐上再難掩嫉妒神色。
身旁有人經過,一邊吃着一邊聊上了,議論的人他也有所耳聞,泗水鎮橫着走的小霸王,不知又鬧出了什麽事兒,重大龍不自覺地聽了聲兒被移走了注意力。
“盧員外二老平日裏行善積德,倒是個不錯的,可他那獨子實在是不争氣,泗水鎮橫行霸道,目無王法的事兒做了不少。想來也是招了報應,一年內連娶三房正妻,娶一個不到三月便都離奇病死了,連帶着娘家也不落好,盡出事端。反正盧小霸王的克妻惡名是傳遍了,聽說盧員外急得直跺腳,正四處尋着媒婆說親呢,哎,可惜他家那頗豐厚的聘禮了。”
“錢是不少,那也得有命花啊。人家好好的閨女嫁到他家沒幾月就死了,連帶着自個兒家都不落好,圖啥呢,還有誰敢嫁?”
“也是。”
“所以啊,像盧員外的財力家勢,本來是要挑選些門當戶對的姑娘,沒人願意啊,可把媒婆急死喽,盧員外也不打算講究了,說是尋個不錯的姑娘能嫁過來便罷了。”
重大龍跟在那二人身後耳朵拉着老直,越聽嘴巴上翹的越是厲害,心中不由盤算起來,黑溜溜的鼠眼更是透着一層精光,盧員外聘禮,這事兒來得巧了,再看了一眼攤子前頗為秀氣的重寧,計上心來,搓了搓熱乎乎的手心,趕緊的就往自己家中趕去……
這廂,重寧的早點兒基本是賣完了,扭了扭發酸的胳膊,又轉了轉腰,才覺得僵硬的四肢舒坦開來,沒有石頭的幫忙一個人果然很累,石頭跟着張大叔又去山上打獵了,這次準備多弄些,住在山上的獵屋裏,四五天才能下山,重寧這兩日都是自己出攤,累的回去就倒頭睡覺。
平底窩上還剩下一個涼了的煎餅稞子,是重寧給自個兒留的,她忙的沒時間吃朝飯,正打算吃完就推着小車回村子,一個衣衫褴褛,髒兮兮的乞丐沿着攤位乞讨下來,人們見了都避恐不及,他拿着破碗求到重寧這裏,“姑娘今兒生意不錯,行行好打賞點吧。”
重寧睨過去一眼,見是個約莫中年的乞丐,很快收回目光,置若罔聞,坐在木凳上一口一口的咬着煎餅,臉上神情淡的近乎冷漠,乞丐看今是讨不到錢財了,便只好退而求其次,眼巴巴地看着她手裏拿的,“姑娘心善,我都兩天沒吃東西了,您那口賞了我罷。”
重寧聞言,三兩口的吃完了煎餅,腮幫子鼓鼓的,擦了擦手,該做什麽便還做什麽,收起了攤兒。
乞丐讨不到東西,眨巴着眼兒瞧,使勁咽了下口水,心裏也生了怨,不出聲兒的杵着。
“公子,這集市裏髒亂,您作甚親自跑一趟?”一小厮打扮的少年蹙着眉頭,跟身旁的華服男子道。
“你不懂,尹老爺好吃,爺我是投其所好,總得表現出足夠誠意來。”賀雲戟一雙桃花眼挑的極為得意,說話間,方才乞兒行讨的一幕就落在了眼中,行至那攤位旁,不禁又皺起了眉頭,出聲道,“不過一口吃食,姑娘再做就是,何必和一乞兒過不去。”
重寧自這人靠近就察覺,暗中攥緊了袖子下的手,極力忍下才沒給那虛僞的人一耳光。時機未到,她不想惹上什麽麻煩,更不想同這人有任何牽扯,遂一言不發地繼續整理。
收拾妥當後,看也未看賀雲戟一眼,推車離開。
“唉,你個丫頭片兒,我家公子在跟你說話呢!”小厮見自家公子受了漠視,如同自己受了辱般叫嚣出聲。
重寧只擡頭看了一眼,別有深意地從賀雲戟身上滑向那說話的小厮,一雙大眼兒明晃晃地說着狗仗人勢,動作卻未停地從主仆二人身旁離開。
“唉你……”小厮想上前攔人卻叫人給擋了下來,有些語弱的辯解,“公子,那丫頭對您不敬……”
賀雲戟收了折扇,抵在胸口,方才一抹異樣的感覺已然消散,那個丫頭的眼神不知怎的讓他想起一人,而那人已經……思及此,眼神已經黯了下來,不再有閑情逸致,點了一下還忿忿不平的小厮道,“辦正事要緊,去問問那攤子在哪?”
