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朝着這個方向走沒錯吧?是這座山?”喻文州問。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故意玩我們的話,是的。”葉修回答,拉了拉皺巴巴的衣領。

他們在荒郊野地走了十幾分鐘,隊伍裏始終靜若無人,只聽見枯草在鞋底斷裂的聲音。仿佛所有情緒都被抽幹瀝盡,腿自動走着,腦子木木的,累到極致反而感覺不到什麽了。

張佳樂暈得要命,後面的記憶都模模糊糊,只記得葉修爬起身,踢了踢他的腿,說:“起來。”見他半天不動,也不再催促,拉好他的衣服把人往肩上一甩,扛上就走。

一路上背他的換了好幾個人,張佳樂被晃得直犯惡心,時醒時睡,等到稍微清醒些,已經是深夜。

一睜眼就和一雙眼睛咫尺相對,張佳樂吓得燒都退了一半,手一揚,葉修慘叫一聲退開。

“卧槽,你戳到我眼睛了!”

“誰叫你不戴眼鏡。”

他頭還是蒙的,說話也處于不帶腦子狀态,倒把葉修雷到無語。張佳樂懷疑地看着他:“你剛伸手到我鼻子下面幹嘛?”

“看你還有沒有氣。”

“靠!”張佳樂想說話,嗓子一癢,一陣幹渴從喉嚨底撕上來,舌根都是苦的。葉修遞了一碗水給他,用手幫他扶着,張佳樂大口咽着水,注意到這碗很粗糙,還帶了一個缺口……碗?怎麽會有碗?

身上沉沉地壓着某種厚軟的織物,被汗水沾濕了,這不是衣服……這是被子!

“我們在哪裏?”他問,起身急了點,眼前猛地一黑。

四周漆黑一片,城市的夜晚絕不會有的濃黑,不遠處有幾個鼾聲在響,此外就是四野的蟲聲,寂靜到令人心慌。一扇窗戶裏透出微光,剛夠他看清葉修的眼睛,不,那不是窗戶,只是一個方形的洞……

“張佳樂醒了?”喻文州的聲音聽着像是從天外傳來,一團模糊的黃色光暈也亮了起來,張佳樂決定不去思考他手裏提着的是什麽,他頭痛欲裂,腦袋裏像有把電鋸在鑽。

“吵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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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睡不着。”喻文州說,“葉修你最好去看看王傑希。”

一聽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葉修按着太陽穴,疲倦地呼了口氣:“你們沒事?”

“沒事,他自己出去了。”喻文州說,“換我來吧,你守了大半夜了。”

葉修沒和他争,他是真的累,身心俱疲。張佳樂瞪着這兩個人,感覺聽不懂他們的話了。

“你們睡覺啊!守着幹嘛?有病啊!”

“大哥你知道你燒得多吓人不?都開始說胡話了。”葉修說,“我小睡一會都不敢,喂藥,擦身,生怕一個不注意你就燒傻了,你還抱怨,良心呢?”

“你妹,你才燒傻了!”

張佳樂反駁的聲音缺乏底氣,他聽得出來,葉修是真疲憊,語氣裏連慣常的嘲諷都不剩多少。一陣陣眩暈襲來,他捂着頭倒了回去,額上一冷,葉修拿了塊團成一團的濕布給他擦拭,用力有點大,皮都被他擦紅了。

“這是什麽?一股酸味。”他嫌棄地說。

“你的上衣。”

“……”張佳樂槽多無口,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被扒了個幹淨,只留了條底褲,“你幹了什麽?”

“還需要幹什麽?什麽都幹過了。”葉修吐槽他,“這裏有水,衣服都拿去洗了,在野外鑽了半天,不洗一下簡直沒法穿……文州你看着他,累了就睡,我出去下。”

他把那團上衣遞給喻文州,赤裸着上身走了出去,張佳樂隐約看見他蹲下身,在哪裏扳了一下又掀起了什麽東西,這屋子沒有門,他掀起的是簾子?

就像按下了某個按鈕,出門的一瞬蟲聲猛然聒噪起來,愈躁便愈顯得靜。山裏的日落豔麗無匹,濃稠的金紅色如湧流的瀑布從天空墜下,瀉在山壁上閃着锃亮冷銳的金屬光澤,明暗的對比格外強烈。走在連着山連着天綿延無盡的荒草中,時間似也綿延無盡,文明的痕跡一步步遠去,仿佛回到洪荒之初,絕對的荒蕪與無比驚人的美麗。

