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外頭刮着冷風,片刻後便聽見雨滴一點點落下,砸碎在屋檐上,發出聲聲悶響。
肖美人吃光了碗裏的雞肉,又喝了兩勺湯,覺得頂飽了,放下碗不願再吃。
為了上鏡好看,他常常吃得很少,剛開始到穆公館的時候,穆尚松并不曉得他在刻意節食,見他每頓吃得都不多,那一陣頻繁換過幾個廚娘。後來肖美人見廚娘們一個個抹着眼淚收拾包裹走人,覺得可憐,才告訴他不是飯菜不合口味,而是導演覺得吃胖了不好看。也不曉得這句話哪裏惹到了穆尚松,聽罷以後臉一黑,坐在客廳沙發上生悶氣,很久以後才憋出一句“哪個說你不好看,老子剜了他的嘴”,肖美人只當是穆尚松油嘴滑舌,刻意讨他開心,卻忘了這個男人最不擅長的就是說些漂亮話。
穆尚松在旁邊坐着,還等着給肖美人添些菜,見他一口也不願再多吃了,又放軟了語氣同他講話。
“任濁,再吃些吧,雞都是我親手殺的,炖了好久呢。”
肖美人搖搖頭,回他:“飽了。”
穆尚松不再逼他,接過肖美人的碗,給自己盛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邊吃還邊跟肖美人講話,實在是沒有同他的親弟弟穆尚康一般的優雅氣質。
“我怕天氣突然轉冷,你瘦成這樣,要生病,特意往湯裏放了些洋參……”
肖美人只是聽着,不回話,穆尚松好似對肖美人這樣冷冰冰的态度習慣了似的,壓根不在意,又東拉西扯同肖美人講了許多今天發生的事。
可是就是沒有一件事能往報紙上靠。
肖美人聽他兜圈子兜得費勁,直接将他想聽的告訴他了:“告示是我登的,你氣我自作主張麽?”
穆尚松嘴笨,聽肖美人這樣一講,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嘴裏的雞肉還沒吞下去就想回他,結果氣不順,嗆得自己直咳嗽。
肖美人站起身去給穆尚松倒水,回來的時候發現穆尚松咳得臉通紅,一時間不曉得是憋的亦或是歡喜更多。
穆尚松是個直脾氣,沒什麽心眼,臉上哪能藏住這麽多的情緒。對肖美人的喜歡統統表現在臉上,只是總被肖美人選擇性無視,只将他們二人當作最簡單不過的包養關系。
或許說包養也有些偏頗了,穆尚松的錢還不是給了肖美人,而是給了仇其善。
再準确些來說,肖美人是被仇其善“賣給”穆尚松的,所謂的“仰慕”,不過是胡謅了一個好聽的由頭而已,所以肖美人從來不信穆尚松這些貼心之舉同甜言蜜語,一想起背後折換出來的鈔票,再熱的心也要頓時被涼水澆得直打顫。
他肖美人欠了仇其善一條命,用自己的愛來還債還不夠,非要搭上下輩子的命運才可兩清。
思及此,看着眼前滿臉通紅的穆尚松,便也覺得可笑了起來。
穆尚松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水,終于覺得舒服了些,抓住肖美人的手與他道:“我哪會生你的氣,我高興還來不及。”
說完從手邊拿過報紙,不嫌害臊似的,一字一句念道:本人肖任濁,一生一世願與穆尚松……
才讀完一句,覺得身邊傳來尖銳視線,擡頭便對上肖美人有些惱怒的眸子。
穆尚松放下手中的報紙,笑道:“我不念了,你不要生氣。”
見肖美人仍舊沒有什麽笑模樣,又道:“前兩日有人送了洋酒過來,我們一起嘗嘗味道好嗎?”
肖美人點了點頭。
洋酒的味道醇厚而苦澀,肖美人吞進一口辛辣,只覺得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話不經大腦,問了穆尚松一個問題。
“莽少爺,你是真心喜歡我嗎?”
穆尚松酒量好,看肖美人喝得有些茫,臉上也有了兩片紅暈,沒有平日裏那般冷清的氣質,只覺得越瞧越喜歡。
“我自然真心喜歡你。”
肖美人聽罷,魔怔了似的,追着穆尚松又問了一遍。
“你是不是真心喜歡我?”
