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翌日一早,重寧起床拉着杏兒去料房挑了不少新鮮的食材回來,一頭紮進了小廚房忙活了起來。浸泡了一夜的菰米吸飽水發脹,加入少許清水,上鍋蒸上三刻。取來香菇去蒂,洗淨備用,用小塊的豬腿肉剁成肉餡,冬筍去殼切老根,用水煮上一刻,切一小段末兒,加少量姜末、蔥末和豬肉糜充分攪拌。

攪拌均勻後,加入适量熟菰米,拌上調料,将這做成的餡兒填入香菇中,整齊地擺在盤中,入蒸鍋大火蒸煮。另取一鍋,将蒸出來的湯水倒入鍋中,調入薄薄的野菜粉漿勾芡收汁,将汁水澆在香菇盞上即成了香菇菰米盞。

随後把橙子裏頭的果肉用勺子掏空,再往裏頭填滿蟹肉,放入酒、醋、水,再用切下來的頂兒蓋上,上蒸籠蒸熟,配上調好的蘸料,橙子的香氣,和蟹肉的鮮味發散在空氣中,十分的誘人,桃兒眼巴巴瞅着,口水流了一地。

最後一道荷包鲫魚,洗淨處理過的鲫魚拭幹表面的水跡,用筷子架到盤子中間,大蒜切片,紅椒、生姜切末,大蔥切段,重寧自己做的豆瓣醬少許剁細備用。豬肉餡兒加入姜末蔥末等調料順一個方向攪拌均勻後腌制一刻的功夫不到,用小勺将肉餡料釀進魚腹中,靠魚頭和魚尾的部位也同樣塞滿。

鍋內熱油,待冒上熱氣時加入豬油,任其融化開來,此時鍋已經燒得滾燙,放入鲫魚進去煎,輕輕晃動鍋身,使得熱油滾過魚頭魚尾,都能煎熟,待魚能在鍋裏滑溜的移動,再将其翻一面,煎它的另一面。魚煎好後,鍋裏留底油做料汁,蔥姜蒜爆香放豆瓣醬炒出紅油,往鍋裏加入清水,調料,放入炸好的鲫魚,把黃酒倒入鍋中立馬蓋上,用酒氣熏掉鲫魚的腥味,約莫一刻鐘的功夫,鍋內湯汁快收幹時,重寧關了火出鍋,最後撒上蔥末兒即成。

桃兒忍着口水将菜肴一道一道擱進食盒裏,一會兒的功夫重寧又做了幾道素菜,滿滿當當的提着出了府,借口去廟裏祈福,實際拐了個彎兒去了元師父的醫館,這些吃食就是專給元師父準備的。

到了醫館,就看到蕭長珩站在門口,頗有種翩翩佳公子,遺世而獨立的冷清意味,待重寧下了馬車,那人上前,身上的冷清一下消散于無,有的只是脈脈溫情。這一笑展露的風情連重寧都不由地看癡,莫名聯想起那位下藥想将人辦了的侯府千金,心中也只有難怪二字。

“想什麽?”

蕭長珩出聲扯回了重寧的思緒,臉上一熱,反問道,“我爹可好?”

“在裏頭睡着呢,師父昨兒診了一宿,方才說要去睡會兒再告訴結果,這會兒可能還得等等。”蕭長珩一邊說着一邊将人領了進門。

桃兒跟在後頭,手裏的食盒早叫壇九拿過提着了,進了廳堂放到了桌上。從鐘府到醫館路并不遠,加上重寧一路催趕,這會兒取出的菜還是熱着的,香味一下飄散出來,只感覺一陣風的,原本該去睡了的元老頭翹着胡子奔到了桌子旁,不知從哪兒掏的銀筷子,瞅準了魚就下了手。

鲫魚肚裏加了肉末,魚和肉味兒相容,滋味更甚,雖然刺多,可魚肉的細膩鮮美都讓元烨忍了,吃得格外認真。重寧看着他眼底下一圈的青黑,但瞧見吃的就來了精神,霸着一張桌子顯然沒有分享的意思。

“您慢點吃,專給您做的,中午還想吃什麽盡管說,我給您做。”重寧聽蕭長珩說過元師父的性子,忙起來廢寝忘食,擔心他夜裏沒吃,才在早上做了一頓豐盛的。

元烨吃的空檔給了重寧一個你很上道的眼神,一邊含糊道,“不重樣的,好吃的。”

重寧應下。元烨最後索性用菰米飯配着菜吃,蟹釀橙使得他食欲大開,回頭瞧見重寧身邊跟着的小丫頭含着淚癟着嘴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地吃掉了最後一口的香菇盞。

桃兒悲憤地跑掉了,壇九追去,臨走還不忘問蕭長珩支了工錢,顯然是要慰藉某人因美食而受傷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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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烨頗滿足地翹了翹胡子,身子往椅背懶散一靠,眯着眼回味了片刻後,開了口道,“姑娘也知道我性子,沒什麽人非得救,也沒什麽人不能救,端看我想不想,拿美食賄賂這招這回不定靈驗咯。”

重寧看着桌上一點不剩的空盤子,再看向他,後者略心虛地別開了眼,故作看天。

“那元師父想要如何?”

