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剛剛說的話,只是場面話,不算數的,對吧?”楊柳問。
徐念之一笑,“當然,答應了你我會做到的。以後還可以做朋友嗎?還可以再陪我多演幾場戲,多幫我幾次嗎?”
楊柳點點頭,以為塵埃落定。但是徐念之那邊倒不是這般作為。他口口聲聲兩人是朋友,然而每周一束花,上下課必然出現在身邊,與楊柳相識的人他都一一打招呼,禮物不減反增,免費畫畫這都是常有的事,什麽朋友能夠做到如此地步。然而一問,徐念之會說,“我只是想要對你這個唯一的朋友付出我的所有。”
“我不需要,你會給我帶來困擾。”
“是嗎?”徐念之的表情像是快哭了,惹得楊柳一遍又一遍問自己是不是她錯了。
偶爾還能看見陶登,經過某些店還能聽見他的歌聲,楊柳一如既往打招呼,勉強又真誠,只是陶登像個大爺似的,“嗯”一聲就算完,或者幹脆裝作沒看見。
大學第一學期,就在這樣不明就裏的關系中結束了。
最後一次部門會議上,就像謝幕一樣,所有人都到場了。唐縱,吳敏,楊朕,徐念之,陶登,徐慧之在房間外的休息區等楊朕。楊柳看到徐念之和陶登斜對面坐着的時候,心裏一驚,擡頭看看房間號,懷疑是自己走錯了地方。徐念之在這兒她能理解,因為剛剛獲了大獎,學生會計劃采訪這號“大人物”,陶登是做了什麽好事?打架打贏了?拖了學校後腿,損傷學校榮譽了?那應該去教導處,在這兒算怎麽回事?
吳敏從楊柳身邊經過,拍拍她的肩膀,臉上沒有過多表情的吩咐,“去給大家倒水。”
徐念之聽了連忙起來幫楊柳,笨手笨腳但是十分積極,其他成員看了甚覺奇怪。
“我要溫水。”陶登敲着桌子拉長音調喊。
“馬上來。”楊柳一手端一杯徐念之倒的水,先給陶登送過去。
陶登一邊拿着杯子在晃,一邊斜眼看着楊柳,“白開水呀!我不喝。”
衆人紛紛偷着瞧陶登。
楊朕拿一只空紙杯砸到陶登頭上,“哎呦,我的大爺,真對不起。”說着連忙跑過去撿空杯子,并且從後面勒着他的脖子狠狠教訓了一番。
“我還以為她是服務員呢……”陶登看了一眼剛剛走進來的唐縱陰陽怪氣的說。“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喝多了,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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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縱輕輕關上門,看見楊柳手裏的開水溢出來流在手上,被燙到了也沒喊,繼續給她同輩的端水,他不着痕跡的走過去拿過她手裏的水往每個人面前放。
徐念之也坐下,并且拉出身邊的椅子,請楊柳坐下來。
“楊柳,你出來一下。”吳敏在門口露出一個頭來,神神秘秘地說。
楊柳把筆記本和筆推給徐念之,小跑幾步到了門外。徐慧之正在對面的沙發上看一本雜志。
“洗手間的水池出問題了,你聯系一下維修師傅。”吳敏說完就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徐慧之扔了雜志,貓似的轉移到楊柳身邊。
“我剛剛聽見這一對神仙眷侶吵架了。”
楊柳向前走了幾步,轉個彎,看見女生洗手間裏正流出水來。她到門口看了看,只是水池下面的管子掉了而已。她叫徐慧之留在外面,挽起袖子抓起那髒兮兮的水管套進水池下面的連接管上,再找了小棍把池子裏堵塞的出水口清理幹淨,洗完手之後就和徐慧之躲在旁邊的樓道裏。
“你說誰?”
徐慧之向外望了望,小聲說,“還有誰?你們部長和副部長。剛剛就在這兒,還動手打人了呢!”
