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野蠻的信任？能維持多久呢？楊柳常常覺得，一夜醒來，他就變了，從她的世界裏完全消失，帶着以前所有的感情。那個人變成她曾經的風景，深深記得只是很美，但是絲毫想不起來是怎樣的美法。
陶登從小就沒有夢想，沒有追求，對未來如何完全沒有想法。如今，他還是這樣。兩個人在一起，他的世界是一片清明的湖，漂浮着一只小小的船，叫作楊柳。
“我是一棵樹，他是纏着我的藤。”楊柳說。
徐慧之聽了笑得前俯後仰，“這是多少女生夢想中的男朋友啊！”
“什麽人能變成這樣？”
楊朕看着楊柳一臉悲怆，也低下頭笑了，“他本來就是這樣，你不會後悔了吧？我會告訴他的。”
“你們兩個是不是把什麽事都告訴他？怎麽見你們做我的間諜呢？”楊柳用筆敲了敲面前的咖啡杯。現在是六月天，天上的雲也熱得冒煙，幾個人實在教學樓後的陽臺上，圍着一張圓桌邊看書邊喝咖啡，偶爾閑聊幾句。她看了看手機，半小時前，陶登發了一條短信問她在哪兒，她仍舊沒理，現在卻看見他穿着拖鞋，頂着大太陽，提着一個塑料袋向這邊走過來。“誰告訴他我們在這兒的？”
徐慧之往後瞧了瞧，掩嘴笑了，“來得挺快呀！”
陶登一來，先把徐慧之往一邊擠，坐在楊柳身邊，把手裏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擺，拿出兩盒水果沙拉來。身體邊往楊柳那邊靠，邊用眼睛瞧着她手裏的書。
楊柳看他靠過來，身體也随着往相同的方向傾。
“怎麽這麽嫌棄我？”
陶登抓住她的胳膊，以免她摔倒。
“你怎麽穿着拖鞋就出來了？”
“那我回去換。”
陶登很聽話，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按照楊柳的喜好盡力改變。她說不喜歡他說髒話，在髒字出口之前他就生生忍住了；她說別再有事沒事就打電話，他就開始發短信；她說別動手動腳，他只管想盡辦法讓她主動“投懷送抱”；她在大庭廣衆之下，極不優雅的舔酸奶蓋，陶登也模仿，還十分開心。這一切都讓楊柳覺得回到了小時候。他是不懂事的小弟弟，她是成熟的大人，肩扛頂起一片天的壓力。
和陶登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就是她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去當一個管教小孩子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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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陶登要在一起的原因，那可太多了。以前的遺憾，這麽多年的執着和依賴，她的世界裏，從小時候到青春期，再到如今站在成為真正大人的門口，她的心所依賴的另一顆心，是陶登的一角。她并沒有擁有他的全部，僅僅只是一個掠影，身體的一部分，也足夠支撐她好好的度過這些本該孤獨和堕落的年月。
她看見畢業季的學長向學姐求婚，一人一束玫瑰花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桃心，占據了整個樓前的空地。郎才女貌，似乎可以看到未來的日子兩個人有多麽幸福。她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看着，從頭看到尾，被徐慧之拉着去湊這熱鬧。陶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臉上的神色與那求婚的學長無二。他說：“畢業的時候，我也這麽向你求婚。”
楊柳推他一把，當下是害羞了，可是她腦子裏想的是兩人的差距，她害怕走不到那時候。
“是不是同意了？哼！我偏不！”陶登抱着雙臂，十分驕傲，“除非你求我。”
“我求你趕緊從我面前消失。”楊柳無奈地說。
“你說的是真的？”陶登的表情突然暗淡，看起來是把楊柳這句話當真了。“你讨厭我？”
