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碧霞奴教導針黹

三郎見渾家哭了,連忙拉了她坐下,一面柔聲說道:“原先咱們幾次三番不理論,她豈不是越發上來了?只怕心魔太深,不鬧出來是不能死了這條心的,如今且喜沒有大事,只是她這一回鬧大了,張大戶門裏也是不好待……如今咱們自身難保,也不必替古人擔憂了,倒是這幾日的事情,你可曾對我家裏說了不曾?”

喬姐兒搖了頭兒道:“哪兒敢提起來呢,便是說了,說句不怕你惱的話,你們家裏除了你之外,哪裏還有個管事的,只怕說了也是白說,倒招的婆母娘和四郎五姐心裏不好受,我正想着去監裏瞧你,讨一個主意,誰想到竟是這般順遂。”

三郎聽見這話,便有些默然了,只管把頭低了不大言語。碧霞奴方才自悔失言,待要找補兩句,一時又想不出來,末了還是三郎笑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實情,實在是自家心裏過意不去,又不好說母親弟妹的壞處,只是委屈了姐姐嫁到這樣人家兒……”

倒說得碧霞奴臉上紅了,又想不出別的法子來讨三郎的好,只得身子柔順靠在他懷裏,低低的說句悄悄話兒,三郎聞言大喜道:“當真?你可莫要哄我,咱們好了這些日子,只有這事你是不肯的,怎的如今肯了?”

喬姐兒紅了臉不言語,一面打發他抹臉燙腳,夫妻收拾妥當,解衣登床,緊緊的挨在一處,說些離別之情,小別更勝新婚,又不知如何淘氣,書中難以盡述。

次日一早,三郎夫妻兩個梳洗過後往前院兒老爺太太那裏拜謝搭救之情,看街老爺安慰了三郎兩句,既是沒罪當堂放了,依舊只管在縣裏當差,夫妻兩個謝過不提。

回了房中,喬姐兒拿了一包銀子遞與三郎道:“這個月要還的債我都預備下了,你何時往街面兒上去,見了何捕頭當面交給他,原是他做的中人,你可莫要自己去賭局子裏頭,仔細再惹出事來。”

三郎接了,在手上一掂,倒也沉重,拉了渾家的手對着光細看了一回,好似不如往日那般白膩了,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生受了姐兒。”

喬姐兒只怕丈夫心酸,連忙奪了手道:“青天白日的只管占人家便宜,你看屋子罷,念幾句書,不然再睡睡,我要去繡莊裏交活兒了。”

說着拾掇一番出了門,不一時到了那大繡莊子門首處,将這幾日活計交予店夥,可巧有個丫頭正在店面裏挑帕子,見了大姐兒的活計,就不錯眼珠兒的瞧着,又端詳了大姐兒幾眼。

倒把她看的不好意思,只得低了頭微微一笑,那丫頭見她笑了,知道是個和氣人兒,上來道了萬福道:“姐姐好手藝。”

碧霞奴見這丫頭生得不俗,又與自己搭茬兒,只得還了禮道:“小大姐贊謬了。”那丫頭問道:“姐姐是這繡莊裏的繡娘,還是包月送來的呢?”

喬姐兒見她問,只怕是要買帕子,連忙答應道:“不單在此處,這裏倒是包銷奴家的粗笨活計。”

丫頭笑道:“那敢情好了,我們姑娘如今要出閣,也說不得她,是個獨生女孩兒,雖然溫婉可人,到底嬌憨些,這幾年來一共就動過一兩回剪子,如今還有幾個月就出門子了,才想撿起這活計來。

偏生我們姑娘有些癡癖之處,不大近人情的,家裏針線上的人教她,便不耐煩,說不樂意與混賬老婆們來往,夫人倒也好手段,又是自己的刀砍不了自己的把兒,學不了半個時辰,倒要教人流水一般炖茶送點心給姑娘吃,總也學不起來。

如今我見姐姐生得好個模樣兒,又好手段,性子也溫柔和順,就不知道樂意不樂意到我們宅裏來陪着小姐做些針黹,若是學得會了時,這束脩銀子豈不是比如今給繡莊子裏包銷來的多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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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霞奴聽見這個巧宗兒倒是心中一動,想着如今三郎失了一份差事,只靠鎮上打更的月錢銀子和自家包攬的繡活兒,再想還債就不那麽容易了,想來那大戶人家的嬌小姐,自然都是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一日裏滿破學上一個時辰也就罷了,見這丫頭穿用不俗,家道自然殷實,若是賞錢多些,自己每日裏又空閑出好多時候兒,倒可以再整治些小菜兒拿到鎮上的二葷鋪子裏搭着賣錢,又有一份兒進項……

想到此處心裏就有些活動了,那丫頭見了,知道喬姐兒動心,又趕着說道:“瞧娘子的模樣兒,莫非是新嫁娘麽,怎麽往日這條街上不見?”碧霞奴道:“奴家今年才過來,原是屯裏人。”

