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打不過。最開始王傑希就知道,打不過。
倒不是角色差距太大,對方察覺裝備屬性差太遠之後,主動提議上競技場開修正,也不是對這個一葉之秋的打法風格陌生,方銳或許還有點不習慣,王傑希作為第三賽季的選手,出道那年正是嘉世豪取三連冠的王朝時代,一葉之秋的表現只有天神下凡可以形容。那碾壓一切的強橫姿态,如火的侵略性與如山的壓迫感,他至今記憶猶新。
他會輸,是因為榮耀連55級更新都沒推出,而他們對這個階段的技能體系,早就不熟練了。
随着一個無屬性炫紋炸開,踏雪行最後一絲生命清零,第四局告負。一葉之秋先是拒絕了他的邀戰,接着邀請觀衆席上旁觀的功德無量下場,王傑希把角色停在一邊,一回頭,見座位旁圍了一大圈人,個個激動不已,被自己占了電腦的那哥們興奮得臉直抽抽,一個勁的猛拍王傑希肩膀。
“媽蛋!媽蛋媽蛋!卧了個大槽,魔道還能這麽玩!老子今天算見識到了!那可是一葉之秋啊!”
“兄弟你自己的號是哪個,加個好友?”
“這樣一個魔道高手不可能是無名之輩!你說他跟王不留行誰厲害?”
“誰厲害還不知道,但王不留行的打法絕對沒他炫。”一個聲音笑着說。
見是蘇沐秋過來,圍成一圈的衆人讓開一條道,還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哄:“我說,沐秋你們不是馬上要簽約了嘛,幹脆跟陶哥說說,連這位高手兄一塊簽了?”
“去去去!人家有沒有這打算還不清楚呢!”蘇沐秋沒好氣地揮手,把王傑希鄰座的損友拎走,他自來熟地一屁股坐下,朝王傑希笑了笑:“你好,認識一下,我是蘇沐秋,剛才那個神槍手。”
“秋木蘇?”王傑希說着,他依稀記得這賬號也是開荒時的遠古大神之一,然而結合真名這麽一念……
這誰起的名字,太應付了事了吧?
蘇沐秋的注意力卻被屏幕上戰鬥法師與氣功師的戰鬥吸引走了,看了沒幾分鐘,他一拍鍵盤:“我去!應該把老吳叫過來看看,這氣功師,跟他兩個路數,水平可不見得比他低!”
“就是無恥了點。”他情不自禁說了一句。
“不擔心你朋友會輸?”
“切,他怎麽會輸給這種猥瑣的家夥。”蘇沐秋不屑一顧,“剛簽約藍雨戰隊的那個魏琛知道吧?術士索克薩爾,玩法特別沒下限沒節操,號稱猥瑣流宗師,還不是次次被打得落花流水。”
“要比猥瑣拼無恥,他也不比那兩人差啊……”王傑希說。
“咳咳!”蘇沐秋咳嗽兩聲,“兄弟對一葉之秋還挺了解的哈,以前用過別的號?榮耀裏的高手我們心裏都有數。”
蘇沐橙笑嘻嘻地站在他們後面,看着自己哥哥眉飛色舞地和那個大小眼讨論,還給王傑希端了塊西瓜。榮耀看多了大致也能看出點門道,但這個級別的戰鬥,對她還是過于高端了,只停留在看熱鬧的程度。
“吃飯吃飯。”一連PK了五局,又和王傑希的魔道學者打了兩局,在蘇沐橙的催促下,葉修才意猶未盡地收手,“你們倆呢?吃過飯了沒,等會再來?”
“我們沒有吃飯,也沒有錢。”王傑希回複。
“而且我們沒有身份證,不好意思再借別人位子啊!”方銳說得情真意切,“沒有家,沒有住處,什麽都沒有。”
“哈?”蘇沐秋第一個不信。
“而且我們有四個人,外面還有七個,全是跟我們實力差不多的。”王傑希淡定地補上最後一刀,“網吧這裏還缺網管嗎?包吃住的那種。”
憑空冒出十一個大麻煩,看這架勢還纏上了自己,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十一個高手,這情形簡直聞所未聞。兩個人差點以為,這是哪支新組的戰隊來跟他們開玩笑,或者組團過來示威裝逼,半途被搶劫了。
“你們隊叫什麽名字啊?”蘇沐秋先入為主,直接開問。
“榮耀聯盟中國國家隊。”
“……靠,這名字霸氣,聯盟肯讓你們注冊嗎?”
