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瓜皮。”楊柳想了幾秒,認認真真的回答。接着陶登就一直追在後面問“為什麽是瓜皮,瓜皮是什麽意思?”,看着他契而不舍的模樣,楊柳真的不忍心一五一十講給明知故問的他聽。

沒想到過了幾天,這句話完全變了意思。陶登在朋友面前無比驕傲:“她是我的瓜,我是她的瓜皮。”還有一次,楊柳聽見陶登口口聲聲說“我老婆……老婆……”她驚出了一身汗,再聽之後發現他說的老婆指的是大名鼎鼎的楊柳,她又一陣頭皮發麻,再也不想在陶登認識的人面前出現。

徐慧之偶爾拿他們兩個開玩笑,楊柳終于忍不住問她陶登說的那句“瓜和瓜皮”到底變成了什麽意思。徐慧之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語重心長,故作高深道:“瓜與瓜皮,密不可分。再往深處想,那就帶點顏色了。”

“我真的好讨厭他。”楊柳哀嘆。還以為是情話,沒想到……心裏有些失望。

“痛并快樂着,喜歡與讨厭,也是密不可分,再往深處想,無論想什麽,總會到達那一個終點。”楊朕說。

楊柳和徐慧之一起把書砸到楊朕身上。

這些人安分的度過了這學期剩下的日子。楊柳以為唐縱就此罷手,不會再來對她怎樣。她會和陶登繼續吵吵鬧鬧,在親戚長輩的撮合下,也許會在三十多歲的時候,不厭其煩終于順從。

除夕夜那一天,下着大雪,十二點。楊柳剛剛從陶登的爺爺奶奶家吃完年夜飯回來,和陶登成為大家消遣的對象時,那種種情态感覺和話語還沒有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接到了來自唐縱的電話。

她接了。因為兩百萬,還有對他的一點點可憐。

“你猜我在哪兒?”唐縱說。

他那邊很安靜。楊柳坐在窗邊,把窗簾拉開一小塊,足夠她去看院子裏的雪,而不至于讓房間感覺很冷。

“在新西蘭?”她随口說道,肯定的語氣比較多一點。

唐縱笑了:“還沒有那麽快。這是我随了唐姓以來第二次在家鄉過年。第一次是因為你,第二次也是因為你。”

“你在家嗎?”

“在醫院。”

楊柳後悔問這句話,現在得表現一下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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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了?”

“孤獨,傷心,而已。新年快樂。”

她還記得在他家的那一天。他怎麽就不在乎呢?陶登與他不同。每次都是她傷了他,而他忘記所有,再帶着笑臉上門來。唐縱是為了控制她,獲得滿足感。陶登是為了什麽?

又到了一年春天。楊柳再見到唐縱時,他整個人全然沒有之前的意氣風發,渾身籠罩着作為壞人的陰郁和怨氣。給陶登說這件事,陶登見之不怪,“郁郁不得志當然是那副樣子!”

三月桃花開,楊朕和徐慧之一直吵吵說要去桃花潭看桃花,聽說那兒桃林千畝,每棵樹都有近百年的歷史。陶登不願意去,楊柳只好瞞着楊朕和徐慧之自己去。她不想打擾到兩人。他們周六去,楊柳就周日去看。

那幾天還發生了一件事。楊柳偶然間發現一個U盤,跟她之前丢失的那個很像,是從陶登的書裏掉出來的。其實她早已放下這件事,轉而尋找新的方向,所以就算找到她狠一狠心還是會放下。不過再次看到,心裏很不舍,拿着回想起那一年的日日夜夜,她停留在學校各處,腦子裏是一個由她親手編織的故事。她還想再看pdi一眼。正當她拿着U盤要插入電腦時,陶登從門外闖進來,手上還甩着水,一把将U盤奪過來從六樓窗戶扔到樹林裏。她很生氣。問他知不知道裏面是什麽,他說知道。兩人就不說話了。坐在一起學習,一起走去食堂吃飯,但不說一句話。

