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交鋒

換做平時,即使入夜,依舊可以聽到同福客棧內不絕于耳的喧嚣之聲,然而今日,一勾彎月照映下,客棧卻靜得出奇。夜風吹窗而入,幾點燭火明明滅滅,映着客棧內,空蕩蕩地陡然生了涼意。

鐘芙坐在椅上,微微蜷縮着身子,雙手緊着襟前的衣服,即便這樣也抵不住身上的寒意不禁打了個寒噤,愈發害怕,顫着聲兒問,“人……人都哪兒去了?!”

夥計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攥着什麽往衣服裏塞了塞,走到鐘芙面前笑着答道,“客官今兒這麽早回來了,這不尹老太太過大壽,尹老爺在泗水河畔弄了大排場,大夥兒都跑去看了,不到結束估計看不到人兒。”

這時去外面安頓下人的賀雲戟也從門外走了進來,瞧見鐘芙害怕的模樣不禁蹙了蹙眉頭,她剛才那見鬼的樣子差點将他也唬住,額頭脹得都要炸了,伸手揉了揉眉心,心中略有些不喜她這般突然的瘋癫,但理智告訴他還是得忍着。賀雲戟上前一把坐在她的對面,握住了鐘芙冰冷微顫着的手,對着被鐘芙弄得有些莫名的夥計笑了笑,要了吃食。他二人中途離席這會兒還餓着,随後攬着鐘芙上了樓。

夥計摸了摸兜裏的銅板,雖然不多,聊勝于無嘛,喜笑顏開地去後廚那兒叫人做吃的去。隐在拐角處的人看着賀雲戟二人入了天字一號房,眸中閃過不明情緒,然很快湮滅于無……

夜裏,起了風,刮着窗子呼呼作響,坐在床上的鐘芙就如同驚弓之鳥,眼中布滿了血絲,情緒躁動的喊了一句,“誰?”

賀雲戟順着鐘芙的視線看過去,不過是春天常有的風,刮了窗戶,向一旁婢女努了努下巴。伺候鐘芙的小婢女上前關了窗子,又照着主子的指示幾處都點了燈,随後退了出去,末了還細心地帶上了門。

屋子裏燈火通明,賀雲戟倒了杯熱茶遞到她手裏,見她臉色有稍許緩和,因着方才的驚吓,這會兒眸子裏含了水兒地看着自己,禁不住地就有些心猿意馬來。

“芙兒莫怕,這世上沒有鬼,我就在這兒陪着你。”

鐘芙捧着茶杯,眸底恢複了幾許清明,從方才的驚吓中緩過了神來,或者說是賀雲戟一路來的安慰起了作用,之前的恐懼消除了些,也更依賴于賀雲戟了,拉着他緊挨着坐着,把玩着他纖長的手指,悶着不出聲兒。

腦海裏浮起和這人第一次相見時候的情形,在他送姐姐回家那日之前,四喜酒樓裏,她被人欺負說賤丫頭,是他推開了欺負她的混小子,只是鐘府再見卻不記得了,一心想娶的是她姐姐。國公府的公子哥兒和宛城第一的美人兒,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像是上天定下的好姻緣,世人稱頌。

而她不過一介庶出,出生的日子細算之下都能清楚,明面上沒人說什麽,暗地裏卻被嚼爛了舌根,她恨自己的出身,有那樣一個姐姐在,她的存在就是個陪襯,喜歡的東西按照先來後到,都是姐姐的,喜歡的人為什麽不是按着這順序,多麽慶幸……那個人死了,布局多年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鐘家,賀雲戟……都是自己的。

那人死去的真相會永遠爛在她心裏,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突然響起的叩門聲扯回了鐘芙飄遠的思緒,下意識地拽牢了賀雲戟的手,後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應該是夥計送吃的來,我去開個門。”

鐘芙緩緩松了手,目視着他起身去開門,風從敞開的門一下灌了進來,吹熄了幾只燭火,屋子大半融進了黑暗裏,清明的月光透着冷意灑了進來,将門口站着的男子手裏拿着的物件,照的一清二楚。

玉蘭簪浸潤在月色中泛着微弱的瑩光,鐘芙一下愣住,驚恐再次染上眸子。賀雲戟擰眉,朝門外探頭焦急地看了看,見沒有人的,視線回落在了簪子上。側臉不自禁流露出的那一抹失落落入鐘芙眼中,生生揪緊了今晚她那根薄弱緊繃的弦,驀然從床榻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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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戟,你念着一個死人的時候有考慮過我嗎?”鐘芙突然一字一頓的沉聲問道,聲音陰沉沒有波動,然而,在這樣的環境下聽起來,卻好似地獄的冤魂一般,透着比這些毒蛇還要兇殘的味道,鐘芙其實已經極為害怕了,白玉蘭鐘寧生前喜歡的花,這麽莫名出現實在詭異,可當她看着賀雲戟念念不忘盯着簪子,鐘芙就知道他的心思早就飛到另一個死去的人身上了,不甘與怨毒讓她再也忍不住了,顧不上驚恐已然吼出。

賀雲戟驀然回頭,看着鐘芙慘白的臉上摻雜的異樣神色,有些生寒。“芙兒,你在說什麽?”