聽到這話,元烨轉回了頭,眼底溜過一抹得逞笑意,“我要如何你當如何?”

重寧看着他老小孩的模樣,只得好笑地點了點頭。

“給我徒弟生猴子!”

“……”重寧怔然。

“……”蕭長珩嘴角抽搐,冷刀子先飛了過去。

“咳咳,老頭嘴誤,是生孩子生孩子,丫頭我看你倆一路走過來眉目傳情的,這會兒害什麽羞啊,我是他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終身大事我也是替他着急的啊,長了個冰塊臉,看着都發愁。”元烨咂吧咂吧嘴,恨鐵不成鋼的長輩模樣。

重寧擡頭瞥了一眼,就看到蕭長珩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顯然沒有替她開腔的意思,不禁又羞又惱,合着是這師徒倆聯合起來作弄自己,有些急了。

“娃娃好啊,我還記得阿珩五歲的時候軟軟的,乖乖的,我要吃什麽他就去廚房給我拿什麽,聽話的很,容缙也是,我說天是方的他就一直這麽認為着,你說多好玩啊,長大了一個兩個的,都無趣了,丫頭乖啊,給阿珩生個大胖兒砸,我就傳他畢生所學,藥理和劍術兼備,為禍江湖風生水起的不要不要的。”元老頭越說自己越開心,咧着嘴角,興奮說着。

“……”聽那意思是要培養成大魔頭……麽?!重寧無語地抽了抽嘴角,随後拍了下自個兒腦門,自己現在要想的不是生孩子的問題好麽!

蕭長珩終于看不過去,對着元烨冷着臉釋放寒氣道,“……救我老丈人。”

“哦,好。”元烨一下收了那猶如脫缰野馬的未來宏圖,瞥了一眼蕭長珩老實應了。

“……”作為旁觀者以及被調戲者的重寧不淡定了,就這麽簡單?!

元烨餘光瞥見重寧那神色,又忍不住吹了胡子,哼哼道,“順我徒弟者生,逆我徒弟者死,我這叫識時務你懂不懂!”說罷,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揮了揮衣袖去了卧房休息去了。

廳堂裏一下只剩下重寧與蕭長珩二人,和一桌的殘局,重寧仍能感受到蕭長珩投來的視線,怪叫人不自在的,可想到這人一發話就解決了父親治病的難題,感激道,“還是蕭大哥治得了元師父的脾氣,昨晚的事兒也麻煩你,這趟又欠了你一大人情呢。”

蕭長珩笑笑,“不妨事。”心裏卻盤算着,先前的小感激換了吻,這些人情還是先攢一攢,換把大的,挑眉笑得愈發開心。

“……蕭大哥?”

“後年就是猴年,給我生個猴子可好?”

重寧眨巴眨巴眼,看着蕭長珩格外正經的說着特別不正經的話,懵了一會兒漲紅臉跑去鐘鴻飛在的院子,背影有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蕭長珩看着,不由地勾了勾嘴角,慢悠悠地邁動了步子,朝着同一方向慢慢走去。

屋子裏藥味更重,卻不難聞,重寧推門而入,看着榻上的人安睡着,屋角檀木幾上擺着一盞紫銅麒麟香爐,靜靜地吐着雲紋般的香煙,裏頭混着重寧不知道的草藥,味兒正是從角落裏散出來的。

重寧挨近了床榻,坐在了床沿上,看着她爹這些日子用藥膳養出的幾兩肉,總算沒有一開始那般吓人了。

“爹爹安心在這休養罷,元師父雖然脾氣古怪,但卻是個妙手神醫,一定能将你醫治好的,屆時我們一同回府,叫那害你之人再不能任性妄為。”

屋子裏藥香袅袅,除了重寧的說話聲,只餘下鐘鴻飛淺淺的呼吸聲,頗為安靜。重寧握着鐘鴻飛的一只手,似乎是自言自語般繼續道,“若知道你我都會落得這樣結果,當初你倉促為我定下婚事時,我是不是該告訴你自己的意願,再多些時間,讓我看清楚那個人。”

說罷,重寧又覺得自己這話多餘,自嘲般笑道,“其實是我後悔了,當初獲救回府,陰差陽錯下将賀雲戟當作了那人,将真正的拒之門外……若沒有那般誤會,蕭大哥不會苦戀鐘寧而無結果,而我也不會枉死。”

“……所幸,還有重來的機會,鐘鳴鼎食的鐘也好,重情重義的重也好,都是上天給的機會,讨回鐘寧失去的,補償前世欠蕭大哥的。爹,你要快些好起來,蕭大哥……要向你來提親呢。”

話落,屋子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重寧回頭看到蕭長珩站在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溫柔注視,顯然是将這最後一句聽得分明,約莫是怕重寧再羞惱不知跑哪兒索性開口道,“伯父也折騰了一宿眼下休息着,阿寧随我出去走走可好?”

重寧兩頰浮上紅雲,點了點頭,起身跟着蕭長珩離開。屋子裏一下恢複寂靜,然床榻上睡着的人眼皮陡然一陣劇烈顫動,似乎是費了極大的勁兒睜了開來,雙目圓瞠,喉間發出一聲含糊的喝喝聲,唯有他自己清楚喊的是鐘寧罷,兩行老淚縱橫,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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