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正君子妄惹官司
那翠姑娘聽聞此言,心裏一灰,冷笑一聲道:“三哥莫要說嘴了,奴家只問你,若是今日将我這身份換作是你房裏那喬家姐姐兒,難道你也能這般坐懷不亂麽?”
一句話問得張三郎醍醐灌頂一般,心中好生警醒,若是這次出牆的小妾竟是自己渾家那般容貌人品,自己又如何把持得住?想起喬姐兒音容,忍不住心中一動,又一轉念,自己渾家品格兒端莊行事大方,如何做得如此下作行經?
連忙正色說道:“小人渾家不敢與小夫人相提并論,也沒有如此膽魄智謀做下這樣的勾當!”
翠姑娘見言語之間撩撥不動他,恨恨的說道:“三哥恁的鐵石心腸!”說着,卻往他懷裏擲了一個小荷包。
三郎不知何物,拿在手中一掂,竟是十分沉重,微微打開一瞧,大月亮底下白花花的,灼人的雙眼,竟是幾十兩雪花兒紋銀。
不由得心中大怒,說道:“小夫人這是何意?”那翠姑娘笑道:“奴家聽說三哥家中欠了一百兩的外債,只恨困在深閨之中不能脫身幫襯你,如今天緣湊巧在這裏厮見了,這是奴家平日裏積攢的體己,三哥先拿去用着,若不夠時再來與奴家相會,慢慢的與你就是了。”
三郎見小翠兒恁般作踐人,氣忿忿的将那荷包往地上一擲道:“小人雖然是小夫人家中兼差,又不是你夫主花銀子買來的奴才,小夫人切莫将言語糟蹋小人,這就不敢奉教!”說着轉身便走。
翠姑娘用盡了手段勾搭不成,當真是惱羞成怒,又見方才提起喬姐兒來,三郎原本面沉似水,卻自有一段柔情蜜意流露而來,不由得妒火中燒,不顧廉恥,扯住了張三郎道:“我又不要你別的,只求一夕歡會,與奴家留個念想兒吧!”
三郎不知翠姑娘已經淪落至此,恨恨一拂袖,将那婦人掼在地上,擡腳就走,翠姑娘冷笑一聲道:“你往哪裏去?”
三郎只不理,來在花園子角門兒處,伸手一推,竟給人鎖死了,方知自己吃了旁人的暗算,那翠姑娘一路追了來笑道:“我勸三哥還是應了奴家的好,不然我若是鬧出來,莫說是三哥在府裏的兼差,就是鎮上的差事也丢了,老爺若是惱了,送你衙門口兒打官司去,憑着張府上的財力,治你一個死罪也不是不能!”
那張三郎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如何肯受一個婦人轄制,到底是二十幾歲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顧不得許多,便撕破了臉罵道:“好銀婦!如何卻怕你來?”
翠姑娘聽見“銀婦”二字如何肯依?又見三郎鐵石心腸不能回轉,當真哭喊起來道:“捉賊!捉賊!”
三郎見她喊了出來,心下一寒,方知這事自己莽撞了,如今萬事不怕,只怕碧霞奴知道了,自己說不清楚,又怕當真問成了采花之罪,自己的渾家沒人看顧,面上又不好看……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何處冒出幾個家奴院公來,上來便按住張三郎,三郎若要憑把式逃了也不是難事,只是此事不曾說清楚,若是冒然走了,倒落得一個畏罪潛逃的名號,只怕官鹽倒成了私鹽,自己豈不是一生背負不才之名?當下也不抵抗,任憑人家扭着他往堂屋裏去。
原來那張大戶日日流連在翠姑娘房裏,這幾日小翠聽見新來了一個兼差的更頭兒,就是鎮上當差的張三郎,便起了勾搭之意,那一日到看街老爺家中,就想借着由頭将言語引逗他,誰知反而将三郎搶白一頓,給她沒臉。
翠姑娘來家,心裏也曾經撒狠兒要斷了念想,只是男女之事,從來不能上手的最是引逗人心,小翠如今雖然貴為第七房小夫人,一來夫主年事已高,閨房之事難免力不從心,二來比肩姐妹衆多,也有念書人家女孩兒,也有官宦門第的小姐,她一個丫頭出身,難免受人擠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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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夫家心灰意懶,雖然得寵,依舊初心不改,只要戀着三郎,只恨那呆頭鵝不來兜攬此事。
一來二去覺得心口兒沉悶,就害起病來,飯也不肯正經吃,張大戶倒是心焦,連日請醫問藥總不見效。倒是七房屋裏那丫頭為人還算是伶俐,見七娘這般模樣,便猜出了七八分,夜深人靜時好言相勸這翠姑娘保養身子。
翠兒搖頭兒笑道:“一口氣上不來死了也罷了,白放着花枝兒也似的身子沒人憐惜,風刀霜劍越發住不得了……”
那丫頭趁機笑道:“奴婢鬥膽對奶奶說,奶奶的這號兒病,憑你什麽名醫仙藥也是治不好的了,只有奴婢能瞧。”
翠姑娘只當是哄她,啐了一聲道:“你這丫頭好古怪,人家那麽多杏林名宿醫不好我的病,你這會子又充什麽華佗扁鵲,倒是笑死人了。”
丫頭道:“我如今大着膽子說了,若是不對時,奶奶寬恕……奶奶這是心病,只要一片真心來醫,豈是藥石可以治好的呢?”