憑什麽你能開玩笑？我就不能開玩笑？楊柳才不想哄着他，周圍的人鬧騰起來，陶登趁機靠近，楊柳在他身上亂打，大叫，“我說的是真的！真的！聽清楚了沒有？”
徐慧之笑笑沒說話，拿出手機給他們拍了一張照片。
“我才不相信。”陶登的表情恢複了求婚者那種喜色。
楊柳并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反正剛剛這短短的幾分鐘內就體驗了一把刺激的過山車，大起大落，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後悔，一會兒害羞，一會兒生氣。她說：“我真的很讨厭你，讨厭死了！”
“什麽？”陶登把一只手擋在耳朵邊，身體微微側傾，把耳朵送到楊柳嘴邊去聽她說話。楊柳洩氣，當然不會再說一遍。只聽他自言自語，“什麽？你說你喜歡我！楊柳喜歡我！我這樣的人，你怎麽配得上！”
“那什麽樣的人才配的上？”楊柳接話。
“漂亮，聰明，善良不暴躁，不打我，還會做飯的。”
“你說的是誰？”楊柳沒等他回答，繼續說，“白雪？還是吳敏？”
徐慧之察覺到事情不對頭，默默地站在楊柳身後，豎着耳朵聽。
陶登推了楊柳肩頭一下，眉頭皺着，臉上還帶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笑意，“你怎麽了？生氣了？我還不能喜歡漂亮的了？”
楊柳一扭頭，遏制住将流下來的眼淚，擡腳在陶登小腿上踹了一腳，“不能！你就配得上不漂亮的女生。”以這樣的方式結尾，算是成熟的處理方式吧。她匆匆的跑了，看起來是為了躲避陶登的反擊。
陶登揉着小腿，一擡頭只來得及看到楊柳的背影。
“我誇你漂亮，你偏說自己醜，要我怎麽辦？做男人真難。”
“你是個傻子吧！”徐慧之對他扔下鄙視的一眼，高傲的天鵝一樣慢慢從陶登的視野裏消失。
唐縱的歡送會後，楊柳以為沒有多久他就會離開中國，時常還有些傷感，但她常常把這種情緒趕出腦海。關于那兩百多萬，到目前為止，還是只有她和唐縱，還有徐慧之、徐念之知道。當初徐慧之把這件事對楊朕都沒有透露半分，為了維護她哥哥的榮譽，所以陶登也是不知道的。若是被他知道了，楊柳擔心到那時在陶登面前更加擡不起頭。唐縱說，以後若是還有機會，再來還錢，所以要好好地保持聯系。
這段日子，楊柳常常能夠發現被唐縱在暗中盯着，尤其是和陶登在一起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唐縱也不慌張，反而微笑着打招呼，光明正大。
最近，他開始走到兩人面前公然上演搶人的戲碼，或者是“争寵”也不為過。
唐縱先來到楊柳身邊，“一起去吃飯？”
“不了，我減肥。”楊柳尴尬的找借口。
“那我陪你吃點水果。怎麽能什麽都不吃？”唐縱擋在楊柳面前，倒退着走。
“部長您這樣有失形象，可不可以穩重點兒？”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會對唐縱說這樣不見外的話了！
唐縱很開心，“我怕什麽？不知道還能在這裏待多久！”他停下來，伸出手往楊柳額頭的方向去，楊柳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正在想躲還是不躲，躲了的話唐縱會是什麽表情，不躲的話，是不是有了因為兩百萬而出賣色相的嫌疑？
“怎麽能随便碰別人的女朋友？”陶登抓住了唐縱的那只手，狠狠地甩回去。他手裏捧着一束還帶着水珠的玫瑰花，神情複雜：倨傲、得意、陰狠……這些通通混雜在一起，還保留着幾分陽光善良大男孩的燦爛感覺。楊柳只覺得他的出現令自己黯然失色。如果留下他們兩個在場，不知道事情發展的會有多麽精彩？
“誰是你的女朋友？”
楊柳和唐縱異口同聲。
一個生氣，一個胸有成竹，自信質問。
陶登把花往楊柳懷裏一推，舉起拳頭就要開始暴力，楊柳怒叫起來，擋在兩人之間，把陶登往後一推，“你是野獸嗎？說動手就動手？”
“禽獸才對。”唐縱在楊柳背後幸災樂禍。
“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不是真的要打人，幹嘛這麽激動？”陶登把楊柳拖着胳膊從唐縱身邊拉過來，楊柳甩開他的手，把花塞進他懷裏，轉身就走。
