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洞裏的第二個夜晚,當所有的耳語雜音都沉寂下來,周圍又是一片墳墓般的靜。葉修裹着大衣和其他人團成一團,方銳被擠得貼在他胸前,不客氣地枕着他的胳膊。葉修把他往懷裏帶了帶,讓大衣能包裹住兩個人。
周澤楷的腦袋沉甸甸地靠在頸後,一旦靜下心,葉修在前後的領口裏都能感受到溫暖的吐息。他稍微擡起頭,越過一堆橫七豎八的軀體望向張新傑的位置,他平躺着,雙手交疊放在腹部,沒有再輾轉反側,想必不像前一天夜裏那麽難受了。
張佳樂躺在不遠處,他枕得有點太高了,足足兩個背包墊在後面,葉修懷疑他根本沒有睡。之前他一聲不響地離開,又一聲不響地回來,據他自己說只是上了個廁所,蹲坑蹲久了點。對這個理由無語的衆人也不好再問。
王傑希側躺在他右邊,再右邊是喻文州,手枕着面頰,安安靜靜……似乎太安靜了些。
胸口有什麽總在極小地挪動,頭發蹭得脖頸發癢,葉修拍了下方銳的腦袋,“想什麽呢?睡覺。”
方銳沒接他話,頭在他胳膊上又挪了挪,靠進肩窩裏不動了。
一股煩躁感襲上來,葉修的睡意也所剩無幾,他從來沒有在短時間內這麽多次想抽煙。方銳嘆了口氣,輕聲說:“沒事,你睡吧。”
“孫翔第一班值夜?”
“他自己要求的。”方銳想了想,“你不放心?”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
“也對。”方銳說,“明天我再陪你去找找路,不是還有一條路嗎?”
葉修的胸膛傳來些微的震動,他在笑,方銳有那麽點心驚膽顫。他下意識去摸索對方的手,還沒等碰到,葉修就一把将他整個人往裏揉,按得他喘不過氣,“睡覺。”
“你不睡?”
“睡。”
可過了很久,方銳也沒有聽見身邊均勻的呼吸聲。
換班的聲音很小,葉修聽見孫翔走回來,窸窸窣窣地躺下,前所未聞的,他也重重嘆了口氣。張佳樂抱膝坐在潭邊,那盞幾乎沒了光的節能燈被他攥在手裏,從後面看,只能看到他雕塑一樣的剪影,還只有小半邊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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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維持着那一個姿勢,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才前傾着動了一下。水花零碎微響,張佳樂像是伸手輕輕撥動着潭水。
葉修總覺得可以想象到他此時的神情。
方銳在他胸前翻烙餅翻了好一會,終于睡着了,還起了小呼嚕。葉修無聊地玩着他的頭發,耳邊傳來熟悉的一聲,那是釘鞋踩在石板地上發出的聲響。
一個人影悄悄站了起來,輕盈隐蔽,連背過身的張佳樂都沒察覺。他低頭看了看,索性脫下鞋子拎在手裏,這回當真像訓練有素的刺客,比貓都靈巧,神不知鬼不覺就遁出了好一段距離。遠處手機一亮,葉修就看着那一點微光搖搖地向更遠處移去。
葉修沒有馬上跟過去,等到那點微光快要看不見了,他輕抽出手臂,将自己蓋着的那一半大衣卷成一團墊在方銳頭下,随手拿起一支手電,才起身綴在後面。
張佳樂的背影微微一僵,沒有回頭。
中央石洞周遭五個山洞,四個裏面是長長的甬道,另一個只有七八米深,就被所有人當成了廁所。這要是換一個人,乍看黃少天走的方向,可能以為他就是尿急了去放水,但葉修不會這樣錯認。
那點光亮繼續前移,忽左忽右的,握着手機的人好像在繞圈子,又好像心情很不穩定,而且并沒有刻意去控制情緒。葉修看着那點光一明一滅,最終停了下來,久久沒有亮起,黑暗裏傳來壓得極低的喘息聲。
他的腳生根般釘在原地。
芒刺在背,這是葉修此刻的感覺。不是因為意外窺視到這種事情,都是大老爺們,說起來,哪怕當面撞見,大家尴尬一下也就過去了。他不自在的,是黃少天分明擡起頭,往他的方向盯了一眼。
人的目光如果有實質,葉修想他大概已經被這一眼洞穿了,從前心透到後背。
明明一絲光也沒有,黃少天就是固執兇狠地盯向這個方位,葉修也就是知道,他盯的是這個方位。簡直像科幻故事裏描寫的心電感應,超出了常識,無法解釋。
喘息聲并未停止,反而更大了一點,伴随着沙沙的衣物摩擦聲。心理素質強大如葉修,都有了一種轉身走開的沖動,不是窘迫,更不是反胃排斥,他只是不忍心再聽下去。
與其說是欲望的宣洩,不如說那是某人撕開厚厚的保護層,挖出原本無比珍視小心埋藏的東西,連着因鄭重而起的隐忍,連着自尊,一起重重地砸碎在什麽人面前。
他們在黑暗裏長久對視,活像兩個冷靜的瘋子。
葉修向前邁了一步,拖動雙腿是如此艱難,但他還是動了。即使他內心的某個角落想給自己一拳。