片刻之後,小厮過來回話,臉上有些讪讪,“公子,你要找的那人……就是方才那個丫頭。”
賀雲戟略一挑眉,視線往她離去的方向掠過,半晌嘆了口氣道,“今日不湊巧,改天吧。”
“是。”
走出集市的主仆二人上了馬車,一輛小食車從轉角推了出來,重寧皺着眉頭看馬車離開,随即擱下推車,折身往巷子裏側走去。方才的乞丐捧着只黑乎乎的碗出神,碗裏面只有一個銅板。
“铛” 的兩三聲,十個銅板似從天而降,瞬間落入空蕩蕩的碗裏,乞丐擡起頭來,對上一雙清透的雙眸,眸子淡淡如水,卻仿佛是一道光似得照的乞兒睜不開眼睛,張着大大的嘴巴好一陣吃驚,眼前的姑娘不正是剛才吃煎餅不肯理睬的,“多謝姑娘,姑娘這等好心定會有福報。”
這話上一世聽過不少,這會兒重寧聽在耳裏只覺得諷刺,冷着臉兒道,“這些個銅板不是白給的。”
乞兒聞言一臉疑惑,他看看自己一身破舊,能圖他什麽?
“你去宛城幫我打聽下鐘家和四喜樓的消息,這十個銅板便是你的。”重寧頓了一頓,“以後每月十五,同我說一次,一次十文錢。”
“聽消息?”
重寧無意解釋,只吩咐越詳細越好,随後就打量起眼前的乞丐來,生有七尺,只是伛偻着看着落魄至極,身上的衣裳破破爛爛的,右手藏在衣兜裏,別個看上去也沒什麽疾症來,遂臨走之時冷冷扔下句道,“好手好腳的男兒做什麽不好,何苦做個乞丐。”
那乞兒停在原地許久,那雙原本渾濁的雙眸不知怎麽的突然亮了下,直到重寧的身影從小巷子裏淡出,消失,才回過了神,右手從衣兜裏滑了出來,垂着了,乞兒低頭盯着自己的右手良久,終于動了動,似乎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碗裏頭取出了錢,攥在手裏。
十文錢,不多不少,恰好能夠一封信的郵資,有多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他不是生來就是個乞兒的。
走遠了的重寧不知道她的一句話改了一人的決定,又掀起多大的風浪,她只想的是這一世她不再做無謂的好人,救貧不救窮,何況她現下就是個窮人。
☆、15說親
天色尚早,清晨金透的陽光灑下,薄霧還未褪盡,清清淡淡地纏繞在正待發芽的枯枝間,猶如一幅畫兒,叫人心曠神怡。一陣涼風朔面,染紅了鼻尖,霧氣吹進眼裏化作了水氣,一眨眼睛,水珠兒就沾在了睫毛上。重寧眨了眨眼兒,擡手抹去了水汽,也把一旁看失神了的石頭給喚回了神兒。
“阿寧,來買菜團子的人可真多。”石頭看了眼又空了的籠屜不禁咂舌道。
重寧抽出手離開火爐,拿熱騰騰的手心捂了捂凍紅的鼻尖兒,嘴角莞爾,“還不是有你和石頭叔兩個活招牌,而且這東西管飽又便宜。”
一文錢一個,大多都是來趕集的人買的,兩三個就能墊飽肚子,省得很。當然也有買來嘗鮮的,不過怕大家萬一迷迷糊糊的吃了接受不了所用的食材,重寧還仔仔細細刻了個小牌子擺在前頭,标明是黑豆做的,一并講了黑豆的好處,端看食客講不講究了,字兒重寧沒敢寫的太漂亮,身體的原主是不太識字的。
說着話兒的,籠屜裏最後兩個也讓人買走了,那人瞅着面熟,作一身夥計打扮,重寧就不由地多看了兩眼,那人反而加快了腳步走了,頗為奇怪。
