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枉挑唆家宅不合

碧霞奴聽了這話好奇道:“那你且說說,怎麽見得咱們就能比我爹媽過的好呢?”三郎笑道:“這不是明擺着的麽,我那老岳父是個黉門秀士,文曲星君下凡的,只怕也是個嘴甜會哄人的,才有那些個桃花債,如今我一個粗笨漢子,只怕說幾句不中聽的就給人送了官,哪兒那個豔福。”喬姐兒才知道丈夫變着法兒逗她取笑,啐了一聲撲哧兒一樂也就罷了。

連日無事,這一日碧霞奴教了針黹回來,遠遠的瞧見自家街門兒處立着兩個鄉下打扮的,一個婦人一個姑娘,走進了一瞧原是王氏帶了五姐上城來了,唬了一跳,連忙上前接着,開了街門兒讓到屋裏。

廚下炖了茶來吃,自己不敢坐,侍立在婆母娘身邊,搭讪着笑道:“娘今兒清閑,帶了妹子來逛逛?”

王氏見碧霞奴一個新媳婦子白日裏出門,心裏就不大受用,也沒甚好臉色,嗯了一聲道:“來瞧瞧你們小公母兩個過的好不好,誰知兩口子都不在家,怎麽,才開臉當家就出去逛了,也不見你買了米面菜蔬回來,莫不是去會個牌局?”

說的碧霞奴紅了臉,把頭低了,絞着裙帶低聲道:“是個相熟的太太薦了媳婦兒去宅門裏做活,教人針黹……”

王氏聽了大驚小怪道:“哎喲,宅門裏是那麽好進的麽?你沒見多少管家媳婦兒尚且給主人家作踐了去,你一個外頭做活的,常言道侯門一入深似海,萬一給哪個王孫公子老爺少爺的瞧上了,咱們家有那個能耐撈你出來不成?”

碧霞奴見婆母娘說了村話,又羞又怒,也不敢還言,眼圈兒一紅滾下淚來,低垂粉頸也不答言。

一旁張五姐見了,心裏稱意,只因喬姐兒的妹子搶了她的好姻緣,如今見母親說她,心中解氣,只管抓了一把瓜子兒嗑得山響,瓜子兒皮吐了一地。

正沒開交處,忽見三郎來家,到了院兒裏還歡歡喜喜說道:“今兒來家早了,下了學怎的不去街上逛逛。”

一面推門進來,卻見王氏和五姐大模大樣往炕上坐着,碧霞奴好似給人拿住了錯處一般,站在邊兒上一聲兒不言語。

三郎不知何故,上前來先拉了渾家護在身後,一面給母親請了安,又瞪了五姐一眼道:“這麽大的姑娘了,就知道胡吃海塞,吃了一地腌臜,還嫌你嫂子不夠累呢?”說的五姐渾身一哆嗦,直往王氏身後蹿。

那王氏見了頂門立戶的大兒子,心裏也怯了半邊兒,勉強笑道:“看你,一來家就動氣,我和你妹子走了大半日來瞧你們,也是好意,喬姐兒是新媳婦兒,有什麽到不到的,我也要教給她,可憐沒了娘,到底沒人與她說這些媽媽經。”

碧霞奴只怕丈夫動氣,連忙扯了他的衣裳襟兒道:“娘說我都是為我好,只怕在宅門兒裏沖撞了貴人,要不明兒咱們不應這個差事了吧……”

三郎聽見這話,知道母親又是髒心爛肺的疑心渾家,冷笑一聲道:“若不是娘養下來的好兒子,咱們又何必這樣苦熬苦業的替他還外債,誰不知道我渾家是新媳婦子,但凡有個拆兌,誰有樂意這般賣頭賣腳的出去營生。如今那東家只有太太帶着一個女孩兒,來學的都是女學生,因要避嫌,家中一個大仆人不用,都是丫頭婆子,娘且放心罷了。”說的王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只得幹笑了兩聲。

原來這母女兩個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先前五姐說親,叫何大郎給拒了,便折損了心氣兒,好長一段時間不肯再見媒妁。

王氏心疼幺女,依舊暗暗的煩出人去打聽,可有合适的後生家,說了來好叫五姐寬心,這一日那夏婆子又來家說合,兩個婦道就攀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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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因抱怨她前兒說的何大郎不靠譜兒,叫她用心說一個好的,那夏婆子笑道:“哎喲,提起這何大郎來,如今可是要與你家沾親了,二姑娘說準了十五日就要過門兒的。”

王氏聽見瞪了眼道:“吓!怎的這樣快,他家的姑娘豈是好娶的麽?前兒我們老三娶他家大姐兒,那邊兒的婆娘好生厲害,要了多少聘金去,又诳三作四的鬧出好多幺蛾子,才娶過門兒的。”

夏婆子拍了手笑道:“這真是一物降一物,叫那何捕頭治了,查出來那麟哥兒原是小雜毛子,不是喬秀才的種呢,母子兩個灰溜溜的搬到外鄉去,再不敢回來的了,如今他家二姐兒好福氣,白白受了秀才第好大的家宅,聽見就從娘家發嫁。”

王氏聽見陳氏吃癟,心中歡喜,取笑兒了一回,忽然又想起一事來道:“這話又差了,便是那麟哥兒不是香主,族裏自然要公推一個堂族過繼給秀才,繼承他家香火,怎麽倒叫喬二姐兒受了産業去?”