一旦入了夜,荒蕪便成了主體,巨大澎湃的荒涼在心底升起。十一個人,十一個異世的闖入者,在這理應虛幻又真實無比的荒涼中漂浮着,能抓到的只有彼此。

群星在一片荒蕪中熠熠生輝。

葉修擡頭看天,那是比全息投影中的地圖場景還要震撼的星空,洞頂被放大了無數倍,閃着瑩光的晶石升上去,草間的螢火也升上去,億萬星辰的盛況無以形容,連蟲聲都像是星光落進草叢濺起的回聲。夜已經不是灰黑或深藍,完全被星光滌蕩成了淺色,星星太密,太近,像一粒粒白沙鋪在灰白的死珊瑚叢上,透着銀藍、亮白、淺紅、沙金等色的淡淡光芒。

“喂!”他聽見一個聲音,一顆小石子從頭頂打下來。葉修退後幾步,看見王傑希仰躺在屋頂上,枕着自己的手臂。

“我現在明白,為什麽國外有人會專門半夜開車出去,到沒人沒燈的公路上停下看星空了。”王傑希說,這裏的房子低矮,屋頂又平,實在是很好爬,葉修不用人拉就三兩下上來,躺到他身邊。“有個朋友給我發照片,他們在阿卡迪亞國家公園,開車直接到山頂,山下就是海,能聽見浪濤聲,人躺在車頂上,看着星光一直到日出。”

“你想玩,我陪你啊。”葉修輕松地說,“就是太累了,一會睡着了萬一打呼嚕,你別嫌我破壞氣氛。”

王傑希忍不住笑了一下。

“看!”他指向夜空,輕聲說。

橫亘在北天裏的,是在無數個神話和傳說中出現,現代都市人卻難以想象的真正的銀河,邊緣是淡黃色,中心發白,水灣裏一團又一團星星密集地簇擁着,世上最靜谧美麗的河流,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後,都有人幻想乘一條小舟,溯流而上去拜訪牛郎織女,再随着浪潮蕩舟而歸。

“你說滅絕星塵要是真能現身就好了。”葉修感慨道,“可以飛上去,咱們也做一回哈利波特。”

“其實……不是沒有可能。”王傑希說。

“你也瘋了嗎?”葉修各種無語。

“不是沒有可能。”王傑希重複,“你也聽黃少天說了,他脫離幻境前最後看到的一幕,我認為那未必是幻覺,這裏不是現實世界,葉修,不管多麽像。固守原來的思維模式,很可能讓我們一直在原地兜圈子,我覺得不妨大膽一些,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的不同于現實之處,從這裏入手打開突破口。我們自己也可以做更多的嘗試,多荒謬離奇都無所謂,但是太冒險的話要事先報備。”

“對着天空高喊‘出來吧,高達’,要不集齊七種幻覺一起召喚神龍?”葉修不留情地吐槽,“他說他好像看到了冰雨,你就真的信了?”

“葉修……”王傑希慢慢地說,“你會認錯卻邪嗎,或者是千機傘?”

葉修半晌沒說話。

和王傑希接觸不深的人經常會詫異,按說游戲角色的風格習慣,同選手的性格息息相關,最絢爛浪漫的百花式打法,讓人痛恨的猥瑣流,一往無前的強硬或不留餘地的痛快,都是選手個性在操作中的反映。場上最為變幻莫測天馬行空的魔術師,場下卻偏偏是這麽個性格,正經理智沉穩冷靜,初出道就鎮得住場面,記者會上發言各種官方得體,看不出一點思維脫缰的跡象。

然而葉修毫不意外,這才是王傑希,他了解知悉的魔術師,同時有着最理性成熟的一面,與最瘋狂瑰麗的想象。

“明天吧。”葉修說,“明天去見見南方小朋友,問問她那個能力的事,也問問山洞裏的事……這小孩太難搞,沒什麽壞心眼是真的,暫時她對我們也看不出惡意,但總是不能放心。”

“房子還是人家找人給你騰的,這就背後懷疑上了?”王傑希不客氣地說,“除了黃少天,我看她确實不認識我們,那種反應不是假的,也裝不出來。”

他們自己也沒想到,一番跋涉後,竟然真的在山下找到了村莊,黃少天只敢遠觀從未靠近的人煙處,還真的在村口撞見了南方。黃少天叫了一聲就向她跑過去,一群人都驚呆了。

就像全身宇宙金屬盔甲的鋼鐵俠從天而降,落在擺着燒烤攤的人行道上,現實與幻境完美地對接。

“的确該謝謝人家,不然我們大概就得露宿野外了,這裏的人說話也聽不懂,我看他們對外來的人挺排斥。”葉修點頭,“不過這是兩回事。說起來,你覺得她現在離我們有多遠?”

“不清楚,她要是回山上,直線距離怎麽也得有個幾千米吧?”

“那超出安全距離了嗎?”

