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夫妻言歸于好

李四聽見說起岳母來,也是一肚子愁苦道:“往常單聽見書上說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怎麽偏生咱們都攤上那偏心的父母、不義的爺娘,莫非渾家都是絕色,才這般紅顏命薄?”

說着,自顧自大笑了起來,倒把懷裏的官哥兒唬了一跳,驀地睜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亂轉瞧着他們,竟沒有哭鬧,見了爹爹,小身子掙巴幾下,又埋在李四郎的臂彎了迷迷糊糊睡起來。

張三郎見官哥兒又睡了,方才搖頭說道:“這話也不過是咱們弟兄兩個好,館子裏頭的胡吣罷了,自古從來都是兒孫的錯處,哪有父母的不是?當日幼學童蒙的聖賢之書你也是白念了。”

李四郎聽見張三正色之言,抓了抓頭笑道:“我不過發發牢騷,哥教訓的是,正經的,到底聘禮要了多少呢?”

張三郎搖頭苦笑道:“定下了是十五兩,這還是幹娘幫襯着說了這一車的好話,若是我自己前去時,只怕不止這個數……”

李四郎聽說是十五兩,咋舌道:“喲,敢情你那位老岳母還真當自己的閨女是官宦人家的貴小姐?”

張三沒奈何點點頭道:“這還真叫你說準了,你沒聽幹娘說?當日她家是出過秀才的,算起來叫一聲喬小姐也是當得,只因為這個,我倒不好意思十分還價,總要給這位姑娘在娘家留些體面。”

李四郎見張三這般态度,人還沒過門兒就知道憐香惜玉的,忍不住搖頭笑道:“三哥平日裏少言寡語,從不與年輕女子調笑,原本還道是個不解風情的,誰知道竟是這般會疼人。”

說得張三郎也是臉上一紅,搖頭道:“遇見這位喬大姑娘之前倒是不曾心思缜密一回,當日在老娘娘廟遇見了,不知怎的心中和軟了些,如今倒會替別人思慮綢缪了……”

李四聽了這話,心中暗道這真是前世冤孽,兩個必定有些夙緣也未可知,一面見張三姻緣既定,又想念自己的渾家,又不好說出來的,只得嘆息了一回。

一時間弟兄兩個吃了飯,眼看着也到了起更的時候了,張三郎自去會了飯錢,兩個帶着官哥兒回在更房之內,李四郎面上有些為難,只怕将孩子一個人扔在更房裏頭不妥帖,張三心中知道兄弟為難之處,說道:

“你就帶着哥兒在這半間房裏好生歇息一陣吧,我一手梆子一手鑼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兒,左右咱們管着的這條街面兒又不算長的,一時半刻就走回來了,你好生摟着哥兒,別叫他着了寒氣才是。”

李四郎聽見,心裏感念,面上點頭道:“既然恁的,多謝哥哥周全,還替您弟妹也陪個不是。”張三郎含笑去了。

依舊提了氣死風燈沿街走着,一手打梆子一手敲鑼,來回喊了幾遍“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等語,不一時竟又來在老娘娘廟處,心中想起當日在此處見着喬大姐兒時的情形,不由心頭蜜意頓生,望着那廟門出了一會兒神,方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回在更房之內,見李四郎抱着官哥兒睡着了,連忙尋了更房裏公中的一床破棉被給他父子兩個搭上個邊兒,輕聲放下打更之物,自己在炕尾上坐着,想着這李四郎夫妻兩個當日成婚之際說不得夫婦和順魚水和諧,只是日子長了,也難免馬勺碰鍋沿兒,磕磕絆絆的。

自己日後若是與那喬大姐兒成了一雙夫妻,自然是百般呵護萬事依從,斷然不會如同李四郎這般,把個嬌滴滴的渾家氣得連孩子也不顧,就這般抛撇下他父子二人回了娘家……

Advertisement

想了一回,看見銅壺滴漏快到二更天,連忙又出去打了一回,幾次三番,熬到了天亮,那李四郎倒是睡得沉了,天色都有些魚肚白時方才緩醒過來,還道是在自己家中,伸個懶腰,要伸未伸時,但覺懷中一輕,低頭一瞧,懷裏的官哥兒險險掉在地上,連忙摟住了,打個激靈,人才徹底清醒過來。

擡眼一瞧,張三郎正從外頭回來,見了他笑道:“難為你抱着哥兒睡了一夜。”李四苦笑道:“哥又拿我打趣兒,只怕這樣的日子長着呢。”張三聞言忍住了笑意道:“哦?話可不要說死了,你瞧瞧這是誰?”