夏婆子笑道:“如今何頭兒拍了板兒,他們那幾個鄉下的冬烘誰敢放屁,只怕這一回只要做成了何大郎入贅文書,受了房産地業罷了。”

那王氏聽了這話心中動火,心想都是姑爺,自家三郎若是做成入贅文書,大姐兒又是長女,秀才家恁大宅院加上幾畝薄田豈不都落到自家名下,四郎念書又不成材,眼見也要說親了,還沒處抓撓姑娘,五姐出閣要想嫁得好,自然也要一筆豐厚陪嫁,家裏又欠着外債,若是有了這個進項兒,一筆筆的就都有了着落。

想到此處嘴上不說,心裏就打定了主意,抓個空子上城一趟,撺掇兒子媳婦兒要下秀才第的房屋地契來。

誰知如今剛到兒子家裏,正要給媳婦兒立立規矩,就叫三郎撞見,母女兩個讨了一場沒趣兒,反倒不好冒然開口,因笑道:“大老遠的來了,熱湯熱飯也沒吃上一口,就叫你這小厮兒奚落一回,怎麽,我和你妹子來了,連口飯菜兒也不給吃麽。”

三郎尚未搭腔,碧霞奴早說道:“原想來家一趟送了包袱再去買菜的,娘和妹子略坐坐,我去市上瞧瞧有什麽時令菜兒,前兒聽見街坊太太說香椿下來了,記得上回擺席面兒,娘愛吃這個,如今我就去尋了來,搭上幾個雞蛋攤餅與娘配着吃粥吧。”

五姐聽見有香椿蛋餅,口水都下來了,也顧不得端着架子,連聲兒道:“好金貴的細菜,嫂子多弄些來我也嘗嘗!”叫三郎一眼瞪了回去,低了頭不敢再說。

這裏碧霞奴提着菜籃子出去,王氏遞了個眼神兒,五姐跟出去一瞧,回來笑道:“出了胡同口兒了,不礙的。”

三郎見他們娘們兒鬼鬼祟祟,只怕沒有好話,也不十分謙讓,往炕上一坐,沒好氣道:“過幾日也該拾掇拾掇莊稼地了,五姐不懂事,娘怎的由着她上城亂跑,也是該說親的大姑娘了,只管這麽賣頭賣腳的。”

五姐見哥哥不說母親,只拿她作伐子,心裏委屈,瞥了嘴兒要叫屈,王氏瞪了一眼,登時老實低了頭。

又沖着三郎嘆道:“誰不知道你兄弟和你妹子大了,都該提一提,可是家裏這個排面兒,你又不是沒瞧見的,一個大錢沒有,反倒該着恁多外債,誰家的姑娘小子又不是瘋魔了,只管往咱們家裏湊合着?”

三郎聽這話頭兒,只怕母親又是來打秋風的,因與渾家商議定了,還了四郎的債就與家中無涉,因此也不搭茬兒,只說道:“四郎的那一筆外債原先商量過了,我們家裏也好出一多半兒,娘在家靠着田壟也有些進項,無論多寡,齊心協力先還了這一筆,男娃就讓他自己抓撓兒嚼裹兒去,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只管白吃家裏的也不中用。五姐那一份陪嫁原是爹在時就打點好了的,娘自收着,如何卻又說不夠。”

王氏原想着張老爹過身的時候三郎還小,記不得這些瑣事,如今見他一樁樁一件件都記得精細,白了眼睛啐了一聲道:“你這小厮兒倒細致,連我也不大拎得清,這些年過去,家中好大的挑費,便是有時,如今的買賣行市又比不得幾年前了,當日那點子銀錢也不中用,還要你們小公母兩個幫襯一把才是……”

三郎見王氏不依不饒,也硬氣起來說道:“娘說的倒輕巧,方才還說媳婦兒年輕,不該到宅門兒裏頭賣花兒教針黹,就這還未必還的上四郎的外債,哪裏有地方抓撓兒銀子去。”

王氏聽見來了話頭兒,笑嘻嘻的拉了三郎道:“你們年輕夫妻哪裏懂得鑽營,如今老身倒替你想出一個機會來,這話若是咱們說起,倒好像是挑唆人家家宅不和,如今你與喬姐兒蜜裏調油,好得跟一個人兒也似的,若是你瞅準了空子跟她說說,保不準就肯了。”

三郎聽母親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一車話,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因問道:“娘今兒說話怎的雲山霧罩,一句也聽不清爽。”王氏啐了一聲道:“沒調理的小厮兒,大好機會擺在跟前兒,只當沒瞧見,聽我細細的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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