穆尚松不嫌他煩,十遍千遍也願意重複給他聽。
“是,我真心喜歡你。”
肖美人這才笑了,眼眶裏蓄着淺淺一層的淚,自言自語道:“比仇其善還喜歡嗎……”
只是嘟囔的聲音太小,穆尚松聽不見,皺着眉頭問了句“你說什麽”,也沒有得到回應,權當是肖美人講了句什麽無關緊要的醉酒話,見時間也不早了,抱起喝醉的肖美人便往卧室裏走去。
肖美人靠在穆尚松懷裏眯了一會兒,算不上睡得沉,被穆尚松輕輕放到床鋪上時便睜開了眼睛。
穆尚松給他蓋好被子,道:“好好睡吧。”
肖美人卻不讓他走,或許是真醉得厲害了,平日裏的怨恨也忘得一幹二淨,被他關在心外頭的,穆尚松的那些好,趁着酒醉沒了防備,一股腦地湧了進來。把肖美人的心灼得好燙,拉着穆尚松的手直呼難受。
穆尚松想靠近他聽清說的是什麽,卻沒想到剛湊到肖美人跟前,便被他攬住了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雙唇疊在一塊兒的時候,肖美人久違地感到了安心。窗外的雨仍在落,唇舌交纏,肖美人覺得鼻尖發酸,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穆尚松煲的那鍋湯、每日等在片場前的小汽車,或許他真是頂喜歡自己的,即便是花了錢把自己買過來,也應該是真正喜歡自己的。深秋的夜晚十分冰涼,肖美人抱緊了穆尚松的脖子,忽然就沒了那些執拗的堅持,算了,不恨了,同他在一塊好好過,也算不上是一件頂壞的事。
穆尚松覺得今天或許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一天。
從早上收到報紙到現在,就連揮刀殺雞滾水拔雞毛的那一刻都該是甜蜜的。肖美人從來沒有主動親過他,更別說此刻雙腿環上了他的腰,想索求更多了。穆尚松覺得自己簡直是被扔進了蜜罐裏,下腹燃起火熱,又燥又磨人。
他回應着肖美人的吻,将他的衣服脫下,又頗有耐心地撫摸着,将準備工作做得很充足。
進入肖美人的那一刻,穆尚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肖美人躺在穆尚松身下,酒意太濃,身體變得十分敏感,坦率地朝穆尚松索要更多。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肖美人經歷了兩次高潮,窩在穆尚松的懷裏不願動彈。穆尚松幫他清理幹淨後,仍覺得很有精神,一點困意也無,便又拿回了一份報紙,坐在床頭将晚飯時候被中斷的事情做完。
“穆尚松這一世只愛我一人,決心杜絕其他所有仰慕同喜歡,從今往後也再無同其他女士結為連理開枝散葉之打算,特此聲明,絕無悔意。”
念完還覺得不夠,低頭吻了吻肖美人的額頭,道:“你說得對,絕無悔意。”
兩個人的體溫可抵禦深夜寒風,心中全是快樂的事情,睡得便也踏實,穆尚松入夢前還安排了一會兒第二天的行程:要早些起床,到西蘊茶樓給肖美人買一頓豐盛的早飯,然後再開車送他去片場……
只是第二日,還沒等穆尚松叫醒肖美人吃早飯,便被穆家大宅的管家找上門來。
那管家從年青時便一直在穆家大宅當差,現在歲數大了,自然也不用同其他仆人一般講話低三下四,剛到穆公館,便無所顧忌地制造出好大的噪聲,讓穆尚松立刻黑了臉。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什麽?誰讓你來的?”
“大少爺!” 管家好似生怕樓上睡着的肖美人聽不到似的,嗓門扯得很高,“家裏出事了!快些趕回去吧!”
這樣的叫法,肖美人自然是沒法再睡了,穆尚松氣急攻心,管他什麽管家不管家的,破口大罵道:“一大早來老子這兒找不自在是吧?在場的誰他媽沒有耳朵?喊這麽大聲是要喊魂嗎?!”
穆尚松發起火來實在可怖,也不在乎管家一把年紀了需要些老臉,看樣子恨不能喊幾個人把穆家大宅的管家拖走扔出大門的才好。
管家這才怕了,卻也顧不上其他,看樣子确實有要緊事,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放低聲音解釋道:“大太太半小時前去了,少爺得趕快随我趕回老宅子。”
穆尚松仍在氣頭上,随口答道:“不就他媽死了個人嗎,老子當是什麽天大的事……”
話說到這兒才反應過來,死死盯着管家的眼睛又問了一遍:“你是說, 羅珍熒死了?”
管家哪敢直呼穆家大太太全名,只能哆哆嗦嗦重複道:“大太太剛去了……少爺快随我走吧……”
語畢卻看見裹着睡袍站在樓梯上的肖美人,臉色變了幾回,卻始終忌憚穆尚松的怒氣,沒再多講一句話。
此時的肖美人臉上好似塗了幾層粉,白得毫無血色,十分吓人,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大太太……死了?”
管家這才說了實話:”昨天看見訂的報紙,捂着胸口說透不過氣昏過去了,大夫開了藥,又打了針,還是昏睡了一天,早些時候……斷的氣……“
肖美人聽罷,背上霎時滲出一層冷汗,只覺得腿下一軟,差點兒站不住,直直地就要往後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