“你剛說有朋友受傷在醫院,需要多少錢?”葉修問着。
王傑希早年就聽說,葉修對朋友非常大方,只要有難處,向他借錢幾乎是有求必應,除非他自己剛好也手頭空空。只是想不到會這麽大方,剛認識的人,不明底細就敢掏錢,還讓蘇沐橙馬上給送去。
“你別誤會啊!錢不是白借的,這個月工資你們就別想要了,我跟陶哥說一聲,夜班暫時都由你們頂上。”葉修點了根煙,順手從吧臺拿了幾桶泡面扔過來,“先吃着,網管用不了這麽多人,我問問莫強那邊,他們工作室正招代打,你們報我的名就行。”
蘇沐秋把葉修拉到一旁,他方才光顧發愣,想插話時葉修三言兩語早把事情給定了。王傑希冷眼旁觀,那兩人的神情語氣,充分說明葉修不是有錢就撒的冤大頭,這樣不靠譜的事他大概也是頭一回幹。
“你你你……萬一他們是騙吃騙喝來的呢?”蘇沐秋百思不得其解,“沒錢就算了,沒身份證,這年頭這話誰信?一個人沒身份證,還十一個人全都沒有?你逗我玩的吧!”
“找一隊水平不下于你的高手特意騙錢?”葉修問道。
蘇沐秋語結,強詞奪理道:“那也不該叫沐橙去!她一個小姑娘,被拐跑了怎麽辦?”
“老兄,那是大醫院,人來人往都看着呢。”葉修黑線,“你沒見崔哥跟她一起去的?”
“反正我不放心!”
“行行行,一會我跟你去接她好了吧。”葉修表示投降,将煙灰在桌邊磕了磕,“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們認識我……不是網上看視頻看直播的那種認識,怎麽說呢,就像正談着戀愛男友失蹤了,找了很久終于找到的感覺,我就是打個比方啊。”
蘇沐秋給了他一個巨大的白眼。
包括王傑希和方銳在內,那四個人依次起身時,葉修确實感到了一絲異樣。
他們很平常地和他打着招呼,沒有過分熱情,也沒有明顯的肢體動作或表情變化,但就是有一種感覺,用眼睛确認是他的一刻,對面四人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那股無形的緊繃的氛圍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散漫的自若。熟稔的氣場連他一起包裹進去,就像懸在半空的腳落回了實地。
就像他們真的是久別重逢。
“她對面是誰”。
喻文州在紙頁上寫下這五個字,把本子推回給肖時欽。肖時欽搖了搖頭,做了個“聽”的手勢。
他們四個正坐在一間走複古風的咖啡館裏,屋角立着落地擺鐘,四面架子上全是舊相框、老式留聲機、收音機一類的老物件,黑白電視裏放着越劇《蝴蝶夢》,柔婉的唱腔一句一句,夏季的空氣蕩起慵懶甜軟的波紋。
“人老了,就喜歡念舊,這家店四十年前是裕昌茶館,現在還是金家人開着,我就常來坐一坐。”南方的嗓音帶着笑意,“怎麽,還要我這個老人家親手給你倒茶?”
“老人家……你看看有幾個人信你這話。”對面的男人苦笑着,從咖啡壺裏倒出一杯咖啡,連着奶罐和砂糖包一起遞了過去,“你有多大年紀?我從來沒問過,六十歲?七十歲?”
南方笑而不答,柔暖的燈光映得她膚色晶瑩,側臉與他們在六十年代的記憶中看到的別無二致。
喻文州他們這一桌在那兩個人的斜對角,桌上只有檸檬水,一盆枝繁葉茂的富貴樹恰好把他們擋得嚴實,非常适合偷聽。用等人的借口打發掉服務員後,四個人便一直在用紙筆交流。
與南方對坐的男子看不出年齡,約莫在三十五歲至五十歲之間,戴着眼鏡,身上有股濃濃的書卷氣。似乎心事重重,南方說的閑話他很少去接,講話總是欲言又止,像壓抑着什麽。
“考察報告寫完了嗎,蕭教授?”
