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發了那麽多條信息,可十分鐘後,信息箱裏只有一條回複。
呵,還是有魚兒上鈎。
我點開了信息,發現這條魚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這個人在疾控中心見過我?難道他也去檢驗了嗎?他的結果是怎樣?是陰性還是陽性?
結果他的回複抹殺了所有自我安慰的幻想。而接下來的聊天,也是出乎意料般的單純。
我不知道他是裝純還是賣傻,為了一個炮而那麽費盡心思地拍馬屁讨好我。
在我的記憶裏,我早就對圈子的愛情判了死刑。怎麽可能還有那麽單純、不為性、只為愛的人的存在?
以前和我聊天的那些人,不是聊騷賣乖,就是刻意讨炮。雖然,多數時候還是自己主動去約。
自從經歷初戀之後,我像是從愛情中蛻變似的,不是變得如雞湯文中的那種更好、更會愛別人的人,而是變得更自私自利、更樂于相信性大于愛的人,正如現在很多的圈內人一樣。大家在酒吧聊天時,都樂呵呵地炫耀着數量,而不是質量。
愛情,一旦過度投入,要不像魚兒一樣歡樂地在深海中暢游;要不如深陷泥沼中逐漸失去最後的呼吸。
在自己愛他的同時,你能确保,他也一樣這麽愛你嗎?萬一某天分手了,你心裏所留下的傷口,就如當初陷入熱戀時一樣,有多愛,就會有多深;有多深,就會有多痛。
我已經壓抑這種感情許久了,甚至磨滅了這種想法:從聊天,做朋友,培養出愛情,最後到□□。這種最為傳統,同時又被認為是獲取真愛的必經之路的想法,早應被時代的輪替和現代的人所遺忘和唾棄了吧。
我消極地否定着屏幕前的這個人,認為他就在跟我耍心機,在浪費我的耐心。
他會不會只是個寂寞少年,想找個人陪他聊天以填補自己內心的空虛和孤獨?
我覺得他在試圖精神掠奪我。
“想要認識我是吧?那就見面約吧”,我嘗試讓他打退堂鼓。
這一小時的寧靜,仿佛宣告了我的勝利。正當我歡喜之時,他回複了我。
“好,你一定要約是嗎?我就跟你約。”
好吧,他贏了。但我的機會也到了。
“明晚九點外灘見。”
他答應了,他回複的“好”字附上了很多表情。
我起身吃了一片阿司匹林,朝廚房方向看了看,想找吃的欲望也沒有就回床躺下了。
*
下了幾天的雨終于停了。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我在公司附近随便吃了頓簡餐,刷着軟件附近的人繼續播種。
我盯着屏幕滑動手機,口裏含着庵列,索然無味。為什麽等個九點都那麽難?
外灘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人潮不息,想寧靜一會都不行。或許這就是上海生生不息的活力的體現吧。
我朝着十字路方向望去,看到一個高瘦的男生走來。
我感覺是他。烏黑的短發,整潔的劉海,帶着現在學生流行的圓框眼鏡,皮膚不算白,修身的長褲顯得他身材格外修長。
他好像看到了我,害羞地對我點頭示意。
“是大叔嗎?” 他問我時面帶微笑,我覺得挺可愛,而且真人比圖片好看和年輕許多。
我點了點頭,“你還是學生?我在資料上沒看你标注年齡。”
他望着我笑了笑,“這很重要嗎?我現在大三。”
他笑起來時,真的特別可愛,露出的兩顆大門牙像兔子似的,眼睛大的笑咪成一線也不見得小。
有那麽一刻覺得,自己想輕摸他的頭,也許是他比自己年紀小的緣故吧。他手緊抓自己的單肩包,有些緊張,看我的眼神時而小心翼翼,時而躲避。
他和我的初戀很像,自己像是回到了和初戀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那時的我們害羞而青澀,盡管兩人面面相觑,但又很想搭話,想更多地了解他。可惜的是,在當初的青蔥回憶裏,他并沒想象中那樣可愛,至少沒有現在我想摸摸眼前這個男生的頭的沖動。
我拍了拍他肩膀,試圖轉移腦海中亂想的注意力,“你不是很想見我嗎?怎麽見到我就害怕緊張起來了?”
他低着頭,“有嗎?”
他腼腆一笑,“或許吧”,手指不由地向下比劃着,“我還是頭一次和自己心儀的人約出來見面,還是會有點緊張”。
“你以前沒面過其他人嗎?”