石頭幫重寧收了攤兒,推車送她回家。兩人不過剛歇下喝口水的功夫,就見着有人上門,一尖嘴狐腮面容,身材中等的婦人從門口一路扭了進來,直奔着重寧而去。
“阿寧是不是長個兒了,我記得年前才到我這兒。”陳氏親熱地拉過重寧,在自己的身子前比劃了下,自個兒一人呵呵着,似是沒察覺這陡然冷下來的氛圍。
楊蓉正從屋子裏出來,循着聲音看到了陳氏,神色劃過一抹不自然,稍顯局促地上前招呼道,“嫂子怎麽來了?快坐,快坐。”
重寧适才明白眼前這人原來是重家大兄弟的媳婦,按輩分來說,她還得喊一聲“嬸娘”。
自重生後慢慢适應環境,虧了原主的記憶,對這所謂的親戚也多了一份了解。楊蓉性子偏于軟弱恭順,決計是不肯對重寧說大伯家一點兒壞事的,可平日裏重寧去河邊幫着洗衣服時沒少聽其他婦人議論她這大伯家的是非。
“重家老大一家都是黑面。”村裏的野話,重寧一開始不明白,慢慢的聽下去才知道,是在罵大伯一家黑心,不說其他的,就拿重寧爹爹去世,大伯家不僅沒有雪中送炭,幫襯弟妹家,反倒說楊蓉沒有兒子,理應過繼一個養老,想把自家小兒子送過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圖重二家的家産。
無事不登三寶殿,陳氏今兒個過來必是有所圖的。
果不其然,重大嫂子笑臉盈盈的拉住重寧的手,一個勁兒地誇贊起來,“有一陣兒沒見寧丫頭是越發标致了,有十三四了吧?”
重寧不說話,卻見楊蓉面上緊張起來,“還小,還小,阿寧才十三。”
“十三?”重大嫂子頓了頓,眼咕嚕轉了一圈接着道,“那也不小了,這一兩年的得定下門好親事,也能讓妹子你寬寬心,省的這麽辛苦。”
“二兄弟走得早,剩下你們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日子難過,做嬸娘的自然要多替姑娘家操心,昨日你大伯還說我不勤來兄弟家走動,讓我以後多挂些心思,這不我來給寧丫頭說門好親事。”
若真是給重寧能尋個好人家,楊蓉自然歡喜,不由問,“嫂子給說的是誰家的男兒?”
重大嫂子眯着眼笑地得意,“好着呢,城南盧員外家的獨子呀,娶的是正房太太。盧員外二老那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一點兒不嫌咱寧丫頭的出身不好,不會虧待了去,與公婆之間也能相處得和睦。”
楊蓉一聽素日好性子也有些急了,漲紅了一張臉,氣籲籲道:“啥?盧員外家那個小霸王,嫂子你……你這不是把阿寧往火坑裏推嗎?”
陳氏故意急了,一臉的委屈,“妹子說哪兒去了,盧員外家那個就是少爺脾氣了點兒,這不是年少還不定性麽,等寧丫頭嫁過去,說不準就收了心呢,我這好心好意的,竟讓弟妹說成這般不堪。”
“一言不合就能将人打破頭,一個不如意便将伺候自己多年的丫鬟送了人做家妓,這樣子也只是少爺脾氣,嬸嬸将他說得這般好,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