“讓小宋他們去寫了。”蕭教授說,“我本來想一回來就去找你,石頭還好,那些人骨頭是怎麽回事?把小宋小潘他們都吓得不輕,幸好隊裏的人嘴緊,地方又偏,否則引來媒體可不好辦。”
肖時欽和喻文州驚訝地對視一眼,手機連上wifi還是能上網的,周澤楷爆手速打開搜索頁面,輸入“蕭蔭”兩個字,彈出的百科介紹中配有一張照片。他反複對比着照片和蕭教授的面孔,肯定地點了點頭。
融合的記憶裏,那位可疑的眼鏡女生曾透露過,蕭蔭在瀕死精神醫學上卓有研究,也曾作為世界生物精神病學聯合會中國分會的名譽會長率隊到鹿泉縣考察,在他們入山時借住的吳蒙村斷續待了一年多。一群人還大膽猜測,蕭蔭在山洞裏安裝礦燈,在村裏停留那麽久,是想利用石頭能讓觸碰者陷入瀕死狀态的特性,來進行一系列隐秘的人體實驗。
後期經歷的事情太多太亂,關于蕭蔭的猜想早被衆人抛到腦後,誰也沒想到,竟然會在南方的記憶裏,碰到這樣一個意料外的人。
“你不是托關系查過那幾年的機密檔案?前年又解封了一批,你該早知道當年的事才對。”
南方手指尖抵着下巴,望着咖啡上泛起的奶沫笑了笑。
“1960年下半年起,Y省計劃編寫少數民族文學史,這是有公開記載的,先後有十幾支調查隊被派到耿馬傣族、金平傣族、德宏景頗族、昭通苗族、滄源佤族等少數民族聚居區。這十幾支隊伍裏,有一支隊伍肩負着一個秘密任務,根據線索指出的地點,找到一塊帶手印的神秘石頭。他們調查過鹿泉的彜族後,化整為零,悄悄從吳蒙村入山,最終将目标鎖定在一個當地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溶洞裏……”
蕭蔭的面色數變,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那些人,他們都……?”
“隔了這麽多年,早爛成一堆骨頭了吧。”南方淡淡地說,“我不想看見他們,一直沒回去過,好在當地人一般不會進那個洞,膽大的就算進去,不知道密碼,按上手印也不過昏一陣。真有倒黴的死了,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
蕭蔭半晌才開口。
“我查過那支失蹤的隊伍,實話說,這一趟去鹿泉就想順便探探這件事。自從聽你提過那位葉疊先生,我心裏就有懷疑,這一切跟你相關。”
“檔案裏,失蹤的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參與過一份名為‘投石’的計劃,計劃的內容語焉不詳,但提過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的幾次行動,導致葉先生不幸犧牲的那次祁連山之行,這些人要麽是他的上級和隊友,要麽是行動的堅定支持者。”他說,“Y省與祁連山一個天北,一個地南,吳蒙村又是極偏僻的一個小村,誰能提供那麽準确的線索,指引調查隊往那裏去?”
後半句話他沒提,而無論是說話的兩個人,還是偷聽的四個人,都清楚他沒說出口的是什麽。
誰又能借助地利與師門的幻陣,将一整支隊伍無聲無息困在山洞裏,任他們在痛苦與自相殘殺中掙紮死去?
“……”周澤楷在紙上畫下一串省略號。
另三個人無言對望,彼此臉上都有幾分怔忡。盡管在記憶世界裏勸說不成時,他們就心知,曾發生過的往事多半不妙,但真的得到确認了,心情一時半會還是好不起來。
“那她對我們?”肖時欽寫道。
“還不清楚。”喻文州回道,“應該沒有殺心。”
南方笑道:“你是在怪我心狠手辣?”
“你知道嗎?1976年T山大地震幸存者瀕死體驗調查,是瀕死體驗研究史上,采集樣本最多的一次。”蕭蔭說,“你必須硬起心腸,假裝痛苦不存在,一次又一次地揭開幸存者的傷疤,問他們虛無缥缈、一輩子也不會關心的問題,你救不了那些垂死的人,見多了死者後,你甚至不真的關心他們能不能活下去,你只是問他們問題……科研有時候就是這樣矛盾,我在進行的某些實驗,從大衆的角度看也未必人道,我為之內疚過,然而從來沒有後悔。”
“這兩件事當然不能一概而論,我只是想說,人性是很複雜的,很多時候我們選擇做的不是最正确的事,而是我們最想做的事,也因此學界有‘理智從未真的戰勝過情感’一說吧。”蕭蔭嘆了口氣,“那個年代大家都是瘋子,比這瘋狂的事多了去,我沒資格評價什麽。”
南方的眼簾垂了下去,凝視着咖啡杯不語。
“話說回來,你叫我來看看那個孩子,是什麽意思?”蕭蔭問道,“我只見過葉先生的照片……他們很像?”