“這不是很正常嗎?我還見過吳敏學姐打部長耳光呢!那樣部長也沒說什麽,一點都不生氣,還笑嘻嘻地認錯……”
“不是,你聽我說,是唐縱打吳敏,就像這樣……”徐慧之伸手抓住楊柳的脖子,把她推到牆上,“當時碰在牆上的聲音,我聽了都頭皮發麻,肯定很疼。”
“難道不是壁咚時不小心嗎?”
徐慧之朝空中翻了個白眼,恨鐵不成鋼,“在吵架,吵架時怎麽可能突然親上去?唐縱說要分手,但是吳敏不願意,然後唐縱就威脅她說,誰都不能擋他的路,不然他還能讓吳敏更慘。”
“我剛剛看到他們不是好好的嗎?”楊柳對徐慧之的話半信半疑,這些事與她無關,所以是真是假有什麽關系?“你偷聽不怕被發現嗎?”
徐慧之抓着耳邊的頭發,看起來有點心虛,“其實我只是聽到了一點點,剩下的是我猜的。”
“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一起去酒店當服務員?”楊柳早先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徐慧之也興致勃勃說要一起,然後楊朕也加入了隊伍。她很懷疑,這兩人到底能不能應付這種工作。
“徐念之知道嗎?他要是知道了會不會也跟你去?”
楊柳聳肩,“都別告訴他。他問我說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安徽寫生,我說回家。”
徐慧之有些失落,“我都不知道他要去安徽!不管了,想知道陶登怎麽打算嗎?”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徐慧之看楊柳像是吃醋了,連忙解釋,“楊朕讓我告訴你的,說陶登打算留在這裏,他家離我們工作的地方不遠。還有啊,那家店一半是住宿,一半是做餐飲,如果分到餐飲那邊,你就能每天看到他了!”
楊柳表面上不置一詞,心裏卻在疑惑:他家并不在那附近呀!他不是會做飯嗎?怎麽還要每天去店裏吃?要是真的天天看見他,會自卑的連頭也擡不起來吧?
“幹嘛要告訴我他的事?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你們又鬧崩了?還是什麽?不是青梅竹馬,心心相印嗎?”徐慧之追着楊柳問。正好遇見楊朕在門口送別陶登,從他的嘴裏聽見了一樣的話。
“幹嘛告訴我她的事?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陶登的目光越過楊朕,輕飄飄地從楊柳臉上略過,轉身離開。
他們的關系真是過山車,上坡下坡那麽突兀,細細想來處處都是理由,是精心設計過的。
“你看,我說的對吧?”楊柳故作輕松,朝楊朕和徐慧之聳聳肩,擺擺手。
天底下沒有誰離不開誰。這是楊柳從小到大被媽媽教育的話。媽媽做到了這一點,但是心裏始終在尋找依賴。而她,心裏在如此要求自己,行動上總在等待救贖。
離開學校之前,楊柳再沒見過陶登,也沒有見過除了楊朕之外與他熟識的人。三個人凄凄慘慘地搬着行李去了酒店報道,當天晚上就領到工服,分好宿舍,還有崗位和組長。大家都在餐飲區,楊柳在三樓工作,楊朕和徐慧之在五樓,宿舍也沒有在一塊,楊柳在東邊角落的樓頂,小情侶在西邊樓的頂層,倒是能夠隔空相望。
徐慧之剛來就在抱怨住宿的條件很差,五六個人擠在一個小屋子裏,男女在一個樓層上,共用一個衛生間,房間裏冷清清的,像個冰窟窿。當晚,徐慧之和楊朕就堅持要在附近租房住,僅僅過了一個小時,兩人就拉着楊柳去看了房子。
從酒店出去,直走過一個十字路口,再走五十多米到了一個環境清雅的小區,爬樓梯到三層,按了一戶人家的門鈴。
“我們不會要住在一起吧?”楊柳有些擔心。
門開了,陶登的臉映入眼簾。陶登看到楊柳的時候,表情淡淡,看起來是早都知道有這麽一回事。楊朕和徐慧之在房間裏到處走走看看,陶登和楊柳留在客廳。
他們的行李已經放在門口,楊朕和徐慧之很滿意,決定住下來,服務員的工作也繼續。就在他們要搬行李之前,楊柳才弄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徐慧之和楊朕這對小情侶想要在附近租房子住,想到陶登是住在這附近的,于是打電話問問他有沒有消息,正巧陶登家的房子有空餘,就留給他們住。
“那陶登住在哪兒?”楊柳悄悄地問徐慧之。
“當然是住他家呀!”