之後唐縱找來,說最後一次陪他去走走,可能再也見不到了,還向她道歉,說一時糊塗,是她的眼淚讓他醒悟收手。楊柳答應了,選的地點是桃花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風景很好,她便不在意身邊是誰。兩人在桃花樹下走了不多久,唐縱就借口說去衛生間而抛下她一人。

楊柳站在由人踩踏出來的小路上,再往前走幾步是一個斷垣式下坡,幾段樹根盤錯着充當階梯。下面是水泥打造的一片平臺,角落處有一座小小的木質房屋,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麽的。等唐縱沒等到,她看見十多人騎着自行車陸陸續續來到那水泥地面上,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看着楊柳這邊。楊柳眯了眯眼睛,頓時心花怒放,恨自己不能看得清楚。那一個個個高臉白的俊朗少年停下自行車,聚集在一起,紛紛朝她看過來。楊柳連忙移開目光,但又不舍,随後尋找機會偷偷瞥一兩眼。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頭皮發麻的感覺慢慢爬上來。她四處張望,不見陶登在哪兒。登時一回頭,不知腳下就是那斷垣,只有半米高,楊柳摔下去扭了腳脖子,看來并沒有什麽事,但是一動就腳疼,也許緩緩就沒事了。

陶登站在那斷垣之上,看着楊柳哈哈大笑,“你在這兒幹什麽?”

楊柳不快,被陶登看了笑話沒什麽,關鍵是在一大群美男面前出了醜,不知道他們是否在記憶裏為她留下一秒。

“那你呢?你不是信誓旦旦說不來這種地方嗎?”

“你一個人來的?”陶登蹲下來。

楊柳還坐在地上,幸好出門前把裙子換成了牛仔褲。她點了點頭,爬起來說:“我一個人又怎樣?”

“還能走嗎?”

“跟你有什麽關系?”向後走,是一大群美男,這時候從他們身邊過去只會更加擡不起頭來,那就從陶登身邊過去。她一擡腳,果然疼的不得了。陶登伸手,她不理,那只傷腳踩下去,身體也跟着倒。陶登一把扶住,楊柳正要說謝謝,陶登義薄雲天,身子一低,眨眼之間就将她抱起來,朝美男群裏走去!

她心裏“嘭!嘭嘭嘭!”連開數朵花,幾乎要暈過去,不是為了陶登抱起她,而是因為那群美男。她這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多好看的男孩子,個個都有看頭,個個看起來都美!驚!那盛開的花在她看清下一張臉後頓時萎靡,甚至把她拖進了看不清底的深淵裏去。什麽鬼?楊柳把頭抵在陶登肩膀上,用手捶打另一邊肩膀!那些人哪是什麽美男,根本是虎狼之類,和陶登一丘之貉。楊柳羞得沒臉見人。

“你放我下來。”楊柳壓低聲音,只讓陶登一個人聽見。

“幹嘛?我也騎了自行車來,帶你去兜風。”

“那你幹嘛把他們都叫來?”對,那些人是陶登的朋友們,加上陶登共有十三人,包括楊朕。不知徐慧之知道嗎?

“我本來跟他們一起來的,恰好遇見你一個人在逛,我不能丢下你不管。”陶登把楊柳放下來,兩人在木屋邊上嘀嘀咕咕。一個男生胳膊上紋了條青龍,另一個腿上也紋了條青龍,若有若無的朝這邊看,臉上帶着偷窺的微笑。

“嫂子要是嫌我們礙事,那大家就走了。”一個人在說,另一個人表示贊同。

這一句“嫂子”,楊柳險些吐血。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楊柳厲聲說道,不過聲音還是很小。

左城不知在哪個位置催了一句,陶登應了,楊柳也敗下陣來,默默地收了怒氣。陶登依舊嬉皮笑臉,“跟誰來的?就給他解釋說被我搶走了。我替你去解釋也行。”

“滾蛋。”

“上車。”陶登回頭看了看其他人,“你要是不上車我會被打死的。”

“我不信。”

“算我求你,在這麽多人面前給我點面子。”

楊柳心軟,不過又談判:“我帶你。”

“你腳好了?”陶登見楊柳一臉不開心,遂随了她的意,“好好好,你說什麽都行。”

十二輛自行車慢慢啓程,楊柳也努力蹬着車子跟上,陶登的兩條長腿在空中半弓着,看着都累人。

桃花林裏沒有水泥路,基本上都是游客踩出來的羊腸小道,稍微寬一點兒,能夠騎自行車的不過一米寬,并不平坦,又微微有些坡度。楊柳騎自行車帶着一百多斤的陶登,沒多遠就氣喘籲籲。

“看你落後了多遠!”陶登抱怨,“你選的路你就要堅持到最後,現在求着換我騎我也不騎!”