“很像。”南方輕聲說,“你知道我眼睛不太好,偶爾眼一花,還差點認錯。”
蕭蔭微微皺起了眉。
“別這麽看着我,我老了,可還沒癡呆。”她笑了笑,“活到這把歲數也沒什麽念想,就想再多看兩眼。”
“這都多少年了,你還惦記着。”
“記着又不費事。”
電視裏吱吱呀呀的絲竹伴奏擡高了一個音階,花旦宛轉的唱詞流水般送入耳朵:“隐痛各有春秋療/從今後/遠書歸夢兩悠悠……”
“知道你貴人事忙,其實叫你來,是真有點事。”
“你只管吩咐。”
“哪能,是我那個實驗的事。”
“出結果了?”蕭蔭一把抓住她的手,咖啡杯碰翻了都沒注意,“什麽結果?操,居然真能出結果,怎麽做到的?”
“一個一個試呗!之前理論物理所的小王也說過,這個實驗跟你的瀕死體驗研究一樣,想做樣本分析,只能用笨辦法一個一個試。試了三十年,總算有點進展。”南方靜靜地說,看不出什麽喜色,“我也只是告訴你一聲,後面的事,小蕭你就不用管了。”
知道葉修正在離家出走階段,衆職業選手對他與蘇氏兄妹此時的居住環境早有心理準備。換了以前,可能還有沒吃過苦的人要抱怨,經歷了山洞的幾天幾夜,每個人都感到睡在有天花板的屋子是那麽幸福,這種幸福不自覺就流露在臉上,以至于蘇沐秋看他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這個戰隊是有多慘啊!被搶劫後全員流落街頭也沒人管的嗎!
“這屋子是我幾個哥們住的,最近人回老家了,你們住幾天沒問題,地上再鋪張席子,應該夠你們所有人睡。”蘇沐秋利落地用鑰匙打開了一間房的門,又拖了卷竹席過來,“我和葉秋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們。”
這裏顯然是經常被整治的那類群租房,四間大屋被房東隔斷成了許多個小間,足足能塞下幾十個人,雙層床與縱橫交叉的電線弄得滿屋擠擠挨挨。樓房還是騎樓,窗戶都沒法全打開,老舊的空調嗡嗡運轉着,半天才攢起一點涼氣,又被夏夜的悶熱與身體的燥熱蒸發。
他們還順便參觀了葉修與蘇家兄妹的屋子,是一間更小的隔間,雙層床的上層圍了可以開合的塑料簾子,給女孩子留出一部分個人空間。
與簡陋的居住條件相對,房間裏居然有兩臺賣相不賴的電腦,其中一臺的配置還相當高級,電腦屏邊粘着紙條,上面全是亂七八糟的地點和日期。桌上散亂放着記錄本、筆和幾大疊榮耀賬號卡,唐昊拿起看了下,各種職業都有。
“哦,那是幾個還夠檔次和有獎金的比賽,我們準備看看要不要參加。”蘇沐秋見有人盯着紙條,解釋道,“已經篩選過一輪了,會影響聯賽和路太遠的都沒選。”
“你不是和嘉世簽約了嗎?”
“還沒簽,就這幾天吧!”蘇沐秋聳聳肩,“簽約了也不限制這個啊,誰知道榮耀職業聯賽能打幾輪?搞不好下一年就停辦了,日子總是要過的。”
大家沉默,榮耀國家隊中并沒有開荒一代,但很多人早在第一賽季就接觸過職業圈子,了解早期的職業選手過着怎樣的艱苦生活。沒有收入保障,沒有健康科學的訓練保養,他們的職業壽命也普遍偏短,像葉修和韓文清那樣一直打到第十賽季的,是特例中的特例,大部分人退役後生計都成問題。
孫翔和唐昊這兩個小年輕受到的沖擊要大一些,平時也聽隊裏的前輩提過,那時聽一聽就算,遠沒有此時的感觸直觀。孫翔想起自己剛到嘉世那幾天,聽崔立說的葉修的往事,那些本以為早被掃進記憶角落的字句,原來留下了比自己想象中深得多的烙印。
崔立……他們白天都見過,是個笑得很和氣的網管,在新成立的嘉世戰隊挂職經理,還是喜歡往網吧這邊跑。他對蘇沐橙非常照顧,堅持要陪她去醫院送錢,還警惕地掃了他們兩眼。
“你們平常就靠打比賽掙錢,葉修和你?”王傑希問道。
“光靠比賽哪行,代打,寫外挂,外挂代理,賣裝備,打黑賽,做銀武,什麽都幹,代練這種純辛苦活已經不接了,哥現在接的都是技術活。”蘇沐秋說,突然狐疑起來,“等等,你們怎麽知道他叫葉修不叫葉秋?你們認識他家裏人?”