一句話說的翠姑娘來了精神,只覺身子順暢,胸口也不悶得慌了,伏在枕上笑罵道:“小蹄子,你倒會說,我好端端的在房裏,只認得我們老爺,如何又去尋了旁的真心來?”
丫頭聽了冷笑道:“好癡心的奶奶,如今這後宅裏除了七位奶奶之外,略是平頭正臉兒的,哪個不是老爺收用過的,若都是平白守着,豈不是饞也饞死,氣也氣死了麽?”
翠姑娘見言語投機,便趁機問她道:“憑你這樣說來,你自然也與人有些手尾了?”卻撞上那丫頭的心事。
原來這丫頭也是張大戶收用過的,只因自家有幾分姿色,原想着往上掙一個姨娘的名份,誰知那張大戶又去外頭讨了第七房回來,那個意思便是不要擡舉家裏的了。
丫頭心灰意懶,可巧遇見張福兒戀慕她許久,便想着與他偷了,一來解饞瀉火,二來謀個出身,來日大了,賞外頭配人,就配了二更頭兒也是個好去處。
只怕這新進門的小夫人撞破自家奸情,如今見她也有了外心,便想着撺掇主子奶奶做成了此事,彼此都有把柄在對方手上,便是一條藤兒上的螞蚱,不會撕破臉。這才用言語引逗了她。
見小翠兒問她,就喬模喬樣捂了臉嬌笑道:“奶奶說的哪裏話,奴婢可是一片真心為了奶奶呢,只是如今在老爺跟前兒不大讨喜,少不得也要給自己掙條路……”
翠姑娘聽了,方知她果然與人有些手尾,待要細問,又料定她是不肯說的了,她是個新破瓜的姑娘,年輕心熱,不知這丫頭心中所想,只當她是對主子衷心,也就遮遮掩掩的吐露了實情。
丫頭聽見是要謀了那張三郎,因笑道:“原來是他?倒是好個相貌呢,正與奶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只是那人有些冷面冷心的,若是換了旁人,有奶奶這樣花枝兒也似的人品垂青,還不都趕着前來兜攬?若說這一位,倒是有些為難的地方……”
翠兒原本給她引逗的心熱,如今聽見丫頭都瞧出來三郎無意于自己,好似淋了一桶冷水也似的,秀眉微蹙道:“方才還說得熱鬧,如今還不是不能夠麽?只會說嘴,這會子倒打嘴了。”
那丫頭想了一回,拍手笑道:“奴婢原說不好上手,又沒說這事沒有緩兒,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咱們這裏下到了一百二十分的功夫兒,就是個豬頭也給他煨得稀爛了,何況一個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呢?
明兒起了更時,奶奶略作打扮,也不用濃妝,只要家常妝束,亂挽烏雲,凄凄楚楚惹人憐愛的才好,咱們就住在花園子裏頭,那小角門兒往日裏都是奴婢看管落鎖的。今兒晚上便不鎖門,奶奶只當做是去玩花兒,起了更他自然要走一遍的,恁的時候做出些溫婉哀憐的閨閣态度來,見他怎樣?若是憐香惜玉倒也罷了,若是不依時,奶奶再拿出體己銀子來感化那小厮兒……
若是再不依了,奶奶就吓唬說要嚷出來,他家中如今欠着外債,他又是個頂梁柱,若是給人拿進監裏去,家裏豈不就塌了半邊天?他自然畏懼奶奶勢力,少不得要與奶奶做成一對兒,奶奶閨閣手段奴婢都是知道的,一旦得手,還怕留不住他麽?”
翠姑娘聽了一回,搖頭兒說道:“卻也使得,只是咱們家裏更夫打更,都是十人一隊,一宿兩趟的,如何卻只能賺的他一人來?”
丫頭笑道:“這個不妨,我與那更房裏的二頭兒張福兒倒有幾分交情,只要讓他哄了那張三爺,叫他自己走一趟更,就什麽都有了。”
信口說了半日,那小翠兒也沒甚見識,只當是個錦囊妙計,掩面而笑道:“你這小蹄子,鬼點子這般多,倒像是偷過多少漢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