丫頭笑道:“怨不得沒見過,大娘子莫要疑惑,我們家裏最是妥帖的,老爺是個京官兒告老還鄉的,此處乃是原籍,安頓了家小在此,自己帶了小厮雲游名山大川去了,年節時候才來家。這不,過了年又出去,只怕還要大半年才回來。

我們老爺不在時,太太只帶着我們姑娘過活,便宅門兒不用一個男下人,只有門房兒上才有幾個年老的看家護院。大娘子既然是新媳婦子,到我家來教繡活兒是最便宜的了。”

碧霞奴聽見是京官兒家裏,又沒有一個男子在內宅,心裏已經是千肯萬肯的了,只是想着還要問問丈夫打聽清楚,便先與丫頭約好了,明日進去會一會小姐,又送了她幾條帕子做謝禮。

一時來家,見三郎閑來無事正瞧那四書本子,見她回來,連忙接着,問道:“怎麽去了這會子,怕你走丢了,正要去接。”

喬姐兒啐道:“你也太小看人了,又不是三四歲的孩子,便是歡姐兒那麽大的也走不丢了,何況是我。”一面又問起鎮上可有個周評事家,三郎因笑道:“是有一家兒員外郎姓周的,原先在京裏做評事官,後來告老還鄉,是本縣的望族,怎麽你倒認得他家?”

碧霞奴将今日之事說了,又拿出一兩銀子來遞在三郎手上道:“這是人家給的定錢,我先答應下來,只是不知那丫頭說的真不真,等與你說了才好簽契約的。”

三郎點頭道:“我們做着官面兒上的差事,本地鄉紳大戶倒也略知一二,這丫頭說的實在沒錯兒,他家夫人着實端莊謹慎,住了這些日子,不肯輕易抛頭露面的,你要去他家時倒也便宜,只是不知道比如今的活計累不累呢?”

喬姐兒道:“自然是教姑娘針黹輕省多了,說定了一日一個時辰的,剩下的時候兒我又得空兒做家事,你再幫我去二葷鋪子裏問問,若是能夥着賣幾樣下酒小菜兒,又是一筆進項,滿破一二年,外債可不就都還上了?”

三郎聽說如今這差事輕省,倒也樂得渾家去做,兩個商議妥當,便将那繡莊子的差事擱下,只要去宅門兒裏交針黹。

到晚間,三郎已經躺下歇了,碧霞奴還在房裏忙活,因催她道:“多早晚了還不上來呢,一會子炕上不溫了,倒沒得凍壞了你。”

喬姐兒正要找幾件鮮亮衣裳出來穿了,明兒到了宅門兒裏頭方才不給夫家丢了掩面,找來找去還是自己回門時穿的那一套才得體,整個兒裙角都是自家一針一線手繡的,百來只的穿花蝴蝶兒,便是整個兒高顯城裏也找不出第二條來。

趕着擱在衣架子上頭垂墜一夜,明兒起來才沒有折痕的,聽見丈夫催促,因笑道:“收拾衣裳呢,你忙的什麽?我又不是紙兒糊的,哪裏就冷死了呢。”

小兩口兒的房子原本淺窄,三郎一伸手就夠着了碧霞奴的衣裳襟兒,一把扯在炕沿兒笑道:“怎的這樣不知道人心,你生得這樣白膩,剝了衣裳雪團兒一般,如何卻不怕冷,古人雖有冰肌玉骨只說,姐兒倒也是個溫香軟玉。”

說的喬姐兒雙頰飛紅,捶了他道:“買了書本子回來給你念,原是叫你陶冶性情教導兄弟的,好好的子弟,都是念書念壞了的,明兒再不花那冤枉錢!”

三郎素喜渾家嬌媚,如今見她滿面嬌嗔,如何把持得住,連忙抱到炕上與她暖席,只因明兒有事,不敢十分放肆,不過春風一度,便丢開手交頸而眠了。

到了第二日早起,喬姐兒新婦嚴妝,收拾得整整齊齊,三郎見了笑道:“倒俏皮,只是這樣打扮就不好走土路了,我與你雇頂兩人擡的暖轎吧。”

喬姐兒嗔他亂花銷,也答應了,坐了轎子到了周宅上,早有昨兒那丫頭出來接着,引進內宅之中拜見夫人。

周夫人見碧霞奴生得嬌媚,卻自有一段大家淑女端莊态度,心裏先喜歡的幾分,又問她兩句話,對答得體不卑不亢,聽見是念書人家的女孩兒,更加敬重,滿心願意将閨女托付給她,便命丫頭引着進了後頭繡樓。

碧霞奴進了二進院子,将那小姐的繡樓就有兩層,倒也十分講究,原來大戶人家的女孩兒不好抛頭露面的,便多有為了疼愛女兒修建兩三層的繡樓,端坐上頭隔着窗棂兒就能瞧見街上熱鬧景致,自家容貌又不會給人瞧了去,卻是個一舉兩得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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