王傑希不語,黃少天所說的,在這個地方不能離開南方太遠,否則就會陷入極恐怖的空洞抽離感中,好像自身在慢慢虛化,他們如今還沒有切身體會。但是依照他說的,明明南方以外,這裏的人都看不見聽不見他們,這一點也不成立,他們一進村,大家小戶都有人好奇地探出頭來窺視,又保持了一定警惕性的疏離,只有小孩子在對着他們身上的奇裝異服指指點點。

是黃少天的感觸有問題,還是世界本身在發生變化?

“如果少天看見的都是真的,哪怕只是部分是真的,我說這一切跟她沒關系,你信嗎?”

“……”

“好了,先不說了,等明天大家都起來了再讨論。”葉修說,“你還忍得了?”

“你忍不了?”

“這不是忍不忍的問題吧,忍也是白忍。”葉修轉過頭,兩個人四目相對,呼吸都淩亂起來,王傑希也裸着上身,星光下皮膚上的汗水一粒粒滲出來,凝成珠順着胸膛滾落,鮮紅的蛇咬痕突突跳着。

這種感覺絕對不陌生,幾乎都快要駕輕就熟,然而永遠也無法習慣。

王傑希扯了下嘴角,主動拉起葉修的手,按在了自己鎖骨上。

“什麽時候看上的我?”葉修突然說,“那個我。”

“沒有這個那個的,你就是你,不會有第二個。”王傑希說,在終于裸裎相對時輕輕吸着氣,那只手一路向下,用一種似曾相識又未曾體驗的方式撫觸着軀體的每一寸,肌膚迅速燒起來,他盡力保持聲音平穩,“很多事不用我一個一個說,你覺得我會認不出來?”

“聽着就很神奇,敢情咱倆還挺多故事的。”葉修說,“泥馬我口味這麽重,我自己知道嗎?”

這話繞的,王傑希笑了笑:“沒你想的那麽嚴重,你看沒看上我就不知道了。”

“還別說,你這樣我真有點不适應。”葉修吐了口氣,雖說要徹底放開,直球還是讓他略不自在,“懂我的意思不?一覺醒來,忽然發現世界整個不正常了,熟悉的人全變樣了,卧槽好可怕啊……也不是變樣,就是,這話怎麽這麽難講,我從沒想過會發展成這種關系,特別是和認識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坦露出了部分心緒,之前一直堅定不移地走在掉節操刷下限的前列,大家連鄙視都懶得了,也就自然地忽略了葉修的想法。葉修的心情?那是什麽?能吃嗎?

“特別是和不止一個人。”

“……這點就不用強調了。”

“哈哈哈。”王傑希笑。

情欲如怒潮席卷,在一瞬間沖上了一個浪峰,葉修扣着他的後腦重重吻下去,眼底的星光炸成了火光。肌膚大面積相接,鼻息交融,嘴唇分開的一刻,兩個人近距離對視着,似乎都重新認識了彼此。

“你好像完全不擔心了?”

“擔心還是擔的,但就像你說的,既然改變不了,不如都放開些。”王傑希望着夜空,星河奔流而下,澆透了他們全身。

“情況最壞也就這樣了,何況……并不是最壞。”他說。

至少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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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今日還同犯牛鬥,乘槎共逐海潮歸”是最浪漫奇麗的詩句之一,大家可以專程去看看星空,絕對非常震撼,真的是看上一夜也不會膩。

我回來了,不許說有生之年!

葉王肉前面寫過了,這裏就腦補吧233

進入的那刻王傑希皺緊了眉,葉修觀察着他的表情,微微調整角度,暫且停下等他适應。王傑希錯開視線,隔絕了目光接觸,這回并非在全然的黑暗裏,鋪天蓋地的星光下,一切都太過赤裸而敞開,仿佛連情緒都無所遁形。

說不上羞恥或不安,他就是沒法在這個時候看着葉修。

疼痛逐漸開始麻木,王傑希放空大腦,感覺葉修退出了一點,又緩緩抵進去。他掐緊葉修的肩膀,免得在接下來的暴風驟雨中被撞得搖晃不止。

記不得上回有沒有這麽疼,背德和現實脫軌的刺激感都太過強烈,反而讓人遺忘了感官本身。

“又不是上刑,你別緊張啊!”葉修無奈,“放松點,你不覺得我肩膀肯定青了?”

“不覺得。”

說是如此說,他手還是松了力道,葉修低頭去吻他的唇,強迫他松開緊咬的齒關,再沿着頸線一路吻下。下面的動作慢下來,深而柔緩,碾過每一個敏感的區域,他感到對方繃緊的雙腿明顯放松,腰塌了下去,肌肉不再如石頭一樣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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