距離一點點拉近,黃少天粗重的呼吸也越來越清晰。當雙方的呼吸都能被另一個人聽到時,他終究是停住了,沒有繼續動作。
“如果有別的辦法,老王不會那樣。”葉修說,“你最多再拖個大半天。”
黃少天沒有回答。
居高臨下,葉修遲緩而堅定地放了一只手在他肩上。
黃少天劇烈痙攣了一下,鋒銳如有實質的目光盯着那只手,身體內部的熱快要把他燒化了,額上有大粒的汗珠滲出,他的目光卻極清明,不是憤恨,也沒有染上情欲的迷亂。他本來是半坐着,忽然站了起來,不再看葉修,越過他的肩膀直直望着空處。
葉修一只手蓋住他的眼睛,另一手緩緩拉下了他外套的拉鏈。
“別在這。”黃少天說,“去水潭那邊。”
葉修怔了怔,黃少天感到他有瞬間的凝滞,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
他們在漆黑中轉身,肩臂擦碰着,克制不住要去貼近彼此,又拼盡意志力保持一點距離。葉修沒有去開手電,黃少天撞了他一下,幹脆搶過手電自己打開。一道雪白的光柱直射前方,他踩着光柱的影子,走得比葉修還快。
那一撞真的不輕,葉修苦笑着,揉着胳膊跟上了黃少天。
最開始兩個人都有點無所适從,晃動的外套下擺碰着大腿,衣袖互相擦到,都會引起皮膚上一陣戰栗。黃少天僵着身子,自己脫掉了外套和羊毛衫,又去解褲子。葉修不發一言地看着他,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那裏的每一寸關節都是僵冷的。
“你別動了。”葉修說。
他眼中掠過了什麽,又一點點褪去,抓過黃少天的兩只手腕扭到身前,三下五除二,幹淨利落扒掉他所有的衣服。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沒有纏綿旖旎,簡潔,精準,操作角色一樣不含情緒。
黃少天松了口氣。下一秒他眼前一黑,還在天旋地轉的震顫中回不過神,另一具身體已覆了上來,葉修穩、準、狠地将他放倒,餘下的動作卻輕柔而小心。裸露的肌膚相接,熱度瞬息燒遍全身,他腦中嗡地一聲,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胸膛急劇起伏,肺裏的空氣都要逃逸而去,重量感如此鮮明,不,不止重量感,熱感,麻木感,壓迫感,摩擦的質感,手與唇的游移……知覺被細化放大,官能被調節重置,一切有形有質的都開始模糊變幻。黃少天睜着眼睛,幾乎分不出自己是不是在看,在看什麽,手電光掃到他半邊臉,汗水滾進眼裏,浸染得眼眸如同透明,睫毛歷歷可數。
此前的舉動已經讓身體瀕臨頂點,快感回湧,節節暴漲,高潮來得又急又猛,在那一刻,葉修的手無情地握住了他。
黃少天的身體從地面上彈起,髒話沖到了嘴邊,眼中銳光炸裂,濺開一地火花。葉修一把将他按回去,五指牢牢扣着,拇指壓住頂端,黃少天的小腹抽搐着,無力地倒了回去。
他渾身大汗淋漓,急促地喘着,一些液體沾濕了葉修的手心。那雙手在緩慢堅決地下移,緩慢堅決地拉開他的雙腿,懸在半空的小腿戰抖着,葉修敲了下他的腳踝,清脆的疼,引發了更密集的一波戰抖。
熱意燒灼着神經,感知纖維成了紅熾的燈絲,黃少天卻知道他還沒有喪失清醒。
非恐懼,非亢奮,也不是純然的緊張。
你抖什麽?他問着自己。
“老葉,先停。”他嘶啞地開口,“等我緩一下。”
“不等。”葉修說。
尚存微熱的液體被抹在那個部位,黃少天險些坐了起來,葉修直視着他,眼神宛若刀鋒,将一剎那沖進腦海狂飛亂卷的思維碎片都逼了回去。
黃少天魇住了般盯着他的眼睛,倒吸着冷氣,忍受着一根接一根闖入體內的手指,直到被毫不留情地貫穿,劇痛與酸脹在身體深處漫開,他頭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忍着,不許叫。”葉修簡短地說,一下盡根沒入,絞進了最裏面。
“葉修。”黃少天說,“我殺了你。”
他全身的戰抖漸漸平息下來,汗水在身下聚成一窪,腿間也有溫熱的液體滴落。葉修不讓他用手抓地,抓其他地方也不行,後來還直接箍住了他的雙腕,黃少天全程都感覺特別虛浮,沒有着力點,像風暴中的船落不了錨。
到後面他連痛都忘記了,叫不出聲,在激烈的搖晃中失神放空,只想要一個能切實攥緊的支點。
冰冷的空氣撲打在赤裸的肌膚上,身下石地的冰冷逐漸浸上來,那些留下印跡的,沾上暧昧氣息的地方,也開始冷下去。等一下葉修或許還會提議,用潭裏冰冷的水簡單清洗下身體。
黃少天靜靜躺在地上。
葉修轉過頭,心髒停跳了一秒,他看見一道眼淚從黃少天臉上流了下來。
他流淚時也是靜的,眼眸是靜的,表情死寂。對上葉修眼中的驚愕,黃少天似乎同樣錯愕,伸手一抹,手頓時僵在空中。
“少天。”葉修說。
黃少天仍然紋絲不動地躺着,良久,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