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何大郎平分房産
王氏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一回,左不過就是挑唆三郎夫妻兩個,與何大郎去争一争喬秀才家的房屋地業。
三郎見母親這樣沒見識,當真是給她氣樂了,因搖頭道:“娘這話好沒道理,當日讨了大姐兒進門,若不是何大哥仗義相助,到如今也湊不上這一注聘金銀子,後頭娶親那日奪箱籠,搶了二姑娘出來養在仙姑家中,哪一樣不是這何大哥出人出力的,還有一件事不曾對你們說起呢……”
說着,将自己如何得罪了翠姑娘,給那張大戶誣告了進到男監之中,又多虧了何大郎內外人情,方才不至于在監裏受罪之事說了,唬得王氏和五姐瞪了眼,還只不敢全信。
一時碧霞奴買菜來家,知道他們母子只怕有些私事要說,來門首處說一聲,自去小廚房裏備飯。今年的香椿下來的早些,這會子還算是細菜,就是市面兒上也不容易尋的。
因方才張五姐說了愛吃這個,喬姐兒便咬了銀牙,買了兩把回來,算下來倒比魚肉還金貴些,前幾日聽見縣裏太爺應酬地方上那些個舉子們,用的也不過就是這道菜。
碧霞奴原先在家時也是書香門第,家道雖然殷實,父母脾胃都弱,只有姨娘陳氏和那麟哥兒願意大魚大肉的下飯,大房裏多半都是吃些細菜,這香椿每逢當季時廚下總要多多預備着,念書人往來應酬,也酬謝這樣菜蔬。
饒是每年只做幾頓,碧霞奴倒記得清清爽爽。因放在盆裏淘洗幹淨了,卻不先去了根兒,為的是一會子焯水方便。
燒了水半開不開時就移下竈來,只怕滾滾的水那樣嬌嫩小苗受不起,大笊籬盛了嫩苗子下水一汆,清香味兒連屋外頭都能聞見了。
撈出來剁得細碎擱在案板上,想着王氏和五姐都是屯裏人,單知道雞蛋就是金貴東西,便打了五個放在碗裏,稍微兌了水,方能煎得嫩嫩的。合着香椿茸,加上香油鹽醬一拌。
将大鍋燒的熱熱的,挖了一大勺豬油進去,蔥花兒嗆鍋,一連攤了五張餅出來,自己胃口又不大好的,怎麽着也夠了,一邊兒熬的小米粥也咕嘟好了,滅了竈收拾整齊,兩個鹹鴨蛋對半兒切了,一碟子紅油大頭菜,一小碗河蟹醬蘸着蘿蔔、圓蔥吃,都是開春兒才得的,這會子要招呼婆母娘小姑子,也說不得金貴,一齊端上桌去。
見三郎好似有些氣忿忿的,又不好當着面問他,三郎見喬姐兒不敢坐,非要拉她一處吃,到底不肯,站着伺候過一頓飯,端下去收拾了,就在廚房胡亂喝了幾口小米粥,再出來時,但見三郎已經拿了包袱皮兒站在天井當院裏。
那王氏帶着五姐委委屈屈的不願去,三郎也不看母親,單罵了五姐道:“捆着腿腳呢?怎麽不知道走路。”母女兩個方才磨磨蹭蹭的出來,碧霞奴連忙上來拿了幾百錢給三郎,叫他好生雇車送回去,送到官道上再回來。三郎推了錢不要,送了母親妹子出門。
不一時仍回來,問渾家道:“今兒見你沒好生吃飯,我看着你再吃些兒。”喬姐兒搖頭兒道:“這就吃不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飯量兒也只有貓樣大。”
一面問道:“怎的見你好似與婆母娘起了龃龉,到底是為什麽,莫不是家裏出了什麽大事,好端端的只管來。”
三郎嘆了一口氣,将方才之事說與大姐兒知道,一面苦笑道:“屯裏人多少有些愛貪小便宜的毛病兒,讓你見笑。”
碧霞奴和三郎一般,心裏坦蕩蕩的,知道了陳氏的勾當,竟也不曾往這裏想來,如今聽見王氏這話,細想了一回,點點頭道:“若是往日不曾錯看了那何捕頭,只怕這一注外財他也未必肯放在心上,倒也好似咱們一般的不甚在意,等到二姑娘出了閣,才有功夫兒理會,你且莫要心急,我估摸着這件事他若是想起來時,定然叫妹子來與咱們過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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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說,何大哥不是那一等辦事不明不白的,想起來自然是要交割清楚,只是我母親倒也可笑,便是分了那一處産業,自然也是咱們兩家的事情,如何又輪到她一個做婆母娘的指手畫腳,都是四郎和五姐兩個不争氣……”
碧霞奴見丈夫吃了幾次暗虧,如今有自己點撥着,倒也漸漸的開竅了,因試探着問道:“便是這一注銀子下來,總還是要幫襯幫襯四郎、五姐的了?”