“葉秋是他的雙胞胎弟弟,他是離家出走的,沒錯吧。”黃少天說,“我們确實認識他,他現在可能不認識我們,沒關系,他遲早會想起來,我們會證明和他認識,我知道這樣說很奇怪啦但是我真的……兄弟你配合一下,別用看神經病的眼光,也別趕我們出去,我們又不是特工或者間諜,你趕我們我們真要露宿街——”
“停停停,你先停,我頭昏。”蘇沐秋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沒好氣地開電腦,插卡,登錄榮耀,“我是覺得你們的腦子都被混亂之雨澆了,有事報警,沒事回家,好好的跟葉修那個叛逆少年學什麽學,不過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我也懶得管。”
“我就想知道,葉修家裏,是要叫他回去嗎?”他問着。
這位的腦洞似乎開大了,衆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澄清自己跟葉修的家庭真沒半毛錢關系。唐昊煩了,直接說道:“是有關系,關系已發生,你拿我們當他家屬看也随你。”
好幾個人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我還是他二大爺呢!”蘇沐秋根本不信,“要不是你們一看就是戰五渣,我都懷疑他家終于看不過去,派保镖要綁他回去了!”
孫翔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白的賬號卡,拔下插卡器上蘇沐秋的卡,徑自插上,登錄,蘇沐秋很不滿地說:“喂,你幹什麽!”
接着又疑惑:“首版卡?怎麽會這麽舊?”
随着角色載入,他一口水噴在了屏幕上,“75級的一葉之秋?你逗我玩吧!榮耀有盜版卡的?不是說制作精密絕對不存在盜版可能嗎?”
角色載入完畢,連接網游時卻出了岔子,一條彈窗警示閃着危險的紅色:“經檢測,您的角色等級信息與游戲嚴重不符,可能會導致您無法正常游戲,請與游戲方取得聯系。PS:舉報仿冒賬號卡可獲裝備或材料獎勵,詳情請參見榮耀官網。”
蘇沐秋手快,早已搶過鼠标點開了一葉之秋的裝備欄,瞪着長了一截形态也略有不同的卻邪看了半晌,連連驚嘆:“牛,真是牛!人才啊!仿制都能仿得這麽像,這技能樹做得也挺像那麽回事!你們認識這哥們不?聯系方式能不能給我一個?”
“不是仿制的,是真的卻邪,等級提升了也做了相應調整。”孫翔認真地說,“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們是來自未來的男人。”
“……我确定了,你們是精神病院組織的戰隊。”
兩邊都當對方開了個拙劣的玩笑,蘇沐秋折騰一葉之秋的裝備編輯欄折騰了很久,兩眼放光,退出後馬上又登錄沐雨橙風,就着手炮吞日一番鑽研修改,也不介意背後有人窺屏。李軒忍不住問:“沐雨橙風是你的號?”
“是呀!”蘇沐秋把他異常的語氣歸為對男玩女號的詫異,“逗我妹妹玩的,她成天嚷着我們是風塵三俠,要并肩作戰,這下可如意了。”
他的語氣自然地透出寵溺。
“你們……不教她玩?”
“她的手速也夠打職業賽的吧。”方銳補充一句,“我看過她玩那個打地鼠機。”
“她們初中課業太重,這不又該上高中了,更忙。”蘇沐秋抓抓頭發,“再說,這種事是要等她長大一點,自己做決定的嘛!”
“況且戰隊暫時也還不需要,我跟那家夥聯手,就沒輸過誰。”他自信滿滿地笑着,“我倒想看看,要是我們嘉世一直冠軍冠軍冠軍,聯盟這比賽還打算怎麽辦?會不會強迫我們中的一個轉到別的戰隊,哈哈!”