“那就是說我們四個人一起住?”
這事來得太突然,楊柳一時接受不了。
“這房子是我們家租的,你們得給我交房租。不多,一人一個月五百。”陶登在兩人背後大聲說。
“我們一個月才能掙兩千多一點點,再少一點,大哥?”徐慧之跑過去讨價還價。
“好了好了,三百,行不行?”
楊朕和徐慧之兩人瞬間興奮的跳起來,圍着陶登一陣彩虹屁追捧,說着以後同居要在一起玩什麽,誰住這間,誰住那間,一片歡騰。
“楊柳呢?”楊朕突然停下來朝門口望,好像聽見楊柳在打電話。
徐慧之走到門口,楊柳正好打完電話,看見她一臉喜氣,和剛才進門時表情完全不同。徐慧之幫她把行李拿進屋,剛拉住行李箱,就被楊柳攔了,“我在這兒不方便,剛剛酒店經理打電話說給我另外安排了住處,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為什麽?”徐慧之轉頭問楊朕和陶登,“她說住這兒不方便?”
陶登從手邊的櫃子上拿了鑰匙,塞進褲兜,連外套也不穿,走出門一手一件行李,帶着楊柳坐電梯,下樓。楊朕和徐慧之跟在身後。
“也不知道重新安排的住處是不是還和剛才的一樣。”徐慧之說,“你是不是擔心咱們幾個一起住傳出去名聲不好?這都什麽時代了,在乎這些幹什麽?他們那邊還不是一樣,根本就把這些問題不當問題。”
“你別說了。”楊朕拉了拉徐慧之的胳膊,稍微停了一會兒,看着兩人的背影,“你看不出來是他們兩個的問題嗎?”
“到底怎麽了?昨天還青梅竹馬,郎有情妾有意,今天就六親不認老死不相往來,是經常性失憶嗎這兩人?”
“誰知道?”楊朕拉着徐慧之拐向另一條路去找夜宵吃。
帶路的年長女人精瘦,灰色的眼睛裏兩道敏銳狡黠的光,一張笑臉十分親切。她掃了楊柳一眼,又将陶登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笑道,“這個小夥子是我們這裏的常客,這姑娘是你什麽人?”
“老家的親戚。”陶登說。
楊柳揉了揉臉,似乎要把自己搓出兩個高原紅來,在陶登面前變得更土一些。一連爬了五層樓,期間楊柳要幫陶登拿行李,陶登冷眼一橫,跑的更快。到了房間門口,經理客客氣氣拒客,“小夥子,就送到這兒,你回去吧。”
到了分別的時刻,不說點什麽也夠奇怪的,尤其是當着外人的面。楊柳十分輕松的笑起來,道謝,雙手不知何處安放。
陶登從門縫裏往裏瞧了一眼,轉頭來看着楊柳,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像一張靜止的畫。
“有什麽事找楊朕,我走了。”
轉身便下了樓。女經理從門裏探出頭來,“快點進來關上門,開着空調呢。”
房間并沒有比第一次見到的好多少,像是回到了幾十年以前,就算挂着新毛巾和新杯子,幹淨的床上用品,貼着漂亮的大眼睛美少女海報,還是給人灰撲撲的感覺。小時候到處是土的房子至少還有自然的靈氣,這裏只有通往死亡、地獄的時間。
楊柳出門扔垃圾,垃圾桶旁邊是一個小陽臺。玻璃門上沾滿灰塵,牆角堆着花盆的碎片,一株仙人球還在休養生息。她找了個塑料碗,把仙人球挪進去,澆了一些水,正不知放在何處,一擡頭滿天星光吸引了她。
門裏一片狼籍,門外滿眼清明。
她推開門,發出一聲尖銳的噪音,微微撇頭,一個黑衣服的人正趴在欄杆上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