“有,但是都不怎麽喜歡。要不就是真人和圖片不符,要不就是聊着聊着三觀不合。”
“你又知道我們三觀會合适?”
“不知道啊”,他想看着我,眼球假裝看向不同地方,“但至少你真人和圖片…不,真人更好看”。
“原來你喜歡熟男?叔控?“
“我喜歡比自己成熟的,但我絕對沒有說你老的意思!” 他激動地搖了搖頭。
“我有時候不知該怎麽稱呼你們這個年紀的人,一般我叫他們大叔?” 他叫大叔時帶着可愛的腔調,“有些人好像不太喜歡,要我喊他們哥哥或者名字之類的,但總覺得,叫大叔比較親切吧…”
他像是開玩笑般地自言自語。不知為什麽,他确實看起來很年輕可愛。
“沒有,你随意叫就好…”
我們一直沿着外灘走,時而有說有笑,時而享受江風吹來的寧靜。
“大叔,你談過幾個?”,他的眼睛開始好奇地凝視着我。
“我只談過一任,初戀。”
“你和你初戀談了多久?”
“四年。”
“啊?”,他似乎對此十分惋惜,“那…為什麽沒堅持下去?”,他的語氣中充滿疑問,也似乎在擔心我不會回答他。
“初戀出軌了。你也可以理解為兩人不合吧”,我嘆了口氣。
他停下了腳步,站在江邊,低着頭。
“出軌…”,他喃喃道。
我朝着江邊望去,沒說話,我不知道回答些什麽。
“被戴綠帽,一定很難受吧”,他難受地嘆氣道,“我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但被綠的人心裏肯定很生氣和難過,不好意思,我還沒談過戀愛,所以不該亂評論這些…”
我驚訝并懷疑地看着他,“沒談過戀愛?這絕對不可能吧。你可別在我面前撒謊。”
“我真的沒有”,他哽咽了一會,“我一直想談,可一直沒遇到一個對的人。”
風吹過他的劉海,我看着他。
“小朋友,別開這種國際玩笑了。你怎麽可能确定自己每次談戀愛的對象都是對的人?總得先嘗試後才知道吧。這好比買鞋子的道理,不試你怎麽知道适不适合?”
“但我信命啊。”
“什麽命?”
“命中注定呀。”
他的回答讓我覺得天真和幼稚,但又不得不被“命中注定”這個四個字莫名感動。
“我知道兩個人在一起,性格很重要,适合很重要,包容忍讓統統都很重要。但有些時候,當你遇到對的人時,你的心跳會告訴你,他就是那個人,你不會在乎太多條條框框,你就是很希望自己能和他一起。”
我沒有說話。我之前有約過比我年紀小的人,學生和工作的都有,有一次還遇到了高考生。可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沒有這次來得舒服自在。
我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我喜歡第一眼看見的他,帥氣可愛;也許我喜歡他的天真直爽;也許我喜歡他想要遇見真愛的幼稚想法;又或許是他僞裝得太好,我不忍去拆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一開始只想待他如待其他人一樣,騙上床報複就好。可當我看着他,心裏卻因為這想法而不由覺得自己流氓、無恥。
我有些于心不忍。
是我病傻了嗎?
“大叔…”,他臉轉向我。“你為什麽一say hi就要約別人上床?難道你真的只喜歡約炮嗎?”
我看着他,他雙眼注視着我。我沒有立即回答。
“是因為初戀後,就不再相信愛情了?”
我在腦海中遲疑了許久蹦出了一句,“愛情只是你們這個年紀幻想出來的游戲,不适合我。我看到喜歡的,只是想約,僅此而已”。
“包括我嗎?”
“是”,我冷漠地回答他,眼神有些遲疑。
他抓住我的一只手臂,“但我直覺告訴我,你不是這種人。”
我松開了他,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回去吧,很晚了。”
“可你不是想約我嗎?”
“我不約處男,再說了…你真的願意給我上嗎?”
他的眼睛有些疑慮和擔憂,“你快回去吧。”
“我…”,他似乎想說話。
“我們見也見過了,也算是滿足了你要見我的心願,不必再聯系我了。”
我轉頭打斷了他的話,然後繼續向前走。
雨後的上海江風很大。我穿得頗為單薄,可我覺得好像并沒有太冷。
我打開了軟件,删了和他的聊天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