三郎擺擺手道:“他們再不肯長進的,原先我單身一口兒在這裏,萬事好說,如今既然讨了你在房裏,也沒有再委屈着渾家幫襯外人的道理。”
碧霞奴笑道:“都是你至親骨肉,怎的就成了外人了。”三郎見渾家怄他,倒也不惱,摟了婦人在懷裏笑道:“原先并不是外人,如今既然有了內人,旁的只好都算是外人罷了。”
轉眼就到了喬二姑娘出閣的日子,碧霞奴和張三郎紛紛告假,到了鄉下去幫襯,如今秀才第沒人住着,何大郎又是一身一口兒在此處,沒有父母長兄管教,做得自家的主,因要幫着喬家鞏固産業,便做成入贅文書,只在秀才第中成親。
如今碧霞奴家中手頭兒寬綽不少,一個人也實在忙不過來,二姑娘是新媳婦子,哪兒有幫廚的道理,還是三仙姑牽頭,尋了村中幾個積年上竈的媳婦子過來幫廚,每人倒有幾百錢的紅包,又可以連吃帶拿,那些媳婦兒如何不願意?都施展手段煎炒烹炸悶溜熬炖起來,雖是屯裏手藝,自有一段野趣。
一時開了席,又有杜琴官帶着一般小戲前來助興,镚子兒不要,都是李四郎的人情,三郎夫婦與何大郎連忙謝過,一面招呼戲班子師徒衆人另開了一席。
碧霞奴今兒要在堂屋裏招待堂客席,官客席人多,只好擺在場院裏,一面拉了三郎說道:“估摸着妹夫今兒見你沒提那事,一會子敬酒時候只怕要說的,你且謙讓這點兒,若是他竟不提了時,你也莫要争競才是,這宅子都是靠他掙回來,論理咱們摸不着也不冤屈。”
三郎笑道:“我理會得,你且寬心裏面坐坐,也吃兩杯,今兒完納了心願,妹子可算是有個歸宿,莫要再操心才是。”喬姐兒答應着進去,一面招呼堂客席上吃酒,面兒上還是三仙姑保的大媒,依舊大大方方做了首席,因為年老沒忌諱,又是個下過神的仙姑,不似一般婦人那樣端着,席上大吃大嚼,插科打诨,把這幾桌子的媳婦子逗得花枝亂顫。
果然開了席不久,衆人因起哄叫新郎官兒敬酒,那何大郎今兒打扮得好生新鮮,帽插宮花身穿緋袍,越發顯得威武挺拔。
因端了酒杯站起來笑道:“今兒下役娶親,多蒙屯裏老少爺們兒,嬸子大娘們看顧,旁的并無甚計較,只有一事要說分明。這秀才第的房子如今歸還喬家,自然是姐姐并我渾家平分做了嫁妝,方是長處之道。”
說着,下了席來在三郎跟前,敬了酒道:“姐夫若是應了,你我連襟共飲一杯,算作約定,餘下文書,弟早已委托衙門裏的書辦預備下了,一會子簽字畫押,交割了房屋地壟。”
三郎見何大郎心思缜密,果然沒有獨得的心思,心中歡喜不曾看錯了他,口中卻少不得謙讓幾句,大郎如何肯依。那族中三老四少得了何捕頭的吩咐,紛紛上前勸解,三郎也只好半推半就将那分家的文書簽了。
一時杜琴官帶的戲班子吃過了飯,都扮上了,就在場院裏頭唱了幾出富貴吉祥的戲碼兒,衆人觥籌交錯,吃了一個溝滿壕平。
話說兒間賓客逐漸散了,若是旁人家成親,自然還有些年輕浮浪子弟要去鬧一鬧洞房的,如今是縣裏三班總捕成親,哪個吃了大蟲心豹子膽,敢去鬧他?便都家去。
碧霞奴這一回輕省多了,因為給的賞錢多些,又許打包外帶,那些個來幫廚的媳婦子情願收拾殘局,一面喚來家裏的小子丫頭們,帶了食盒來盛裝酒菜,還是仙姑看着,不許碰大菜,底下的案鮮小食由着婆娘們一掃而光。
當晚大姐兒夫妻兩個就住了上房屋中,二姑娘依舊在繡房裏頭成親,三郎原先只有說親時來過一回,倒也不曾進了裏間屋中,只在堂屋裏坐了一會兒,今兒倒是頭一回進來。
見內中擺設倒不奢華,原先只怕也有些古董字畫兒,這些年來都叫陳氏當賣一空,房裏落得雪洞一般,好歹那些沉重木器尚且不曾遭殃,炕上鋪着大紅被窩,被面兒是鳳穿牡丹的樣子,一望可知是出自大姐兒之手。
三郎見這被面兒繡的精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姐兒正端了腳湯進來,見他四處好奇打量,因笑道:“原說叫二姑娘在正房屋成親,她嫌棄原先繼母娘住過,再不肯的,當真是個隔色的丫頭。”