兩人距離陶登的兄弟們足有一百多米遠。

前面的路都是下坡,楊柳本以為能輕松些,沒想到中途兩個小孩兒跑到路中間手拉手攔車。楊柳喊叫,沒人理睬,一時緊張,車頭一拐,連人帶車栽進了旁邊草叢裏。一樹桃花漸次飄落,綠草紅花,美景異常。

陶登那些朋友本在前面等着,此時距離也不遠,紛紛跑來察看。

“車沒事吧?快扶起來。”

他們都選擇了扶車。

只有陶登關心她,“你沒事吧?”

“車沒事吧?”

“你這技術,天下第一,佩服佩服。”

楊柳也佩服,好好坐在後座感受一路繁花相送不香嗎?她跨坐在後座上,一點兒也不優雅,因為這樣可以雙手扶着車座,而不用去碰陶登的身體。

“抓好了沒?”陶登問。

“好了!”楊柳自信滿滿,催着快走。

“你确定好了?要是一會兒我一回頭發現你沒了,我不會回去找你的。”

楊柳氣呼呼白了一眼,兩手抓着陶登的衣服,不輕不重的一拍,“走!”希望他沒發現自己是假裝在騎馬。

十三輛自行車組成的車隊,車手又那麽養眼,引人注目,一路上沒少見手機相機對着他們拍照,還有女生追着拍。楊柳狐假虎威,跟着享受了一把榮光,不過她沒底氣,不敢往兩邊看,只盯着陶登的後背。漸漸地,陶登行在最前面,楊柳也換了姿勢,側坐着。她聽見一個女孩說,“好像娶親啊!”

這麽一說,楊柳也覺得是如此了。身後十二輛自行車跟着,浩浩蕩蕩,頭頂桃花滾滾,陽光燦爛,人也燦爛。若是和陶登在一起,想象一下,比心之所向還差一點,不過……

陶登突然高聲吶喊,楊柳正要罵他,卻看見人群中的唐縱。他站在那兒,和快樂的人群格格不入。別人也在看他們,他也在看他們,不過他像被遺留在春光中的一條蛇,平靜地接受死亡,無怨無悔。

她覺得得去和他解釋解釋,但是沒有勇氣,只低頭來看着地面,一手将陶登的腰默默抱緊。

除了她,陶登,徐慧之,楊朕和自行車隊裏的每個人都知道,今天這一切不是巧合。唐縱今天精心準備了一番,打算在桃林裏向楊柳表白,先不說陶登很确定楊柳不會答應,也許唐縱也知道,但是他一意孤行下定決心去準備,陶登不答應。他從朋友那裏聽到消息,朋友是從他的朋友那兒聽到消息,這消息是從唐縱辦事的一個同學那裏知曉。因此陶登叫上了這麽多人,原本以為會大鬧一番。結果,直到離開時才看見唐縱。他們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唐縱特意給陶登準備的驚喜。

這怎麽可能呢?事實上,唐縱到了桃林沒多久就看到同父異母的哥哥和陶華,他為了躲一躲就借口去衛生間,結果一路躲着躲着,他不得不躲去了廁所,在那兒浪費了些時間,一找到機會就跑出來,沒想到精心準備的一切都泡了湯。他眼睜睜看着陶登帶着楊柳緩緩離開,衆人為此歡呼,而他不是那個主角。

晚上,楊柳和唐縱相遇。她向他道歉,唐縱笑了笑,說沒關系,又說:“你們在一起不合适。”

“是不合适。”楊柳說,“我不在乎,陶登也不在乎,我們倆随時都有可能破裂,随時都有可能和好。他說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了解你。”

“我也不了解他。但是我們之間有野蠻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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