陶登和唐縱同時抓住了她的手。
“不是說好去吃飯嗎？”唐縱說。
“楊柳你說了？”陶登問。
“先放開。”楊柳無奈嘆息道。被兩個男生搶的感覺還真好，只可惜一個是狼，得躲着，一個是沒有主人的小野狗，她親近不了。誰知她還沒從自己的混沌世界中清醒過來，只感覺到陶登擡起腳向唐縱踹了過去，她一回頭，就看到唐縱向後退了幾步倒在地上。
“你幹什麽你！”楊柳氣極沖陶登喊道。
“我不開心。”陶登把玫瑰花扔進垃圾桶，沖唐縱揚起了下巴，“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說到做到！”
“陶登！”楊柳在陶登背後喊，他沒有回頭。楊柳罵道，“真是個瘋子！”
見一次打一次這樣的話，肯定是不算數的。陶登坐在籃球場邊，冷靜下來想。楊朕看到他心情不好，很自覺的走過來幫他答疑解惑。
“她護着唐縱。”
“要是你不沖動，她也不會護着他。”楊朕說。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楊柳怎麽能看不出來，還跟他那麽親密？”陶登的身子幾乎貼在膝蓋上，一只手撓着額頭，“她說讨厭我，是不是真的？我能看出來，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真的對我很讨厭，對唐縱就不一樣了，很寬容。我跟他同時出現的時候，好像唐縱才是她喜歡的人。”
“感覺往往是不可靠的，你不要太高估自己的感覺了。”楊朕說完，話鋒一轉，“不過，據我所知，她是有些讨厭你。”
陶登腳下的籃球緩緩滾了出去。
“你得給她解釋。”楊朕說。
楊柳和唐縱坐在露天咖啡館的一角，身後是花園，身側是湖。安靜，而且不會有人打擾。陶登施施然而來，兩人對此都沒有感到意外。他坐在楊柳身邊，共同面對這唐縱，喝了一口楊柳的咖啡，險些吐出來，被楊柳一眼看過來，及時忍住後咽下去了，一張有些蒼白的臉皺成一堆。
“你們在說什麽？”陶登擠出來一句話。
“我就要出國了，陶登你還擔心什麽？我跟她單獨說會兒話也不行嗎？”唐縱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
“如果是其他人，誰都沒有關系，就你不行，得死死提防着。”陶登又要去拿咖啡，被楊柳抓住了手腕。陶登不從，楊柳也不依，兩人就這麽僵持着。楊柳一臉愠色，而陶登笑得馬上要開花。
唐縱看在眼裏，陶登不是贏不了楊柳，是他享受被楊柳抓住手腕，在他面前表現兩人關系的快感。不過他不在乎，因為他想贏的不是楊柳。
“你別亂說話。”楊柳把陶登的手扔到他自己懷裏。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唐縱毫不留戀的起身離開。
陶登臉上是勝利者的笑容。
“你為什麽總和他在一起？”
“不行嗎？”
“除了他，誰都行。”陶登說。
“你憑什麽對我說這種話？你不要多管閑事好不好？我想問問你，為什麽要在我背後偷偷摸摸搞那些事？我所認識的你跟真正的你完全不一樣，我很害怕。”
“你怕的人不應該是我，而是唐縱。你這麽蠢，我不想和你說話。”
陶登張開大手，無從下手，最後只是惡狠狠揉亂了楊柳的頭發，然後忍着笑意看着她繼續假裝生氣。
““我也不想和你說話。”楊柳整理好頭發，起身要走，看了陶登一眼，無比失望。“我不需要你多餘的關心，管好你自己就行。別以為你什麽都知道，你不知道，你也不懂我。”
陶登拉住她的裙子，再用點力怕是會當衆扯下來，陶登默默地快速轉移到楊柳的手腕上。“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我不懂，你解釋給我聽，我會好好聽着，慢慢去理解你的。就算不理解，我也會尊重你，行不行？”
這句話是他思考了幾天幾夜的結果，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沒有想象中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而是站在懸崖邊上求救的期待和害怕。叫“陶登”的男生，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