鐘芙凝着他手裏的玉蘭簪,嘴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意,幽幽道,“沒什麽,是我今兒個累了,想休息了,賀大哥請回罷。”

眼前的鐘芙好像變了一人般,有些古怪,賀雲戟還想說些什麽,就叫她輕輕推出了房門,被關在了外頭,心中雖有疑惑,卻也只得無奈地回了自己房間。甫一坐下,拿着玉蘭簪子在燭火映照下碎裂的痕跡清晰可見,依稀……是他扔了的那支?

聯想到鐘芙今日的古怪,不由驚了一下,掂在手裏的簪子突然變得有些沉甸甸的。

待賀雲戟那屋子的動靜匿了,一旁鐘芙房間的門卻是開了,臉色青白的鐘芙站在門口,看着更似個鬼樣,端着吃食上樓的夥計被生生吓了一跳,對上她的眸子愈發心慌,急急忙忙丢下吃食跑了下去。

鐘芙掃了一眼被擱在桌上的吃食,從床邊的包袱裏取了一小紙包,抖落在湯裏,送去了隔壁。

沒過一會兒,聽着他酣睡的響兒,鐘芙冷凝着神色走了出來,二樓的過道上空無一人,只有月光請冷冷地灑落,站了一會兒的鐘芙臉上陡然扭曲,她的理智已經崩潰了,現在的鐘芙卻更如同鬼魅,忽然開了口,“姐姐,既然來了,何必躲着不出現呢?”

身影娉婷地回了房間,手把着門慢慢合上,月光下那一抹笑意格外滲人。房間裏只剩下一兩只微弱燭火搖晃不定,鐘芙勾了勾嘴角,彎身取了方才藏在身上的匕首,手在顫抖,卻硬是讓鐘芙另一只手握住緩和了一下,匕首的把上隐約可見一個卍的符號,握着匕首的鐘芙神色霎時猙獰,即使是鬼她也要讓她再死一次,不得超生,開始在房中似乎是找起什麽東西來。

“姐姐,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你出來說話啊。”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賀大哥在心底一直念着你,可是我們早有了夫妻之實,我要個名分也應該啊。”鐘芙慢悠悠地說着,原本明豔的臉龐有些扭曲,似是誘哄,然手裏的匕首卻泛着微微寒光。

“若只是要個名分為何當初不說出來,我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女子幽怨的聲音自房中響起,若仔細分辨,還是能聽出些差異來的,只是鐘芙心中有鬼,給略了過去,乍聞聲響,握着匕首的手抖了一抖,随後便叫心中的惡念主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決然來。

“給口多出來的吃食就是不薄,姐姐未免也太不關心我了。”鐘芙冷嗤,持着匕首漸漸靠近聲音傳出的地方。

這廂躲在櫃子一側的重寧才看清楚她手裏拿着的匕首,頓生不妙,沒料到鐘芙會狠到如此,竟然是連鬼魂都不在害怕,瞄着房裏的布局擺設,在匕首刺過來的瞬間掩着面兒就勢滾到了另一處暗影中,順道快速的将還亮的其他蠟燭一把揮到地上,屋子裏瞬間黑漆漆的更顯詭異。鐘芙摸索着發了狂的胡亂揮着匕首,重寧堪堪躲避,失了奪門而逃的時機,叫鐘芙逼到了角落。

一抹銀光似乎閃過,重寧隐隐約約看着高舉在她頭頂的匕首,下了決心的上前一撲,将鐘芙正好撲在地上,鐘芙被摔的背脊一陣生疼,兩人來回在地上翻滾,鐘芙刀上力度發狠,亂舞中劃了重寧一小縷頭發,重寧驚險之餘連忙趁機翻身将她壓制在身子,死死按住鐘芙的胳膊,冷冷的擲地說道,“我死過一次,怎可讓你再殺我第二次。”

“姐姐既然死了就好好在陰曹地府呆着。”鐘芙冷飕飕的說道,心智早就沒了,只憑着本性和那嗜血的心猙獰異常。

“鐘芙你聽好了,陰曹地府也關不住我,這僅僅是個開始。”說着就鉗制着她的胳膊,加大了力道,鐘芙手上堪堪吃痛,刀哐當落在地上,猛然身下人所有抵抗都消失了,黑暗中一動不動似是暈了過去。

重寧拍了拍她的臉頰,見她沒有反應這才緩了一口氣松開所有力道,翻身躺在地上也呼呼的喘息起來,剛站起身子,就聽着身後也随着起了動靜,重寧心中暗叫不好,上了鐘芙的當,待反應過來時刀鋒入耳之聲已如暴風雨般沖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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