說着,一閃身,但見那杜嬈娘滿面忸怩神色站在門首處,見了官哥兒,忍不住滾下淚來,叫了一聲兒,喊了一聲肉,上前來接過了摟在懷中。那官哥兒這一夜倒是不曾受罪,給李四郎緊緊抱在懷裏好睡着,如今也差不多睡足了,睜開眼睛就瞧見了娘親,喜得撲棱着小手兒踢着短腿,扒在娘親身上不肯下來了。

李四郎只道自己是做夢呢,揉了揉眼睛道:“你如何卻在此處,莫不是我又發夢了不成,昨兒夜裏倒是夢見你好幾回呢,我……”說到此處,但見那張三郎還在屋裏,忍住笑搖頭瞧着他,倒是紅了臉,不肯十分拉下臉來陪了不是。

杜嬈娘啐了一聲道:“你道我是服了軟兒才回來的,可就打錯了主意,可巧是你那幹娘三仙姑來村裏跳神,她老人家如今知道我是你的渾家,聽見我們娘家在杜家莊上,就過去拜會親家,天晚,娘留了人住一夜,誰知我竟跑回去,幹娘因勸了我兩句,可巧今兒又要上城來尋三哥,早起就勸了我,趕着送回來,我因拗不過她老人家,方才跟了回來的,你可別得意!”

那李四郎自從成婚之日,得了這麽個俏生生的渾家,當真是蜜裏調油,好的跟一個人兒似的,如今雖說只有一半日不見,心中也着實空落落的,此番見渾家自個兒回來了,好似天上掉下個活寶貝一般,若不是礙着張三郎在此,早就上前摟在懷裏溫存幾句了。

當下越發顧不得,站起來對着杜嬈娘一揖到地道:“昨兒是小人吃了兩杯黃湯,不說好生挺屍去,反而沖撞了大娘子,此番大娘子看在我幹娘面上回來,是您仁德寬厚,如今當着我幹娘和三哥在此處,小人立個誓言,若是日後再借酒瘋欺負老婆,就叫我……”

話還沒說完,早給杜嬈娘掩住了口啐道:“少渾說了,我不聽你這些瘋話呆話,如今既然差事完了,與我家去吧,三哥還請與我們同去,奴家燒了雞粥與你們弟兄吃了,幹娘在家中等候,有事情要與三哥商議呢。”

張三郎聽見三仙姑來了,連忙答應下來,擡腳就要走,後頭李四郎笑道:“哥聽見嫂子的事情就恁般心急,如今看街老爺還沒來,怎好這般伶伶俐俐走了,不如哥先去我家與幹娘見面等候,我與渾家在此處等着交鑰匙罷了。”

張三郎聽了這話,方知道自己急躁了些,面上一紅道:“既然恁的,還要有勞賢伉俪。”說着,自己出門往李四郎家而去。

那李四見張三郎去的遠了,連忙虛掩了更房的街門兒,回身抱住杜嬈娘就要親嘴兒,唬得嬈娘搖擺着粉頸閃避開來,一面伸手在她男人胸膛之上捶了兩下道:“好沒臉,這裏跟街面兒上也差不多的,就做下流事,萬一給老爺撞見了,你是死是活呢,再說我懷裏抱了哥兒,唬着了他可怎麽好。”

李四郎如今乍見嬌妻,到底隐忍不得,伸手在婦人緊要之處捏了兩把,惹得婦人嬌呼出來,方才勉勉強強歇了手道:“方才見了四奶奶,好像天上掉下來個玉女兒一般,如何不喜?所以小人行事莽撞了些,還請四奶奶見諒了。”

說着又一揖到地,哄得嬈娘嬌笑了幾聲,夫妻兩個拌嘴又和好,難免惹起情思、哄動春心,趁着時候還早,就在那更房之內玩形弄影略解相思之苦,也是人之常情,書中難以盡述。

卻說那張三郎大步流星走在街面兒之上,不一時來自李四郎家門首處,伸手打門,裏頭有人道:“誰呀?四郎不在家,往街面兒上打更去了,只怕如今還在更房裏頭呢。”

張三聽見是三仙姑的聲音,笑道:“幹娘開門,是三郎來了。”三仙姑聽見是張三郎,連忙上前來開了街門兒道:“這不是三郎麽,怎麽,這一回得着信兒,就這般着急過來了?”說着掩口而笑。

笑得三郎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方才遇見弟妹過去接四兄弟,對我說幹娘來家,只是更房中事還沒有交割,我心中急躁,就托了四兄弟在那裏周全,自己先來家見幹娘,莫不是姑娘家中有了什麽消息麽?”

三仙姑笑道:“倒也沒什麽,只因我前兒往杜家莊去跳神,聽見人說親家太太就在那裏,趕着備了四色禮物去串門子,誰知倒瞧見老四家的哭着回了娘家,我與親家太太勸了一回,打發她回來,心裏想着不如順路來瞧瞧我這幹兒子,也與你說說定禮的事情,若是你手上方便,我老身帶你去銀樓瞧瞧,把東西定了,早日送過去,人也能早些弄到手,免得夜長夢多,這一旦過了小定,那喬大姐兒就是張氏門中的人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