沒有一個人說話。
蘇沐秋的事,在場是有人知道的。葉修和蘇沐橙并不避諱提起,他們很樂意分享蘇沐秋當年的事跡,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悲傷和懷念按說是私人的領域,人間別久不成悲,當事人有時反而希望有個人能提一提,來印證那些好時光真切存在過。
不知情的人僅憑推斷,也猜出這意氣風發的少年多半遇到了變故,連孫翔都敏銳地沒接話。白天在網吧,蘇沐秋興致一起也跟他們PK過,每個人都驚嘆于少年對槍系職業的全面精通與妙到毫巅的華麗技術,那樣的打法風格,讓他們聯想到巅峰時期的周澤楷。
不管發生了什麽意外,導致這樣的天才少年最終與嘉世失之交臂,那都是很令人惋惜遺憾的,他們也無法改變。
之前的幻境時代隔得太遠,再真實,也給人一種霧裏看花的距離感。這是第一次,所有人心底浮起近似的念頭:出入記憶世界,也許是一件很考驗心志的事。
葉修從嘉世網吧出來已是深夜,指揮公會成員搶完BOSS後,又在QQ上和吳雪峰聊了一陣。陶軒早早叮囑,簽約那天要全員到齊,一起合影再吃頓飯,吳雪峰訂好了機票和酒店,把落地時間也給葉修發了一份。
一切再正常不過地運轉着,生活在繼續,未來逐漸展開,就像網吧他常坐的位子上那塊不顯眼的油漬,處處透着粗粝的真實。一絲淡淡的違和卻始終揮之不去。
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他熟門熟路繞過街角,見路燈下的街面裂開了一條大縫,自己住的騎樓外側,也有一大塊水泥凹了進去,能看見裏面的鋼筋。
一葉之秋的買斷費應該不少,等簽約了換個住處吧,沐橙以後每周回家也方便。他想道。
大家怎麽樣了,那家夥下手還真狠,不知道會不會被圍毆,文州他們是不是猜到了什麽……
葉修扶着額頭停了一下,一波刺痛竄過眼睛後面,腦海裏像擠進了無窮的畫面和聲音,無數思緒瀑流般沖刷而過,定下心去想又一片空白。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頭痛略緩才繼續往前走。
然而很快又站住了。
這個位置離單元門不到十米,一道人影靜靜立在牆邊。他跺了下腳,聲控燈亮起來,葉修認出那張英俊的面孔,是那群蹊跷出現的人中的一個,名字好像叫周澤楷?
“小周?”一個稱呼脫口而出,他沒有上前,反而退了幾步。
驀然加劇的頭痛是一方面,那詭異升起的欲望,瞬息燒遍全身上下的灼熱,都在宣告着局面的反常失控。雙腳只退開幾步,就像被糖膠粘住一樣再難挪動,一擡腳仿佛就有絲絲縷縷的牽連。空氣變得黏稠,呼吸艱難,耳邊只有自己越來越急促不穩的喘息聲。
短短幾十秒,他身上那件T恤就濕了一大塊,肩胛的線條顯露分明。十八歲的少年,身體要比周澤楷印象中的單薄些,看那雙眼眸清晰可知他被撩起了意外的情欲,但卻奇異地并不慌亂。
“你認識我。”葉修篤定地說。
“是。”周澤楷點頭。
“我認識你。”葉修又說,“你們所有人。”
周澤楷沒有點頭,只是安靜地看着他,眼睛出奇的亮。
“時間不多了?什麽事那麽急?”他毫無預兆地問。
周澤楷完美無缺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我猜的。”葉修挺随便地說,“你們的行為,表現,都給我一種緊迫感,你們自己可能感覺不出來。如果時間充裕的話,你們估計就會換種方式出現在我面前了。”
“……不會。”
“為什麽?”
欲望蒸騰得視線略微模糊,葉修望見那形狀優美的嘴唇露出一個苦笑,周澤楷向前走去,注視着葉修因為他的靠近而瞳孔緊縮。
他擡起手,像想碰一碰葉修的臉,甚至像想落下一個親吻,最後只是扶着他的後頸把他拉向自己,緊緊抱住了他。
“太好了。”他竭力壓住聲線,“你還在,你沒事……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